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辟符著劇痛的腹部，緩緩向下墜落，最后竟落到了一個四周真空的境域。舉目所及，一無所有，上空，下空，左空，右空，前空，后空，如同到了蒼茫宇宙一般。方辟符靜靜瞪視著這片虛空，心中惶不已。漸漸地，方辟符將心沉降下來，閉目塞聽，不但將在何忘，就連腹中劍意沖刺已權當他。

這一閉目，就是三年。

第三年，空中忽然起了無數泡泡，泡泡生出許多事，不斷展示著空有之妙——車以空為軸，轉如風；陶當空之用，各種皿；石壁鑿出空間，可以為室；土地以凹為空，匯河海；城市以空容納萬民，宇宙以空包容星辰……

“錚”地一聲響起，方辟符覺得上封印的九道劍意有一道炸裂開來，匯心中。他睜開雙目，眼眸中已多了一道湛然的劍意。

手一招，一道致的小劍從掌心躍然而出，滴溜溜旋轉間越變越大。方辟符有些迷醉地看著這劍。喃喃道：“有無相生，難易相。故常無以觀其妙。常有以觀其徼。三十幅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當其無，有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這便是絕師送我的第一道劍意，有無之劍！”

四周幻境轟然碎裂，眨眼間，方辟符首先看到的是一無際的大漠，黃沙漫漫，沙丘起伏，正躊躇間，一陣奇異的樂聲裊裊傳來，有一行人抬著大紅轎疾行而來，至方的不遠停住，方辟符這才看清這群紅人竟有上百人之多。這些人停下后便忙忙碌碌就地扎起了帳篷，令方辟符到驚異的是，連帳篷都是紅的。片刻之間，帳篷就憑空起了數十個，紅艷艷一片在廣袤的黃沙中分外醒目。

帳篷形一個方圓數里的部落，停于部落前的紅轎中轎簾一掀，走出一個。方辟符心中一喜，失聲道：“娘，你、你可讓我找得好苦！”

那著紅的頭綰單髻，英姿颯爽，笑容如云淡風輕：“方郎，一向可好？”

方辟符幾乎忘了這是幻境，搶前幾步，抓住娘的手，紅著眼聲道：“我，我不好，你也不好，當日為何離我而去？”

“我不是在這里麼？”娘笑道。

方辟符歡喜難言，將娘一把拉到懷里，嗅著的發香，深道：“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現在好了，我們永生永世不再分離了。”

娘仍淡然如風，著方辟符滿是風塵的鬢角，聲道：“方郎，教你苦了。”

娘執著方辟符的手，雙雙進帳篷，方辟符將別來種種向娘一一道來，仿佛又回到了數年前年夫妻的景。娘微笑聽著方辟符的講述，始終不發一言。方辟符全然不顧，看著娘笑魘如花的活生生的就在自己旁，喜不自勝，但覺幾年來一路飄泊吃盡苦頭終于得償所愿。

一個紅起帳篷門簾進來道：“主，明火祭要開始了！”

娘微微點頭，轉首對方辟符道：“方郎，我們一起出去罷！”方辟符如以往一般，有娘在他便渾然不心，本不理什麼明火祭，也從未問娘為何率一群紅子到此。就只是抓著娘的手，生怕再度消失一般。

娘也不以為意，兩人就這樣出了帳篷，才發現外面已是繁星滿天，夜幕降臨。

但見一圈圈帳篷中心，已堆起篝火，照得四周亮如白晝，一群群圍著篝火跳起舞來，唱著不知名的歌，方、聶二人坐下來拍掌相和，但覺此時之樂，愿能永在，不復有人間別離之苦。

方辟符看著篝火搖曳，心念一頓，想起火族之事，從懷中掏出一個似哨似琴般的東西，正是在火族民居拿來的火竹哨琴，當初誤吹便破了厭離的變化之，倉皇之間一直帶在上，幾年來飄泊不定，閑暇時便來吹奏，有厭離教導，現已十分純。

娘接過哨琴，奇道：“這是何？”

方辟符將此的用途一說，娘略一思索，朱微啟，十指輕彈，樂聲悠揚而起，竟吹彈的像模像樣。方辟符心中暗嘆：自己歷時數月才學會，而娘沾之即會，資質之聰慧真是可見一斑。

見娘不釋手，方辟符獻寶一樣又掏出一件事——記載周天火德真訣的羊皮卷宗。笑道：“你一向喜修行，這件羊皮卷宗想必對你有用！”

娘接過羊皮，看著上面字跡，神漸漸凝重：“這上面記錄的是一種火修法訣，大是不凡，這羊皮也非普通羊皮，咦？”娘將羊皮卷宗湊近篝火，發現字跡竟有重疊之。心中疑不定之際，方辟符又道：“此用天角羚羊皮煉制，不懼水火。”

