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打瑤娘的事發生以後,姚便再不如之前那麼順從李氏了。
從衙門裡回來,見媳婦氣得渾打,滿臉都是淚水。他發了好大一通火,將李氏吼了出去。
可問題是,治標不治本。
但凡燕姐兒還在家中一日,但凡瑤娘還在姚家,但凡李氏還在,總是還要鬧騰的。
蕙娘嗚嗚地坐在床上哭著,哭自己的委屈,哭刻薄的婆婆,哭可憐的妹妹。
姚站在一旁束手無措,他心疼媳婦,也可憐小姨子,可他總不能將他娘他妹妹都攆出去。姚家就他這麼一個獨子,他爹臨終之前可是一再囑咐讓他好好孝順娘,送妹妹出嫁。
「蕙娘,你打我一頓,狠狠地打我一頓,別再這麼氣自己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偌大一個男人蹲在那裡,抱著腦袋直嘆氣。在外面也是威風凜凜的捕快,如今卻是這樣。認真說來,姚一直待蕙娘很好,不然蕙娘和他的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你娘喪了良心,你那妹子也是個黑了心肝的,們怎麼能這樣……」蕙娘哭得傷心絕。
那妹妹,那從小聽話懂事的妹妹,打小就跟在後跟前跟後喊姐姐,懂事了有什麼好吃的,都是先拿來給。為了出嫁給繡個蓋頭,瞞著家裡做了兩個月的荷包才換了一塊兒好綢子。
明明大嫂明裡暗裡總是為難,還瞞著家裡人不說,若不是那日回娘家聽隔壁家的滿嬸子了兩句口風,還不知道大嫂天天就尋思想將妹妹賣出去換個好價錢。
「蕙娘,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
屋外,蕙娘泣不聲。
屋裡,瑤娘淚流滿面。
*
姚哄了好一陣子,才將蕙娘哄住。
他慇勤地去打水來給蕙娘洗漱,蕙娘淨了面,又重新將頭髮梳了一下。除了眼睛紅腫得厲害,緒倒是平復了不,就是柳眉不展,顯然瑤娘的事還是墜在心頭。
姚嘆了一口氣,去了屋外。
天也不早了,家中還是冷鍋冷灶,以前還沒親時從來不覺得,親後有溫賢惠的蕙娘每日做好飯菜等著他,姚竟覺得這一幕格外不能忍。
想著方才發生的事,他心中就是一陣惱。
李氏是他娘,兒子再惱也不能對娘頤指氣使,可燕姐兒……
姚記得自己方才進院門時,看到西廂的門簾子了一下。
小小年紀,心思惡毒,他怎麼就攤上了這樣一個好妹妹。
他幾步來到西廂窗下,拍著窗子道:「你給我出來,做飯!」
屋裡十分安靜,過了一會兒,燕姐兒從門裡磨磨蹭蹭出來了。
「哥,嫂子不閒著嘛。」
姚冷笑:「你嫂子帶著明哥兒,著洪哥兒,兩個孩子都指著。合則你一個做小姑的,日還得你嫂子做好了飯等著請你來用?」
燕姐兒臉不怎麼好看:「不是還有瑤娘……」
姚大吼一聲:「你給我閉,讓你去做飯就去做飯!」
見哥哥怒這樣,燕姐兒也不敢再吱聲,老老實實去廚房裡做飯了。
李氏氣得在上房那邊梆梆梆地直敲窗子,兒子這話與其在對兒說,不如說是說給聽的。
可氣也沒用,姚素來孝順,可真惱起來,李氏也不敢惹他。
燕姐兒一下一下地揪著手裡菜,好生生的菜被拽得稀爛。見姚進屋去了,李氏地來到廚房,一進門就見兒在霍霍菜。
「你哥真沒罵錯你,一個大姑娘家菜都擇不好,你說你能幹什麼!」李氏一面罵,一面走過來將趕到一旁去。
燕姐兒一把扔掉手裡的爛菜葉子,滿臉委屈道:「娘,你瞧瞧哥剛才對我那頓吼。擱我說當初就不該娶那蘇慧娘,瞧瞧自進了門,哥什麼樣子了。兇我也就算了,他還吼娘你。」
李氏也生氣,好生生的兒子如今向著媳婦,擱誰都窩火。只是窩火也不會跟兒說,那不是顯得特別沒有面子。
「這蘇家的兒沒一個好東西,娘若不把那蘇慧娘休回去,給我哥再娶一房媳婦。反正咱家不缺那點聘禮銀子,到時候指定不知道怎麼孝順您,拿您當老封君侍候著,也好過那蘇慧娘日不給您好臉。」
李氏斜了兒一眼:「你給我這種念頭,我就算不看中蘇慧娘,我還得看著我那兩個孫子。娶個後娘回來,我明哥兒洪哥兒還往哪兒站?你這丫頭就缺個後娘收拾你,日不著五六。」
燕姐兒癟著:「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什麼時候把蘇瑤娘弄走?擱這兩口人在家,要吃咱家多飯啊。最重要的是,有在這家裡,我還怎麼讓陳安哥哥娶我?」
李氏丟下手裡的菜,回了腦門一下,罵道:「張口陳安,閉口陳安,他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竟做出這種缺德冒煙的事來。我跟你說,跟那黑小子混在一,一個大姑娘家日跟幾個小子混在一,你到底還想不想嫁人了?」
