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蓁點點頭。

早在心中盤算過。自己與李燁只是萍水相逢，實在談不上，方才試探，李燁連案都不打算如實稟報，又豈會考慮和白威的利益？

和白威到底是京兆府的人，同行是冤家，京兆府本來就與三法司、六扇門不對付，和白威這種小蝦米，即便使出渾解數，恐怕也得不到什麼好。

此番義父讓他們兄妹三人協助欽天監查案，為的是揚名立萬。既如此，做甚要辛辛苦苦給別人做嫁？這案子一路勘察下來，好歹有些的功勞，總得從皇帝老兒手里撈點銀子，才不算虧本。

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靠人不如靠己。李燁不給他們制造機會，就自己給自己創造機會好了。

兩只眼睛圍著養心殿骨碌碌轉了幾圈，秦蓁突然沖把守在殿門口的虎賁軍大聲嚷起來:“欽天監奉命捉鬼，如今已窺破天機尋到厲鬼蹤跡，爾等速速前來幫忙！”

說得突兀，語氣更是盛氣凌人，仿佛自己已被佛祖座下子附，正在傳達天意。

監正大人做夢也沒料到秦蓁如此膽，被駭得渾一抖，下險些掉在地上。

白威更是驚得上來就要捂，“蓁蓁姐，你……”

“住口！”秦蓁一把推開他:“非禮勿言！非禮勿！”

白威:“……”

監正大人:“……”

到底誰該非禮勿言啊？

這里是深宮大，是明德帝的養心殿門口，不是這丫頭居住的貓耳胡同，別說大興土木，便是大聲喧嘩，都有可能掉腦袋。這丫頭是傻的吧，才會裝神弄鬼主忽悠虎賁軍？

不出所料，虎賁軍循聲過來，大多目冰冷無波，便是有兩個收斂不住緒，看向秦蓁的眼神也猶如凝視傻子般，充滿譏諷鄙視。

秦蓁對此視而不見。

沒人搭理，索跑過去，觍著臉對云瑯道:“云瑯哥哥！快快！這養心殿前有魑魅魍魎作祟，欽天監監正大人奉命捉鬼，現已找到它們蹤跡。你快召集人手，按照監正大人示意將它們挖出來，莫要錯失良機！”

這話若出自別人之口，必定會得幾個大耳刮子。但由秦蓁里說出來，云瑯面上竟出幾分容。

并非他輕信與人，而是他前兩日剛在水寨見識過秦蓁的本事。這小丫頭心思縝、目敏銳，判斷力異常強悍，簡直猶如神仙附能夠未卜先知，連頭兒都對刮目相看。

更何況，皇上因鬧鬼一事，不但命欽天監在養心殿門口設壇做法，還專門下了道口諭，允欽天監行便宜之事。秦蓁拿欽天監說話，言辭鑿鑿、煞有介事，由不得他不信。

秦蓁慣會察言觀，瞧云瑯這幅表，便知事有門。

“云瑯哥哥，”湊近云瑯耳邊，繼續煽風點火:“欽天監是做甚的，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倘若監正大人沒有窺破天機的本事，圣上豈會如此倚重？又怎會獨獨命監正大人設壇捉鬼？我后唐初創，氣數不穩，有些事不宜說得太直白，畢竟，天機不可泄，你也不宜引火燒。”

沖殿門揚揚下，又道:“還有，圣上對此案頗為關注，被厲鬼糾纏得不堪其擾。可這麼多天過去，三法司卻一無所獲，便是昨晚李大人一夜奔波，亦收效甚微。你覺得，他這般敷衍了事地進去求見圣上，能有好果子吃？萬一他被圣上追責，你們也不得跟著一起倒霉。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嘛！”

唐人對欽天監多有敬畏，但再敬畏，鬼神之論也僅是道聽途說、玄之甚玄，頂頭上司的安危則不同，直接關系到自己的一世榮辱和家命。

云瑯思忖片刻，終于遲疑地沖秦蓁拱拱手:“那，容我先稟明皇上？”

