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葉小寶奔來，云沉雅急之下，一手攬了舒棠，以腳跟縛地，連退數十步。這一番靜不過轉瞬間，其余三人均未反應過來。

舒棠在云沉雅懷里猶自愣然，便聽他詫異地道：“小棠妹，你看。”

回頭去，只見葉小寶追到半路，雙膝一，竟跪倒下來，連連以頭搶地。葉媽上前拉了幾次，均被他掙開，上嗚哩哇啦，也聽不清在說什麼。

秋多喜與唐玉愣在一旁。舒棠見了這景，也有些驚慌。瞪大眼，不知所措間，只好喚了聲：“云人……”

云沉雅恍若未聞。他一雙修眉微微擰著，頓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眸子里一厲稍縱即逝。“上前看看。”須臾，他與舒棠道。

舒家小棠有些猶疑。葉小寶雖有瘋病，但平日里除了妖艷些，言行舉止還算正常。可他眼下這幅全然喪失神智的模樣，真是說不出的詭異。

然而，不等舒棠應聲，云沉雅便上前牽了的手，輕聲道：“別怕，跟在我后。”

兩人一塊兒走近。葉小寶磕頭得越發急促，眉心間出現斑斑跡，連鼻頭也撞破了。待舒棠與他的距離只余半丈不到，葉小寶忽然一聲慘，回便撲葉媽懷里，瑟瑟發抖。

葉媽一面安兒子，一面語無倫次地向云沉雅賠不是。余下四人里，除了云尾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其余三人面面相覷。靜了半日，云沉雅忽地上前，蹲在方才葉小寶磕頭的地方看了看，心中有所悟。他隨即又問葉媽：“葉公子從前也這樣？”

葉媽一時不能反應，只含糊不清地說葉小寶不是故意的求大公子不要怪罪。云沉雅又一字一頓地將問題問了一次。葉媽這才道：“這孩子一直有瘋病，但這麼著犯病，統共就三回。有兩回事早以前的事兒了，我以為他都好了，誰知今日又犯了。”

云沉雅聽罷這話，就說：“帶他回云府養著吧，瘋病需得靜心，住在城郊終不是辦法。”

葉媽連連答謝。因自家兒子冒犯了人，也不便多留，尋了個收拾行裝的借口，便拉拽著葉小寶走了。云沉雅見他們離開，朝不遠使了個眼，隨即便有黑人跟上。

至此時，舒棠等三人才反應過來。先說話的是秋多喜。方才云沉雅在轉瞬掠出數十步的輕功，令猶自嘆奇。“你會武功？”問。

然而云沉雅卻并未答這話。他回過時，面沉如水，回頭看一眼舒棠，目里竟幾分鋒芒。舒家小棠聽了秋多喜這一問，心頭也起了疑。逾春夏時，兩人在街頭被一群打手追殺。家神仙哥哥分明是手無縛之力還要保護。可方才，形如疾鳥的，偏偏也是他。

尾狼不說話，舒家小棠也不說話。兩人均是一副不大痛快的模樣。過了會兒，云沉雅說：“走吧。”舒棠悶頭悶腦地“嗯”了一聲。

云沉雅又看一眼，折過，搖起扇，仰起頭，一臉無所謂地往城里走。舒家小棠跟在他后頭，背著手，埋著頭，扁著，一副不搭理人的小老頭樣。

此時已是暮四合，城中燈火闌珊。秋多喜看著前面不吭聲的倆人，十分困擾。手捅捅唐玉，問：“你說這好好兒的，他們擺什麼譜啊？”

唐玉也是一臉深思狀，沒答秋多喜的話。秋多喜又問一次，唐玉仍沒理。

從前秋多喜與唐玉方亦飛兩人玩在一起時，的武功比方亦飛差，比唐玉好。每每遇著不順暢的事兒，秋多喜便拿唐玉當出氣筒。唐家二是個老好人，非但由出氣，待罵完，還會不問對錯地給道個歉。

今兒個多喜姑娘屢遭忽略，十分氣憤，老病便又犯了。踮起腳就往唐玉后腦勺拍一把，罵咧道：“我你走神兒，你不理我，我咒你以后只配娶個狼外婆！”

誰知唐玉挨了這麼一下，往前一個趔趄，復又墮回深深的思緒中。秋多喜覺得很有趣，一邊走，一邊好奇地將他瞧著。暮氣將唐玉的側臉襯得英。秋多喜瞧久了，便跟他說：“嘿你別說，你這個人吧，雖然很沒用，但這會兒皺著眉一副認真樣，倒還耐看的。”

唐玉仍沒答。秋多喜一個人無聊，話癆就犯了。又興致地說：“不過我覺著吧，男兒家，就該有點男子氣概。就像亦飛，穆東王的位子等著他去坐，平日里忙不完的正事兒。這是什麼？這就是有擔當。再不然，像你這種肩頭責任沒這麼大的，你不如就花心點，風流點，一輩子耗在青樓里不得個花柳病就不死不休啊！”