所說的那幾個小子,都是住在附近幾條街人家的後生,和燕姐兒從小一起長大。這燕姐兒打小就是個跳的子,又沒人管,不喜歡和同齡孩兒們玩在一,倒喜歡和小子們玩。
「娘,我以後不跟他們一玩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把這蘇瑤娘弄走,等我和陳安哥哥的事定下,我就安心在家裡備嫁哪兒也不去了。」
「大姑娘家說這種話也不害臊!」李氏啐了一口,旋即愁眉苦臉起來:「我倒想讓走,可你嫂子還有你哥——」
說道,頓了一下,又道:「明兒我上趟蘇家去。」
燕姐兒頓時一拍掌,笑道:「娘,你真是我的好娘!」
*
瑤娘總覺得前世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總有一種不真實的覺,直到大嫂朱氏像夢裡一樣來到姚家。
朱氏一進門就直奔小隔間裡來了。
這間小隔間是從外面大通間裡隔出來的,以前瑤娘不住在這裡,而是和燕姐兒住在西廂。自打發生那件事後,蕙娘和姚就特意從兩人所住的這間房裡,隔了一間房出來供瑤娘居住。
小隔間的線不如外間,但也不差,有一扇小槅窗。窗下放著一張條桌,挨著牆邊擱著一張架子床。床上掛著深青的帳子,床腳放著一個櫃子和兩個箱籠。雖是簡陋了些,但收拾得十分乾淨,瑤娘素來是個勤快的子。
剛把小寶哄睡將他放在床上,就聽見後有靜,扭頭就見朱氏進來了,瑤娘的臉當即僵了一下。
朱氏每次見到小姑子,都有一種忍不住想嘆的衝。
認真說來,蘇家人中沒有那種長得特別出眾的人,哪怕是蘇慧娘,也不過是清秀之姿,偏偏這蘇瑤娘似乎聚集了蘇家所有人的優點而生,簡直就不像是蘇家人。
一雙含目波瀲灩,一雙彎月眉不描而黛,翹的鼻樑,豔的櫻,再加上那一勝雪的好皮子,朱氏每次看到都嫉妒得眼發紅。
容貌且是其次,關鍵是那一風流韻致。乍一看去不顯,可細瞧就能瞧出來容,讓朱氏來看不去給富戶人家當小妾,真是白屈了這副好相貌。
而朱氏這趟恰恰為這事而來。
想著胡老爺家開出的五十兩銀子的謝錢,朱氏的胖臉格外笑得燦爛。
也知曉上來就說這事,小姑子肯定要生惱,所以是裝模作樣去看了看睡了的小寶,讚了幾句這孩子長得真是好,像娘,才湊到瑤娘邊。
「瑤兒,你總歸是蘇家的兒,總住在姚家也不像樣子。爹和娘都想你了,若不今兒就跟大嫂家去吧?」
瑤娘打心底的厭惡這個大嫂,可朱氏既然進了蘇家的大門,又給蘇家生了三個孫子,就得敬著,即使心中厭惡,也不能表現出來,畢竟長嫂如母。
這是上輩子瑤娘的真實想法,所以對朱氏各種惡劣的行徑格外容忍,可這輩子卻懶得做出這種樣子來了。因為知道,無論怎麼伏低做小,怎麼苦苦哀求,大嫂都不會放棄將賣了換銀子的想法。
而家中,爹為人酸腐面子,娘雖疼但不當家,大哥是個耳子聽媳婦的,所以朱氏幾乎當著蘇家的半個家。
沒人能救,只能自救。
依稀記得上輩子因為自己還想與保持面上的一份和睦,聽信了朱氏的話跟回家,卻差點沒害小寶被他們送走,而自己也被打暈送到那胡老爺家做小妾。
幸好姐姐姐夫來得及時,才將救了下來。
因為這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而未婚生子的事也被人傳開了。胡老爺記恨,說蘇家出了個有失婦德的兒,帶著人要浸豬籠。是姐姐著姐夫用了衙門裡的關係,又謊稱已經是王府裡的下人,才將差點被浸豬籠的救了回來。
及至之後,爹覺得丟了蘇家人的臉,不願再認。姐姐的婆婆也藉機發作,落得無安,只能去了王府做娘,才會發生那之後的一切。
既然上天給了重活一次的機會,就不能讓舊事重演,最起碼不能傻乎乎地就被這朱氏給騙了。
「大嫂,瑤娘丟了蘇家的臉,沒臉回去。」
「什麼丟臉不丟臉的,你總歸姓蘇,爹和娘還有我和你大哥都疼你。大嫂早先會發作那幾場,也實在是替你著急,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到這樣的事,以後可怎麼辦?大嫂心裡急啊,急得滿火皰,可事已經發生了,咱也總不能不顧骨親是不是?」
朱氏說得格外,可瑤娘已經上過一次當,又怎麼可能再上第二次,無論怎麼說,就是不願跟回去,可不想再被浸一次豬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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