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武禎化作的貍花貓悄無聲息的踩在屋頂上，走一會兒，停下來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前爪，那裡沾了墨漬，雖然被梅郎君洗過了，但墨蹟難以完全清洗乾淨，所以現在還殘留著些許墨痕。

放下爪子，武禎繼續往前走，沒走兩步，忽然聽到屋簷下有幾人在說話，瞧著也是刑部的吏。他們湊在一，語氣神神的。

武禎別的沒有，好奇心最多，不自覺就停下腳步豎起了耳朵。

有人在問：“這麼說，你們都遇到過？”

有人答：“我遇上過一回，當時腦子昏昏沉沉，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立在原地，還是宋大恰好過來，將我喚醒了，一問才發現，我竟在那裡呆立了一個多時辰。”

又有人答：“我亦是如此，不知怎麼的被迷了神智，恍惚不知世事，趙員外郎還責駡我疏忽公事，殊不知我也是有苦難言。”

還有人猶猶豫豫，遲疑問：“莫非，只有我看到那位……子？”

廊下安靜了一會兒後，先前曾說過話的人語氣古怪，“實不相瞞，其實我也看到了一個子，不過，並未看清面容。”

“我……亦如此。”

武禎趴在那聽了一會兒聽明白了，這幾位刑部小吏，說的是刑部署後頭一間存放資料的庫房，那間庫房偏僻，位置不好，從午後就見不到一，近些時候，他們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在那間庫房裡面頻頻遇上怪事。就像他們說的，人進去了，不知怎的，好端端突然迷失神智，不記得自己何做了什麼，還有人在那裡看見了影模糊的子。

又沒有人因為這事而死，這種‘鬧鬼’的小事，武禎一般是懶得管的，提爪就想走。但稍一考慮，又忽然改變了主意，轉頭往他們說的那個庫房裡面去了。

來都來了，就當順手做個好事，最近也是太閑，武禎心想。

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庫房，因為那個庫房裡，的確有一異樣的氣息，在的眼中，醒目的猶如夜間燈火。

庫房是鎖著的，裡面沒有人。武禎左右看看，躍到窗邊，爪子往前一推，原本應該鎖的好好的窗戶就吱呀一聲開了，出個黑乎乎的隙。武禎跳進去，順著書架大搖大擺巡視一圈，輕易找到了異樣氣息的源頭。

就像之前猜測的那樣，不是什麼厲害東西，連怪都算不上，只是一種類似‘穢氣’的事。這東西名為‘’，死過十名或以上子的地方，附近便容易彙聚而生此。

武禎想想，這附近隔了一道宮牆，另一頭曾經是宮犯錯後關閉的暗室，大約曾死過不宮。離得太近，而這地勢不好，聚最容易產生這種穢。

‘’無法害人，最多只是迷人心神罷了，而且一般男子氣充足，起不了作用，只有虛者容易著道，被魘住後會看見模糊的子影，那就是死去子殘留於世間的一點怨念不甘。

武禎對著那模糊的影子張口，只聽那影子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嘯，隨即被吸進了貓裡。貍花貓了耳朵，忽然再度張口，被吸進去的影子不見了，只吐出一片嫋嫋白煙來。

那白煙在空中散去，消失的乾乾淨淨，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貍花貓做完這樁小事重又溜了出去。

走出太極宮的時候，天已經不早了，整座長安城籠罩在黃昏的暈中。此刻的街上已經行人寥落，武禎騎馬回豫國公府。還未到家，就聽閉門鼓開始敲響，洪亮的鼓聲一連接一，傳向四方，回在長安城的一百一十個坊。

長安城是有宵的，除卻上元三日，其餘時候一到夜，閉門鼓就會敲響，等到幾百下的鼓聲停歇，坊門城門全部關閉，所有人都不得無故在大街上走，所以此刻，還滯留在主街道上的人們都加快了腳步，想要趕回自己的裡坊再說——等過了坊門，每個坊中倒是沒有那麼嚴苛，同住一坊的親朋好友，晚上還是能四串門的。

街上行人匆匆，但武禎仍舊悠閒的趕著馬，等走到豫國公府門口，最後一聲鼓聲停下了，天地間猛然靜下來，最後一線，恰好湮滅在遠的天幕中。

豫國公等在家中，一見到他那張黑臉，武禎心中就嗟歎了一聲。嗚呼哀哉，阿父都已經在家留了一日，怎麼還未回寺去！

豫國公猛然喝道：“你是不是就想著等我回寺，才在外面磨蹭到這麼晚才回來！”

