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素來干燥，尤其到了夏天，火辣辣的太能將人皮曬裂。然今歲夏季，長安卻多雨，且雨一下起來，輒三五日不停，以至于空氣中總著的泥腥味兒。

秦蓁百無聊賴地趴在窗沿上，外面雨水沖刷著地面，將破舊的青石板路洗得比砧板都干凈。

了個懶腰，不住唉聲嘆氣。今日這雨又淅淅瀝瀝下了兩日，真真要將人憋得長了。

自被拐一事后，義父雖未責罰，卻不許再給捕役們頂班巡邏，尤其不許夜巡，還專門讓白莽和白威側旁監督。

秦蓁好話說盡，白莽和白威勉強同意他倆巡邏時帶上秦蓁，其余時間，一概不準。

如此一來，秦蓁本就的荷包，愈發干癟。好在上回當街追捕突厥細之后，李燁再未出現過，這讓秦蓁的心思重新活絡起來，懶得繼續摳摳索索委屈自己存錢還債，每日都吃一頓皮薄餡兒多的大包子獎勵自己。

當然，不替人頂班巡邏，秦蓁多出許多空閑時間。沒甚好，無事可做時，不是吃就是睡，短短半月，足足圓潤了一圈。

昨晚義父早早讓白威過來遞話，道已替秦蓁向府尹大人請過假，讓今日切莫外出，只在家中等候，有要事代去辦。

秦蓁猜不義父心思，又不敢忤逆，只好眼等著。

眼見已等到巳時一刻，還不見傳話的人過來，終是坐不住，隨手撈了半張舊草席往頭上一頂，踢踢踏踏出了門。

也不敢走遠，就在胡同口溜達。因著下雨，路上沒甚行人，秦蓁走了兩圈，依舊無聊，索尋塊青石坐下，哼著小曲兒東張西，期待來個逗狗打鳥之人，能給解解悶。

不多時，被街邊玩耍的幾個半大孩吸引住目。

這幾個孩都是貓耳胡同的住民，下雨對大人來說很麻煩，孩們卻極。此時小不點兒們蓑也不披，一個個在水里踢踏，將小坑匯聚的雨水踩得四飛濺，開心得哈哈大笑。

秦蓁見他們玩兒得熱鬧，心頭發，將草席一丟，卷起腳屁顛顛跑過去，“狗蛋、二丫，你們在玩兒甚？我也與你們一起玩吧？”

秦蓁在貓耳胡同頗盛名，是年人繞著走的“母大蟲”，孩子們也與相。此刻見主說要參與，紛紛圍了過來。

“蓁蓁姐姐，”二丫搶著回答:“我們在比誰將水踩得最高，你也想跟我們比試嗎？”

“比這個有什麼意思？”秦蓁眼珠子滴溜溜轉，壞笑著手擼了把二丫臉上的雨水，“這般踩，只能弄自己的裳，我喜歡玩兒的游戲，是要怎麼弄別人的裳。只有人人都去想方設法弄別人裳，才好玩嘛！”

狗蛋機靈，一聽這話，對著秦蓁就是一腳雨水踹過來，秦蓁毫無防備，“嘩啦”一聲過后，直接了落湯。

心頭惱怒，恨不得將狗蛋拎過來一頓好打，可主意是自個兒出的，又不好反悔，干脆咬著牙也沖狗蛋踩水。

孩子們平時在胡同里打打鬧鬧，常引發大人們的口角，大人亦教自家孩子報復使壞，故而玩歸玩，彼此之間卻也分了好幾派。然今日秦蓁出現，他們卻出奇團結，見狗蛋被秦蓁追得滿大街跑，竟從四面八方向秦蓁襲，瘋得不亦樂乎。

秦蓁雖已及笄，卻比這些孩大不了幾歲，一人對付兩三個還行，突然被那麼多圍攻，不由手忙腳，最后被潑得滿頭滿臉的雨水，連還擊的機會都沒有。

想年時起，就是這一帶的小霸王。那會子有人欺負白莽和白威，白莽老實總抱著頭任由人揍，白威年紀小只知道哭，每回都是秦蓁發了狠，隨手抓起可以充當武的棒石塊，不要命地與人干架保護白莽和白威。