“可你瞧瞧，你現如今個什麼？臨南千金家業，都被你叔叔跟哥哥

擔待了。你家千萬金，又不去調戲花花姑娘。你唐家二的份配你這格，嘖嘖，我不吝嗇地送你七個字——整一個不靠譜啊……”

天已經很晚了，饒是在京華城里，行人也零星。但見大街上，前后左右走著兩男兩。三個人都很沉默，唯有一個人在酣暢淋漓地說著話，時不時還自個兒笑得前仰后合。這幅場景，真的很詭異。

得到了城東去棠花巷子不遠的大街，云尾狼才突然頓住腳步。舒棠邁著頭走，冷不防便撞在他后背上。即便到了這會兒，兩人的心思也沒緩過來。云沉雅淡淡看一眼，說：“前面是棠花巷子了。”

舒棠“哦”了一聲，又背著手，一個人孤零零地往巷子的方向走。

月將舒家小棠的背影拉長，有些寥落。云尾狼看得心中煩悶。他本不再送舒棠，可此刻他胡搖了搖扇子，又不自覺地跟了上去。

兩人仍悶著走，只前后掉了個兒。秋多喜一番言論被這小曲打了個岔，愣了一下，又尋了個話頭重新叨叨起。

得到了客棧。舒棠這才回頭與幾人道別。因云沉雅會武功的事兒在心里始終是一刺，這會兒對著尾狼，連話都有些不會說了。

舒家小棠活得單純，凡事都一清二白，沒被親近的人欺騙過，也從沒有過瞞。可那一日，自己鼓起勇氣拼命地要保護他，誰曉得，這原來是一場笑話。

舒棠抿著，線繃得很。沒多跟云沉雅說一句話，便往客棧里頭走去了。

頭一回，云尾狼心底里涼颼颼的。他在原地愣了半日，忽地了一聲：“喂。”

客棧堂里點著油燈，可線依舊很暗。舒棠回過頭來，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如此好看的一張臉，可云沉雅只瞧見眉心間的朱砂，幾縷發拂在鬢角，有點蕭索。

他說：“出門在外，難免有所保留。有時候，有一技在手，非是萬不得已的關頭，也不會使出來。”他自知解釋得拙劣。可堂堂瑛朝的大皇子，可曾向誰解釋過？

云沉雅煩悶地合了扇子，斂著眸，又悶悶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舒棠這才抬眼看了他一下。只一下。然后“哦”了一聲，就一個人繞去后院兒了。

待舒棠走了，云沉雅一張臉忽地沉如冰。他將手里折扇轉幾圈兒，“啪”一聲往墻上一炸。扇子委地時，碎裂片，再瞧不出原先的模樣。

秋多喜與唐玉方才各自想著各自的事兒，沒注意到另倆人的靜。直到聽得這聲響，他們才回過神來。云尾狼的眸子如夜狼，深而凌厲，里面暗藏著波瀾。下一刻，他無所謂地看了眼舒家客棧，再一縱，便使輕功遁跡了。

秋多喜愣道：“這是咋啦？”

唐玉想了想，對說：“你先回家吧，還跟往常一樣，莫跟人說找著我了。”

秋多喜難得見唐玉一臉肅然，問：“你是咋啦？”

唐玉再一沉，咬牙道：“我還跟云府里頭住著去。”

云尾狼今日一回府，一干下人便覺得他殺氣騰騰，連萵筍白菜都不敢上前。未幾，一個丫頭沏了茶來，云沉雅接過喝了兩口，忽地隨手一扔，將茶盞砸了，清清淡淡地跟跪了一地的下人說：“讓司空幸到我書房里來。”

書房，一燈如豆寥寥燃著。云沉雅靠著椅背，了眉心：“說，舒棠是什麼人？”

“這……”司空幸遲疑，“屬下實在不知。”

“不知？”突然地云沉雅就笑了，“是了，我也不知。能潛在我邊這麼長時間，一副老實憨態，且還來去云府自如。倒是我小看了的本事。”

司空幸不由地道：“大公子，恕屬下直言。縱然舒姑娘的份有可疑之，但平素里的模樣，真真半點不像是裝出來的。”

云沉雅聽此言，心中更加紛。思及舒棠平時憨態可掬，又哪里有半點作假的樣子？可今日葉小寶的反應又……

他再沉了一口氣，鎮定下來：“你是說，恐怕舒棠自己也不知？”

司空幸道：“屬下不敢妄下判斷。”

云沉雅擺了擺手：“算了，你且說說今日從葉媽那里問出什麼？”

司空幸正要答，忽聞門外，老管家敲門三聲，道：“大公子，唐公子回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