武禎迎上去，一把挽住吹鬍子瞪眼的老父親，睜眼說瞎話：“怎麼會，我是與皇后殿下久未見了，多說了一會兒話，才耽擱到現在。”

豫國公半信半疑：“當真？”

武禎神坦，“當真，若不是想著阿父還在等我，按照我以往的習慣，如今就在平康坊聽娘子們唱歌了，怎麼會回這清冷的府裡。”

豫國公無言以對，他生的這是個兒，不是個郎君！怎麼能將逛館這種事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武禎眼見他又要說教，忙挽著他往走，討饒道：“好了阿父，我奔波一下午，早已腹空空，先讓我吃飽了再說吧。”

豫國公被暫時哄住了，待他想起要教導兒，武禎已經躲進自己房中閉門窗聲稱要睡了。豫國公終究還是要臉，沒好意思去錘兒的門把喊出來罵，只能癟著生著悶氣自去睡了。

武禎卻沒有這麼乖的真去睡覺，等這邊豫國公一回房，立即開窗溜之大吉，時間掐的剛剛好。

即便是人的模樣，武禎在各坊牆屋簷上翻飛的作也十分嫺輕巧，大街上巡邏的衛兵們毫沒有察覺。

長安城一片寂靜，普通人家此時就該吹燈歇息了，最熱鬧的當屬平康坊，裡面多是館，正是熱鬧時候，路過附近，都能聽到許多宅子裡傳出的竹之聲，還有低婉轉的歌聲約約，如隔岸觀燈一般，別有一種人間天上的曼妙風。

而白日裡最熱鬧的東西兩市，此刻是最安靜的，連燈都沒有幾點。當然，這是在普通人的眼裡，在非人之，譬如武禎眼中，此刻的東西兩市，儼然是另一種模樣。

夜下的東西兩市，是屬於非人之的世界，普通人看不見，也進不到這兩妖市里。

武禎剛進到妖市，迎面就是一片與外面寂靜截然不同的喧嘩聲。路旁店鋪中忽的出個尖細的小腦袋，熱的與打招呼，“貓公！新鮮的魚丸子，今日剛從曲江池撈上來的，賞臉嘗一碗吧！”

這‘貓公’是妖市眾人對的尊稱，不只是，歷代坐在這個位置的都被稱作‘貓公’。目前在這妖市里，能當得起這一聲‘公’的，一共也就只有兩位而已。

夜的妖市就像是人間的清晨，這邊街道兩旁都是賣早點的店鋪攤子，出來晃的妖靈怪們，大多都往鋪子裡鑽，先吃點熱乎東西再說。武禎剛吃過不久，不太，但嗅著那撲鼻香味，腳下一拐還是進了店裡。

鬍鬚雪白眼睛碧綠的店主人殷勤的上來給桌凳，又飛快的上了一大碗魚丸子，給配了一碟子醬料。

吃了一碗丸子，武禎這才往兩市中間走。就這麼一碗丸子下肚的功夫，街上已經滿是行人，形貌如同常人一般的最多，異類外表的比較，畢竟很多妖怪，白日裡其實也混跡在人群中，就和普通人一般無二。

妖市中有一座形如飛雁展翅的高樓，紅牆黑瓦，簷下掛著重重青銅鈴鐺，這座雁樓就是屬於武禎這位‘貓公’的。

更準確的說，只有雁翅左邊那半棟樓才屬於，另外半邊屬於“蛇公”，們兩人，同為這東西妖市秩序維持者。兩人也算相識已久，合作無間，只是格上天差地別。

說來，兩人雖然地位差不多，但接任這‘貓公’‘蛇公’位置的契機不同。小白蛇那邊，是因為母親乃上一任‘蛇公’，本就是個妖。而武禎這邊，並非妖怪，至幾歲之前還是個普通孩，只是後來有一番奇特遭遇，才至於此。

想到“蛇公”，武禎往雁樓右邊看了看，那邊黑黝黝的不見燈，看來今夜小白蛇沒來，那兩個副手也不在。

武禎上了自己左邊那棟樓，樓上樓下轉悠一圈，沒瞧見半個影子，抱搖頭，“斛珠不在也就算了，怎的神也不在。”

作為妖敬重的‘貓公’，武禎當然不是一個人幹活的，和‘蛇公’一樣，各有兩個副手幫忙。但是顯然，有什麼樣的主就有什麼樣的僕，自己經常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兩個副手同樣懶。不過這也不怪他們，畢竟許久都沒妖鬧事，們沒事幹，也不幹守在這裡。

武禎跳上雁樓的紅欄桿，一腳踩在護欄上，遠眺片刻，角一扯道：“找到了。”

說罷，從高高的雁樓上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