后來義父收留了他們仨，秦蓁依舊是最喜歡闖禍的那個，兄妹三人出去玩耍，每每都是秦蓁與人打得衫破爛、鼻青臉腫回來，為此沒被義父訓斥罰站。

漸漸地，秦蓁拼命三娘小霸王的稱號傳播開去，這一帶倒再無人敢惹。

尤其這兩年，跟白莽、白威進了京兆府，雖只是個小小的雜役，在普通百姓眼中卻是吃公家飯的，到底高人一等，秦蓁的子也愈發刁蠻強勢。

不料大風大浪闖過來，今日卻在小里翻了船，居然被幾個都沒長全的稚齡孩追著打，秦蓁怒火中燒，將破草席往鞋底上一綁，像水鴨子般撒開腳丫“噼啪”一陣胡踩踏。

這法子提升了的戰斗力，孩們被濺起的水珠得節節敗退，連聲求饒。

秦蓁好不容易反敗為勝，哪里肯放過，充耳未聞下追著孩子們到跑，滿街都是他們鬼哭狼嚎的鬧騰聲。

正玩兒得起勁兒，突聽一道悉怒斥:“豎子！你在做甚？”

義父？

秦蓁趕停下抹了把滿是雨水的臉，待視線清晰，不由目瞪口呆。

眼前站著四個人，白莽推著義父的椅，白威在一側撐傘，義父旁邊還有個撐著傘，又黑又瘦相貌平平的長袍青年。

四人此時都瞪著，面上表不一。義父自不必說，滿臉怒容，眸中似乎還存著憂。白莽言又止，臉上寫滿焦急，白威卻嬉皮笑臉，狡黠的瞳眸中還帶著“你完了”的幸災樂禍。

至于青年，秦蓁不認得他，不好直勾勾盯著人家瞧，卻本能發覺青年盯著的眼神中似有一抹嫌棄。

“狗都嫌”當久了，也不在乎。只是糟糕地發現，無論義父還是白莽、白威，今日都穿著自己最好的裳，且頭發仔細梳理過，便是臉，仿佛都比平日洗得白些，看起來整齊俊俏了不。

只可惜，現下他們的裳下擺無一例外，全都被雨水打，怎麼瞧怎麼覺得可笑。

毫無疑問，這都是的杰作。那個，不會被義父打死吧？

秦蓁子圓，從來見風使舵、見好就收，眼見空氣都要凝固住，忙收起尷尬出笑容，“呀！義父您怎麼親自過來了？您腳不方便，這下著雨呢，萬一了寒，夜里豈不是又要疼？真是的，這麼大年紀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總我們兄妹仨擔心。”

里說著抱怨的話，已上前接過白莽手里的椅，主推著賈偉杰往里走。

賈偉杰平時最疼的就是這個徒弟，被秦蓁鬧了一水，他本氣惱不已，可看著秦蓁充滿擔心的真摯眼睛，他心又垮塌得的，只好哭笑不得地罵兩聲“豎子”，扭頭跟旁邊青年道歉。

秦蓁無比驚詫。跟隨賈偉杰多年，心知義父心高氣傲，似欽天監監正這樣品階的員，見到義父都要行禮作揖，義父卻不卑不，沒太多熱。今日這是怎麼了，義父為何對個其貌不揚的黑瘦青年這般殷勤？

實在好奇，悄聲問白莽:“大莽，這人是誰啊？義父怎地對他這樣好？”

“他是……”白莽下意識扭頭去看青年，遲疑片刻，終是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秦蓁的胃口被他高高吊起，愈發著急，又去問白威。

白威神叨叨地沖一陣眉弄眼，眼見快走到居住的小院，方悄咪咪湊到秦蓁耳邊道:“蓁蓁姐，你以后的日子不好過嘍！有人啊，要跟你在義父面前爭寵了呢！”

爭寵？白威指的是這黑瘦青年嗎？

一個莫名出現的陌生人罷了，有什麼資格與向義父爭寵？

張就要反駁，腦海中卻陡然升起個極其瘋狂的念頭，停下腳步口道:“哎呀！莫非他是義父的私生兒子？可義父就算生得不致，卻也濃眉大眼五端正，怎地生個兒子，這般賊眉鼠眼？”

停頓得突兀，這一嗓子更是沒控制好音量，喊得頗為大聲。白威和白莽一個激靈，左腳勾右腳，竟異常和諧地雙雙摔趴在地。

賈偉杰到底老持穩重些，被秦蓁的話說的老臉一陣扭曲，最后尷尬地掃了眼旁徹底傻眼的青年，滿臉通紅地口訓斥:“臭丫頭你給老子閉！休得胡言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