他語氣中帶著疑問，明顯底氣不足。

“請便！”秦蓁眼睛一瞇，面上出似笑非笑。

眼看云瑯已轉，卻低聲音緩緩道:“云瑯哥哥，圣上昨夜剛被厲鬼困擾過，神恍惚、心力不濟。咱們為臣子，食君俸祿，當為圣上分憂解難才是，若稍微遇到點挫折，就去找圣上解決，圣上會怎麼想？此一時彼一時，你乃分職責所在，但萬一惹怒圣上，怪你危言聳聽，哥哥想過自己的下場嗎？”

云瑯的腳步倏地停下。

秦蓁并非危言聳聽。

這段日子，皇上夜夜厲鬼侵擾，變得殘暴、喜怒無常，除了照例上朝，連值守養心殿的軍換了虎賁軍都無暇去管，每天卻要杖斃好幾名宮人。倘若自己此時強行往槍口上撞，當真會兇多吉。

將心一橫，他終于咬牙道:“如此，就請監正大人示下吧！”

秦蓁大喜。

什麼都沒有直接證據更能說服人。

李公公和楊將軍已死，發生在他們上的線索基本死無對證。麗妃又是明德帝痛腳，即便有書卷、狼毫為證，也不宜拿出來示人。而李燁還打算禍水東引，完全靠不住。若再拿不出更有力的確鑿證圓了鬧鬼事件的謊言，欽天監便會為今日被追責的倒霉鬼。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和白威作為監正大人的小道，只怕會直接被杖斃于此。

生死關頭，還不如直接將鬧鬼的源頭真真切切擺到明德帝眼前，徹底將鬧鬼一案了結干凈，也算功過相抵。

退一萬步講，橫豎還有李燁在里面做擋箭牌，要倒霉，索大家一起赴死吧！

云瑯說干就干，很快便人找來挖掘工。

到底明德帝現下就在養心殿，為防止驚擾圣駕，虎賁軍們挖掘得十分小心謹慎。用了足足小半時辰，才將法壇地面青磚撬起來兩塊。

正要繼續挖掘下面泥土，養心殿殿門卻“吱嘎”一聲，一名太監突然走了出來。

這下不止云瑯和監正大人，即便秦蓁，也大驚失。

然，那太監走出來，看見他們正在挖掘法壇，面上毫不顯驚訝，倒比他們更急:“如何？可有找到？”

這話問得實在蹊蹺，監正大人不由問:“公公的意思是？”

太監眼睛一瞪:“李大人不是說，那些每晚驚擾皇上的厲鬼，都蟄伏于法壇之下嗎？既然你們都已經開挖了，怎地還沒找到？趕的，作都麻溜些，皇上還要上朝呢！”

“哈？皇上在等我們？”監正大人和白威呆若木。

秦蓁心里卻猛地打了個突。

道李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為自己才是最先留意昨晚八卦蛇陣圖之人，卻不料，李燁早已將一切看在眼里，算計在心。

難怪他說“皇上要的不是結果，而是結案”時，那般有底氣。此人心思縝、機智聰慧程度，簡直令人膽寒。

云瑯腦子里沒那麼多小九九，聽太監提到上司名字，激異常:“公公是說，我們頭兒早就窺破天機，知道那些魑魅魍魎所在了嗎？”

“廢話！”太監雙手叉腰，滿臉不耐，“還不快點挖！你們是想讓皇上等到散朝嗎？”

有了皇上口諭，還有什麼可怕的？

“好嘞！兄弟們，趕上！”云瑯振臂一揮，虎賁軍立即熱火朝天挖起來。

這次不比方才，大伙兒再無后顧之憂，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便在法壇地面上挖開個臉盆大小的。

那黑乎乎的，看起來有點深，甫一挖開，便有濃郁腥臭撲面而來。

白威年紀小，按捺不住好奇，首當其沖湊上前查看。

僅看了一眼，他便渾抖，竟沖到一旁，“哇”地一聲大吐特吐起來。

秦蓁和監正大人瞧得面面相覷，正待上前，卻被云瑯推開。

他嫌坑太黑，專門接過手下遞來的火把往下照了照。

然而看清楚的東西，他面突變，竟“啊”地一聲坐倒在地，手里火把都嚇得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