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喜劇(2)

“萬惡的封建社會。讓人結了婚又不許他們做正經事，不許做正經事又要讓他們有孩子，這都是什麼七八糟的思想啊？”

“你不是很會從人的本、的本以及生的本去分析人的行為模式嗎，你認為是什麼原因造的這樣風俗？”小鈺在這個晚上，很有求知，“我是真的不懂為什麼會這樣，你說呢？”

李思川想了想，抬眼看向深邃的天空：“讓我試一下。我覺得這可能是父權和夫權爭奪的結果，說到底還是宗族勢力太過強大，個人的自由度被到最小。你看不落夫家，有了丈夫之後仍然留在娘家，看上去像是母系社會的標志，家庭結構以母親為中心。但社會發展史告訴我們，父系社會必然要替代母系社會，後代跟父族姓，在父親家裡長大，這就是父親的影響力在擴大的證明。按發展的規律來說，這樣的存應該早就替換完了，但由於這裡靠海，男人們的生計是出海捕魚，長期不在家，於是又把佔領來的家庭這一塊的權力，無奈之下重新又轉回到了的手裡，所謂‘不落夫家’，就是這樣形的。”

“嗯？”小鈺疑地說：“我沒覺得母親的權力有這麼大啊？”

“不是母親，是父權的強大。常說的娘家，其實應該是父母家，只不過兒一貫和媽媽更親近，所以就省略為娘家。這種現象表面上是父權和夫權的角力，背後卻是宗族社會的霸道強勢。是宗族勢力的強大，已經過了夫權，即使是男個，也得屈從於宗族。”

小鈺嗯了一聲，“有點明白了，但還是不夠清晰，你再細講講。”

“好。”李思川一邊講一邊厘清自己的思路，“這還得從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來分析，在過去的社會，進婚姻階段的年齡是十四歲到十八九歲，正好是一個壯勞力，母系父族這邊花了時間和財力養大了兒，還沒回報過宗族就送給夫家，在過去全靠人力的年代，養兒那是太不劃算了，一些地方便有了溺死嬰的風俗。但若生都不舉，勢必造適齡男沒有足夠婚姻對象的問題，於是便慢慢演變了這樣的局面：婚後三年不落夫家，繼續為父親家族服務。這樣看起來，別的地方男方家庭支付一大筆彩禮，也是對方家庭做出補償。”

小鈺咕噥一句：“結果就是買賣人口。”

李思川說：“對。要麼是更為普遍的用彩禮換勞力，要麼就是這邊更有特的不落夫家，總得選一樣。照我說還是‘不落夫家’這個規矩更厲害。同樣的況，男肯定更苦悶，有老婆等於沒老婆。你不是男的你不知道，這個比沒老婆還要折磨人。”

小鈺橫肘就給他一下，李思川哈哈一笑：“其實還是過去的人結婚太早，如果像現在這樣男都過了三十歲才結婚，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就算十六歲年，乾活也能乾上個十來年，早把小時候吃的米掙出來了。但過去人的生命短暫，平均壽命只有四十多歲，隻好把婚育年齡提前。至於為什麼這邊的風俗和大部分地方都不一樣，我想是這裡的男人要出海，那麼即使嫁到夫家一年也見不了幾天，還不如留在娘家三年，盡點力也就合理了。”

小鈺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李思川沒說幾句正經話，又笑了：“你想，得不到方面的釋放，那同樣男也得不到。我們通常只看到子的抑，那男呢？不會都在搞基吧？他們也想要來自的安的。只是社會強大的規范和塑造力，才把他們拗了漢形象。如果新娘的頭髮了就要被人嘲笑，那作為男人們，也會被看不起的吧？‘’多是個貶義詞，放在西方現代社會也一樣，雖然這是太正常不過的需求。”

“呸，又講了。”小鈺皺起眉頭斜睨他一眼，“好好說話不會呀？”

“我說的都是好話，看你怎麼聽。你要知道這方面我有發言權啊，我讀高中的那會兒，看書寫功課的時候看到字偏旁的字都要意一番。”李思川毫不愧地說。

小鈺悶聲笑，“你那會兒盡意你們班的班花了吧？”

李思川不踩這個雷區，拉回正題說：“母系社會的一個標志是舅舅地位的崇高，它代表的是母親家族裡男的地位和力量。因此雖然你不是惠安子，但你母親的家裡，舅舅的地位仍然重要，並且你們整個社會，仍然默認舅舅的重要。你舅舅為你撐腰，你父親也就隻好認了。同為男，認同對方的地盤領地，因此未嫁的兒歸舅氏也就是母族，你舅舅能這麼做，也是知道你父親會默認他對你的婚姻的干涉。換了在我們北方，誰家的舅舅也沒這麼大的權力。能在家族裡說得上話的是二大爺，沒舅舅什麼事。”

小鈺這下是徹底地拜伏了。說：“你是真的知道我腦子裡在想什麼東西是吧？我繞了個圈子，你繞了個更大的圈子，最後仍然被你繞了回來。我確實是擔心明天舅舅的態度，我怕他們會吵起來。聽你這麼一分析，我就放心了。看來男人之間是有默契的。”

李思川的眉心，“我們為什麼要在春天的夜晚談論這個？換一個浪漫點的，比如‘如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立中宵’，你說你睡不著，是在想我，而不是家族恩怨。”

小鈺放了，在他懷裡躺得更舒服點，讓兩個間沒有空隙，“談星辰？好啊。”指一指夜空，“你看，春夜的星空，那顆最亮的星星軒轅十四。”

