琉影落了水，又因和梅舒賭氣，心中郁悶，一夜都沒睡著。次日一早，擁翠喊起床時，發覺渾滾燙，才知道染了風寒。大夫過來給診了脈，開了幾副藥。梅蕭夏又讓管家把庫房里的人參、燕窩之類的珍貴補品都送到緲音閣。而他自己除了在書房，就是在緲音閣陪伴琉影。

“來，把這喝了。”梅蕭夏端著藥碗，輕輕吹了吹，用銀勺喂琉影喝藥。

琉影心中升起一厭惡，卻又不得不出一笑容：“琉影自己來吧。”

梅蕭夏沒有堅持，將藥碗遞給琉影。他看著病中的琉影，臉蒼白如雪，邊兩個淺淺的梨渦依稀可見，如墨的青垂在腰間，兩頰暈紅，眸點點，比平時更多了一嫵之。梅蕭夏的角了，眼中閃過一疼惜。

琉影喝完藥，看到梅蕭夏一不地看著自己，微微蹙起了眉。梅蕭夏雖然年過五十，可依舊劍眉星目，意氣風發，舉手投足之間有大將風采。他那雙鷹眸中道道，可見昔年征戰沙場時的狠厲。只是，這雙眼睛每次在著琉影的時候，都帶著太多琉影看不懂的緒。

就像此時，他雖然是看著琉影，可琉影總覺得他在看別人……

“多謝侯爺。”琉影避開梅蕭夏脈脈含的目，心中冷笑。

“無須言謝，”梅蕭夏扶琉影躺下，替蓋好被子，輕聲道：“吃了藥后多加休息，我還等你養好子給我彈琴呢。”

琉影點頭，角笑意盈盈，眼中卻笑意全無。

“至于那把琴壞了就壞了，等你痊愈了，我送你一把更好的。”梅蕭夏輕描淡寫道，似乎沒看見琉影驟然冷下去的眸。

梅蕭夏又叮囑了幾句才離開緲音閣。看到梅蕭夏離開，琉影又掙扎著坐了起來，讓擁翠把赤羽琴拿過來，琴上的孔雀翎被擁翠恢復到原樣，但斷了的琴弦和點點劃痕卻再也恢復不了了。琉影暗自嘆息，阿遠告訴琴弦是用冰蠶制，而這冰蠶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之。現在若要重做琴弦，不知去哪里尋找冰蠶，要是去問梅舒，他會不會找的到？

想到梅舒，自己病了幾日，梅舒沒來看過自己一眼。從五年前他把自己從火海中救了出來，他從來沒有這樣過……他真的生氣了？

琉影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建康城外的賑災還在繼續，天氣回暖，雨雪停歇，大多數流亡到建康城的災民都拿著府分發的糧食回到了原鄉，只有一些乞丐和流浪者還聚集在城門外。

道路邊的樹下，墨央正在給一位病弱的災民診脈，王恒笙站在一旁打下手，“他病得太厲害了，得把他抬回去施針。”墨央蹙眉道。

王恒笙聽聞，急忙喊來兩個差將那乞丐抬起，“把他抬進城，找大夫給他看看！”他攔住要跟上去的墨央，聲道，“城里有大夫，你別擔心。”王恒笙看墨央面蒼白，咳嗽連連，似有病弱之態，忙下自己的長袍給墨央披上。

墨央一怔，忽而有些尷尬，與王恒笙相識時間不長，不曾想到王恒笙會對自己如此，鼻尖縈繞著王恒笙服上的淡淡的清香，臉頰升起一片酡紅，一時到手足無措。

王恒笙撓了撓頭，也微微紅了臉頰。兩人突然都不說話，氣氛越發尷尬。良久，王恒笙嬉笑著打破沉默，“哈哈，你看災民都安置差不多了，哈哈，真好。”

“噗嗤…”墨央看他窘迫的神，抿一笑，“是啊，多虧了王大人呢。”

王恒笙看到墨央笑了，臉就更紅了。平時善于言談的他，此時竟不知說些什麼好。倒是墨央開口問道：“賑災結束了，王大人準備什麼時候回？？”

“我不回去了。”王恒笙想了想，說道，“劉尚善監守自盜，這知府肯定是做不了，我想由我接任，就留在這建康城做個知府。哈哈。”

“王大人坦磊落，有大志，留在建康做知府豈不屈才？”

“不屈才，不屈才，”王恒笙看到梅舒蹙著眉頭向這邊走來，接著說道，“這建康城能人眾多，我很喜歡呢！你說是不是啊？梅兄。”

王恒笙一連喊了數次，梅舒都沒有答應。王恒笙走上去拍了他一下，“梅兄！”

