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梅逐雨醒來時，覺有一些頭暈。他和躺在榻上，太長懸空在榻外睡了這麼久，著實不太好。手額頭的時候，梅逐雨發現有一點不對勁，前暖呼呼沉甸甸的，手一，到了一片茸茸。低頭瞧去，他發現自己懷裡抱著一隻貍花貓，是那只悉的貍花貓。

坐起，將還睡著的貍花貓放在膝上，梅逐雨閉眼按照習慣靜靜吐納了一陣。膝上忽然一輕，梅逐雨睜眼，發現貓也醒了，踩在他膝上了個長長的懶腰，一點都不見外的用尾掃了一下他的手腕，接著就跳到地上，朝窗外跑了。

不知是誰家養的貓，這些日子在他房中出現了三次，他偶爾在刑部署也能看見。梅逐雨想了片刻，到底沒有太過執著於這件事，站起在櫃中出一把木劍，去後院活筋骨。

喝了一小壇據說最溫和的酒就醉的人事不知，梅逐雨對自己深覺不滿意。如此淺量，豈不是辜負了武禎的一番期待？如此，以後每日都要喝一壇，一定要儘快適應才是！

夜深沉，梅四放下筆，在周圍十幾盞明亮燈下仔細的欣賞著自己這一日的辛勞果。潔紙面上多出了一大片深淺不一的墨，一隻只惡鬼乘著黑雲詭霧，神猙獰可怖，生的簡直像是活一樣，好像一錯眼就能從紙上飛出來。

梅四滿意的看了許久，覺得自己畫技又有長進，鋪好畫用鎮紙著晾乾，他沾沾自喜的回去睡覺了。千鬼圖才畫了一小小半，明日還要早起努力，早些畫完，就能早些拿出去向小夥伴們炫耀了。

梅四不知道的是，在他睡著之後，他今日畫的這些惡鬼們，在一陣忽起的鈴聲中，再次從紙面裡鑽了出來，順著窗戶隙往外而去。

墨的猙獰鬼怪離了紙張後，顯得飽滿生許多，一個個兇神惡煞能活活嚇死人。它們出了梅四的住所，徑直就往宮城的方向漫去，像一片悄無聲息的黑雲，融化在黑夜裡。

似有若無的細細鈴聲不斷在街巷中響起，然而負責夜晚巡防的士兵們卻好像本聽不見，任由那陣鈴聲像一條細線，將頭頂那片黑雲引到了宮牆外。

這群凝聚墨雲的惡鬼，上沒有毫鬼氣，更沒有一般邪的惡煞氣息，只有一約墨香。它們毫無障礙的穿過了厚重的宮牆，進到了高閣殿闕層巒疊嶂的宮。

宮牆外一棵槐樹下，頭戴長冪籬的男子輕輕一笑，收起了手中一枚銀鈴鐺，仰頭著高聳的宮牆。

“來吧，看看你們能鬧出什麼大事。”

墨惡鬼進了宮，失去鈴鐺聲指引後，它們很快又尋找到了吸引它們的東西。帝后所居的宮殿仍然明亮著，這群惡鬼毫不畏懼明亮，兇惡的朝殿中撲去。然而，很快的，它們在半空中被什麼給擋住了，無法再前進半步，眾惡鬼在天空中憤怒嘶吼一陣，終究還是不甘的退去，再度尋找起其他目標。

在這一座殿閣右側，過了兩道宮巷，有一稍小些的宮殿，那裡也有著令惡鬼垂涎的氣息。此時那殿中燈火寂滅，也沒有那種無形的阻隔——惡鬼們輕而易舉就到了殿門，眼看就要侵殿中，忽然平地起風，殿前那一株兩人高的茶樹沙沙響起來。

一抹白的人影煙霧般從茶樹上凝聚而出，他手一抬，就有一道風將那些惡鬼吹開，不讓它們接近宮殿。

三番四次被阻止，惡鬼如何能甘休，眼見白男子出現在殿門前，死死擋住它們的去路，惡鬼們氣呼呼的瞪大了眼睛，全部向他湧去。

面對惡鬼的無數鬼爪利齒，白男子不退不讓，牢牢守在殿前，即便是自己傷，也不肯教惡鬼們前進分毫。眼看這白男子難纏，惡鬼們分作兩撥，一撥與男子纏鬥，一撥就要鑽殿門隙。

男子見狀，揮起長袖，風聲一下子變得更大了，呼呼風聲灌進門窗隙，吹出一片嗚咽聲響，也將那些墨惡鬼給了出來。

惡鬼們怒極，也不想著鑽進殿裡了，只盯著白男子攻擊。

一夜過去，鳴聲響，長安城中第一聲鐘聲回開去，與白男子纏鬥了一晚的惡鬼們顯得萎靡了許多，在鐘聲中，它們更顯懨懨，忙不迭的退走宮城，消失在即將泛出白的天際。

梅四房中一片安靜，如鬥敗公般的惡鬼們從窗戶隙鑽了進來，再不復昨夜出去時的威武模樣，一個個灰溜溜的回到了畫中。床上的梅四說了兩句夢話，憨笑兩聲，翻了個又沉沉睡去，對於自己畫中惡鬼夜遊一事，毫無所覺。