“我喜歡這個名字，武俠氣息十足，《絕代雙》裡有個惡賭鬼就姓軒轅，軒轅三。”李思川也看向星空，“我對星座了解不多，我也就對武俠小說比較，你好像對星座做過一番研究？”

“嗯，我一直睡眠不好，半夜半夜的睡不著，就起來看星座。”小鈺說：“有四句話形容春季的星空：參橫鬥轉，獅子怒吼，銀河回家，雙角東守。參是參宿，西方的獵戶座；鬥指北鬥；獅子座升上北天星空的時候，銀河沉地平線以下，像是回家了；‘雙角東守’指的是‘東方蒼龍’犄角上的兩顆亮星，牧夫座的大角星和室座的角宿一。這兩顆星的名字都帶有‘角’字。”

“真有學問啊。”李思川歎地說：“有沒有設計項鏈戒指什麼的？”

小鈺得意地朝他笑，“有。你真了解我。我的畢業設計就是把星座鑲進項飾裡，星星用碧璽、車磲、石榴石、虎睛石、孔雀石、海藍寶石這些價錢不貴的半寶石，拋開東方元素，全部用希臘神話的底子。有些中國的設計師，服裝設計也好、首飾設計也好，總用些東方元素，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來自中國，但設計出來的作品卻得不到好評。他們不知道原因，隻說評委老師不懂東方文化。其實他們沒弄明白的是，評委老師知識庫裡的東方文化，和中國學生自以為是的中國文化，本不是一個東西。”

“這個我讚同，我們建築設計也有同樣的問題，怎樣把東方文化和西方建築哲學融合在一起，中國的學生老是舍不得丟掉這樣的思路，你卻一下子就邁過了這個坎兒，了不起，是個好學生。後來這個設計怎樣了？”

“哦，當然是過了，還得了一等獎。我拿了那筆獎金，回來就開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小鈺說，“我不用靠家裡，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

“小鈺，”李思川正說：“你用獎金開工作室，確實是憑自己的本事，可是你上學讀書的費用，卻是你父親提供的。”

小鈺看了他幾秒鍾，說：“不是，我讀書是用的我的信托基金，是我媽媽留下的。你別想要拉攏我和家裡的關系，你不明白的事，不要下結論。”

“那你告訴我，”李思川不容把他一掌推開，“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讓我怎麼幫你解開心結？”

小鈺咬著沉默了一會，下了決心，“我父親發家，有我母親一半的功勞。他在三十多年前，部隊百萬大裁軍的時候，正好運了幾車部隊更換裝備淘汰下來的軍用資到我們這邊的農村去賣，軍裝解放鞋、電線電纜什麼的。等他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把這一批軍用資都賣了的時候，他所在的部隊番號已經撤銷了，他回不去，資金也沒地方上繳。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辦，隻好回到晉江再作打算。”

“我母親是他的小學同學，比他低兩級，財會學校畢業，這時候在農村信用社工作。我爸去信用社存這一筆巨款時，正好遇上我媽，就開始追。他們好上之後，我媽就問他哪裡來這麼大一筆錢，我爸把事講了一遍。我媽說你不能拿這筆錢，拿了要出事的。我爸那時候在部隊教育很老實的，也同意我媽的說話，但又舍不得就那麼還回去，何況又不知道往哪裡還。”

“我媽說，你借來投資吧。我爸哪裡知道什麼是投資。我媽就說，老家的村子裡有個小礦山想找人承包，可沒人敢下這個決心，一來誰也沒這麼多資金，二來不知道這礦裡還有多可開采的。我媽說你承包下來一年，等賺到了錢，就把這筆資金再還回國家。國有財產你不要想，部隊一時沒顧上你這裡，不等於他們想不到。”

“我爸那時候還猶豫呢，說這礦不是已經沒有多礦石了嗎？我媽說，我家世代都是這個村子的人，知道這礦裡有什麼。你去承包吧，沒錯的。”

李思川聽的了神，問：“後來呢？”

“後來我爸就和我媽結了婚，然後以村民的份去承包了這個礦。我媽這時候才告訴他，這礦山近二三十年只有村民挖點花崗石出來蓋房子，八十年代沿海一開放，村裡的年輕人都到外面去打工去了，礦上招不到人，礦就廢了。公社這時已經變了村委，想搞集企業，沒有懂行的人帶頭，又沒有項目和資金，這才想到找人承包。”

“礦裡有什麼？”李思川問，既然小鈺媽媽這麼鄭重其事，一定有原因。

“我爸也這麼問，”小鈺說：“我媽說，因為你做了我丈夫，我才告訴你。這不單是個花崗巖礦，底下有個小鐵礦，再底下有一條金礦脈。”

李思川一聽，驚了一下，然後一下子就都明白了，“所以你才去學珠寶設計，注冊黃金飾品的商標，並且用的是你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我們這裡宗族勢力大，一個村子都一個姓，礦的事只有族長知道，我太外公做過族長，他自然是知道的，我舅舅也知道。但在前三十年，這邊工礦業沒起來，只有漁業。我舅舅學歷史，在中學做歷史老師，對做生意辦企業一點沒興趣。我媽雖然學了財會，但早三十年前，一個年輕也不敢試想可以去承包村裡的集企業做實業。正好認識了我父親，覺得這是個機會。他接過部隊的教育，眼界開闊，這大半年跑銷售，建立了出貨渠道，有了人脈，辦事又果斷，各方面的才能都是辦企業的人才。”

“當然如果他沒有部隊那一筆貨款，不會去信用社存錢，就不會認識我媽。如果他不追求我媽，也不會得到這個金礦的開采權。他照我媽的指點，另外開了礦，果然在鐵礦石層下，挖到金子。雖然是個小礦，但金子總是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