梅舒反映過來，他不解地看著王恒笙，“王兄？何事？”

“你怎麼了？看你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王恒笙問道。

梅舒搖了搖頭：“我無妨，你們不必擔心。”

“是賑災的事還是落梅山莊的事？不妨說出來，我們或許能幫上忙呢。”墨央問道，與梅舒相識多年，看他突然心不在焉，不有些擔心。

“是啊是啊，很看到你心神不寧！到底怎麼了？”

梅舒皺了皺眉頭，寒風吹起他如墨的發，星空般明亮的眸中郁難掩。他看了墨央和王恒笙一眼，見他二人神關切，加上自己中郁悶，他輕嘆口氣，就將那夜與琉影的爭論說給他們二人聽。

一邊將滾熱的沸水注青瓷盞中，看枯黃的茶葉在沸水中慢慢舒展，重新變得碧綠，一邊聽王恒笙慢慢訴說那些他并不知的往事。

“琉影的娘是林業的侍妾，生琉影時難產死了，都不知道的娘長什麼樣子。琉影時，林業一心只有爭權奪利，從來沒關心過。”

“琉影還有三個哥哥，大哥二哥也不待見，在他們眼中琉影不過是個卑微的庶，本不值得他們放在眼里。整個林府，只要的三哥林卓遠疼。”

“林卓遠和他的侍月蘿是真心疼這個妹妹，陪玩耍，教讀書認字，給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們是琉影多舛的人生一道最絢爛的亮。”

“你說的那把赤羽琴，是阿遠在生辰那天送的禮。后來阿遠死了，赤羽琴對而言就是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只要琴還在，阿遠就還在。”

“梅舒，你知道嗎？自從阿遠死后，沒了親人，沒了回憶，這茫茫浮世何其廣闊，而有的只有一把赤羽琴而已……那是比什麼還要重要的東西啊……”

王恒笙抬起頭，看見對面那位眉蘊山水的男子眼角泛起淡淡的水。茫茫浮世何其廣闊，有的只是一把赤羽琴。那他呢，他是否也能為生命中一道不可磨滅的風景？

青瓷盞中的茶葉慢慢舒展，一同舒展的還有梅舒那顆郁結難平的心。

梅舒來到緲音閣的時候，擁翠坐在院子里對著石桌上的赤羽琴愁眉苦臉，連梅舒進來也沒有發現。琴弦上閃爍著銀白的芒，在下迷人眼目。

“擁翠，你在做什麼？”梅舒上前問道。

“啊？！是二公子啊！”擁翠回過神看到梅舒，不喜上眉梢，“二公子你終于來看琉影姐姐啦，我還以為你不管了呢。嘻嘻……”

“現在在里面嗎？”

“喝了藥剛睡著，”想起上次琉影裝睡騙梅蕭夏的事，擁翠怕梅舒誤會，急忙補充道，“是真睡了，不騙你。”

梅舒點頭，目落在赤羽琴上，斷了的琴弦還沒有續上，這把琴恐怕再也彈不出妙的音符了。擁翠開口說道：“琴弦斷了，琉影姐姐傷心了好久呢。我還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這把琴對來說一定很重要很重要吧。”

梅舒眸一，想起王恒笙的話，這不僅是一把琴，也是的親人，是那段好時的所有回憶，更是在這茫茫浮世里唯一擁有的東西。

“給我吧。”梅舒拿起箜篌，輕聲道，“以前是阿遠，我希以后會是我……”

擁翠不知道阿遠是誰，但梅舒臉上緩緩綻開的笑容卻讓到溫暖。他還是關心琉影姐姐的吧，擁翠想。

琉影醒來時，梅舒已經離開了緲音閣。擁翠告訴梅舒承諾幫修復箜篌。琉影心里一喜，忽而又有些心酸，他終究還是在意自己的。在忽喜忽悲的緒變化讓琉影很困，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在意梅舒關不關心自己。

“琉影姐姐，有句話擁翠不知道當不當講？”擁翠給琉影倒杯茶說道。

“呵，你也學會了賣關子啊，你說說看。”琉影笑道。

“你那天和二公子吵架，你說他不知道失去至親至的。可是我聽說啊，二公子的娘就死得很慘呢，哦，他還有個妹妹，也夭折了呢。”

琉影一愣，想起那天梅舒離開時眼中的失與落寞，心中忽然有些懊悔。那日只顧自己傷心，一時竟忘了梅舒在看那副畫時眉目間深深的悲痛。

失去至親至的，不只有，他也是……

琉影臉漸漸蒼白，長而濃的羽睫微微抖，突然明白一件事，或許，梅舒和是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