娘聞聽將羊皮遞火中，發現上面字跡竟漸漸褪去，換另一番字景象。又迅速從火中取出，方辟符湊近一看，驚道：“天人應章，這是周公的天人應章！”

細看上面法訣，有應、化、鴻鈞等七大篇章，方辟符恍然大悟：“原來周公已將火族兩大法訣盡皆錄此中！”

娘又命人取出一盆水來，將羊皮卷浸水中，卷宗上字跡又換回了周天火德真訣。方辟符喃喃道：“原來用真水火煉法煉制竟有此等妙用，周公前輩端的是思慮周詳。娘，我聽說這天人應章是周公大能的畢生絕學，你資質比我好，就送于你吧！”

娘搖搖頭，道：“寶神功講究緣法，此是火族贈于你之，于你有緣，我就收下這個哨琴就好了。對了，這天人應章似乎十分神奇，對你七絕脈說不定有用呢！”

方辟符聞聽大喜，道：“林奇當初也如此說呢，那我就卻之不恭了。等我修心劍和應章，也不會為你的累贅！”

娘笑道：“你何曾是我的累贅呢。”

二人正談笑間，夜空響起了一簇簇煙花，原來是明火祭到了最后一環——星空祈福。只見用火和法打夜空的煙花，萬紫千紅，爭相競秀，將荒蕪的沙漠映照瑰麗無方的世界。

百余名紅雙掌合十，閉目喃喃自語，娘對方辟符道：“你也許個愿吧！”說罷也是雙掌合十，閉目而立，于煙花燦爛間竟有莊嚴寶相之。

方辟符癡癡著娘的潔的面頰，掌心相合十指扣，著煙花明滅，虔誠道：“愿神佛保佑，教我夫婦二人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娘微閉的眼睫一，一顆晶瑩的淚珠滾滾而落，掉腳下黃沙，瞬間不見。

明火祭結束了，二人回到帳篷，方辟符仍難掩興，握著娘的手絮絮叨叨，良久才昏沉睡去。

翌日，方辟符一睜眼眸，發現旁空空，心中一慌，翻而起，卻見娘正端來一盆水款款走來：“方郎，起來洗漱吧。”

方辟符心中大定，笑道：“我以為、以為你又走了呢。”

方辟符臉完畢，看著俏立的娘，忽道：“娘，一夜之間，你怎麼多了如許白發？”

昨日初見娘，還恍如昔日離別時的英，今日雙鬢如星，竟如老了十歲一般。娘笑笑，道：“紅白骨，百年剎那，我變白發鳩面的老太婆，你還會喜歡我麼？”

方辟符笑道：“世間無不老不死人，兩相若，又怎麼會在乎這些皮相？”

娘默然。

第三日，娘白發又增，第五日，娘潔的皮竟出現皺紋。方辟符疑道：“這才幾日，你為何如此速老？”

娘笑而不言。

一月有余，娘竟變得如中年婦人一般。方辟符自問過一次竟再不復問，整日執著娘手談笑依舊，娘眼中哀一閃而過。方辟符走出帳篷，發現四周原本殷紅如的帳篷竟也開始褪，就如四走的侍服，變得褐紅，暗紅，漸漸變白。

三個月后，娘已變皺紋滿面白發蒼蒼的老婦人，一紅竟變得雪白，方辟符視若未見，向娘說如何回到人間回到魏博，二人就此避世種花養鴨，你做飯來我洗，那是何等逍遙。

娘搖搖頭，風姿約如舊，笑道：“方郎，你到此時還不明白麼？”

方辟符一頓，星目蘊淚：“不是不明，而是不愿。”

娘長嘆道：“兩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方辟符泣道：“我知這是幻境，可這百日相聚，也太短了些。”

娘著方辟符的頭，如祖母對待孫兒一般，道：“癡兒，此時不悟，更待何時？”

方辟符看著娘影漸漸變淡，再也無法淡定，搖頭道：“你又要離開我？”

娘形幾近明，聲音飄渺不定：“方郎，世間分分合合如同幻夢，若你心志堅定，劍大，你我夫婦或還有聚首之日。”

“何相聚？”

“云夢大澤。”

娘話音未落，已消散不見，方辟符看著周的禿禿的一片大漠，若有所悟。忽然間，腹痛如絞，又有二道劍意從丹田沖至心房——真幻、聚散。

方辟符心念一，看著眼前三道形態各異的寶劍如靈般跳躍，喃喃道：“還剩五年，還有六道劍意，娘，你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