宮中公主殿前的白男子自惡鬼們退走後，就形飄渺，他了一眼閉的殿門，沒能堅持多久就散一縷青煙，飄回到了茶樹上。

昨日還枝繁葉茂的茶樹，此時枝葉零落，未開的花苞掉了一地。

早起的宮人打開殿門，準備伺候主子，誰知一眼看到了殿前那株白茶樹淒慘模樣，駭然的喊了出來。

“不、不好了！公主最的那株白茶樹，不知怎麼的，好像快死了！”

公主殿裡伺候的宮婢聽到外面呼聲，趕起出門查看，眼見那白茶樹凋零這樣，也是驚駭不已。

“怎會如此！究竟是誰做的這種事，快，快昨夜守夜的宮人還有附近巡視的宦，快去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不然等待會兒貴主醒了，看到這茶樹的樣子，非得出事不可！”

“是、是！”小宮人匆匆提著子跑了。

當今皇帝陛下子嗣不，宮中的公主唯有一個，乃是武皇后所出，名為李沅真。這位公主份尊貴，子有些天真爛漫，難得的是盡寵也沒養什麼慣刁蠻的脾氣，平日裡宮婢們伺候，不小心犯些小錯，也從不計較。可這回，饒是從小照顧的宮婢，也不敢想，若是公主見了茶樹這模樣，會何等生氣。

憂慮的一眼茶樹，宮婢歎著氣進了殿中，想著等公主醒來，該如何與說起這事。一個不好，說不得今日就要罰了。

武禎午後進宮去見皇后，剛走進殿裡，就聽到有人在哭。接著皇后的聲音響起，“你在這跟我哭又有什麼用，難道你在這哭，我就能給你把那株茶樹治好了？”

然後是梅貴妃輕的哄聲，“好了沅真，哭了這麼許久，眼睛都腫這樣，我與你阿娘看著都心疼，莫哭了，乖孩子莫哭了。”

武禎瞧見自己那個一向開開心心的外甥，不知為何將腦袋埋在梅貴妃的懷裡，嗚嗚哭泣，而自家姐姐皇后殿下滿臉的無奈，坐在一旁，手裡還拿著支筆批著什麼。

武禎行了個禮，眼睛瞟著外甥，問道：“殿下，我這外甥怎麼了，哭這樣？”

聽到的聲音，埋著腦袋哭泣的立刻就抬起了頭，出一雙腫得像核桃的眼睛，哭著朝撲了過來，裡委屈的喊道：“小姨！”

武禎任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了紅紅的臉頰，“哎喲，哭得這麼可憐，怎麼了，有什麼事跟小姨說，小姨給你解決。”

皇后殿下撇撇，“話可別說太滿，到時候辦不到你小心用眼淚淹死你。”

李沅真紅著眼圈，“小姨，我那株白茶花要死了……我……我讓宮中所有伺候花木的宮人都去看了，沒人有辦法，怎麼辦啊……”

武禎詫異道：“就是你六歲在邙山非要搬回來種的那棵白茶花？”

李沅真點頭，語氣哽咽：“嗯，是，昨天明明還好好的，結果一夜過去，不知怎麼的，竟然枯死了大半。”

關於這株白茶樹，宮中幾乎人人都知道，那是小公主最的東西，不許別人折一枝摘一片樹葉的，寶貝的可。

十年前，帝后前往邙山行宮避暑，當時六歲的小公主貪玩跑，有一日竟然跑進了行宮後的山裡。那山中野無數，一個小孩子在山中迷失了一夜，人人都以為必死無疑，誰知第二日卻在山中一株白茶樹下找到了完好無損的。

那一夜發生了什麼，小公主不肯說，只是死活要人把那株山中野生的白茶樹帶回去，移栽到自己的宮中。皇帝疼，被小兒抱著手臂搖了搖就輕飄飄的答應了，讓人將茶樹挖出帶回。

公主殿前原本鋪設著青石，因為這位小公主要將白茶樹種在自己最近的地方，愣是讓人把大塊的青石地磚給鑿掉，運了許多山中的土過來，將白茶樹好好給種上。

轉眼十年過去，長在山中的茶樹，被移栽到這深深宮牆中，倒也不曾枯萎，因為小公主的護照料，長得枝繁葉茂，年年茶花都能開滿一樹。

“我想讓阿娘發詔書，找民間能治好這棵茶樹的人來，但阿娘不同意，小姨，求求你，幫沅真勸勸阿娘吧，沅真真的不想眼睜睜的看著那棵白茶樹死掉。”李沅真紅腫的眼睛裡落下大顆大顆的眼淚，眼中分明是真切的絕悲苦，祈求的看著武禎。

武禎眉頭不易察覺的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來，安道：“來，把眼淚，沅真先帶小姨去看看白茶樹，說不定小姨能給你想到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