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暗罵自己得意忘形，居然忽略掉這麼大。但畢竟之前未曾仔細觀察過楊將軍的左手，生怕記錯產生誤判，這才與李燁快馬加鞭返回進一步驗證。

他倆做夢都沒想到，這一來一回，楊將軍足以令真相大白的左手，居然沒了。

不要說巧合。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所謂的巧合，不過是有心之人的故意為之罷了。

想到他們辛辛苦苦尋找蛛馬跡，三法司眾人不論職大小，都將就著睡在錦繡宮院子里，欽天監監正幾乎賭上全家命，白威一雙手更是弄得傷痕累累。到頭來，不但楊將軍把他們耍得團團轉，連這該死的小小領隊，都要在最后關頭給和李燁挖個大坑，秦蓁不由怒火中燒。

“罷了！求人不如求己。”冷笑著看向領隊，一字一頓道:“不要以為你在楊將軍死后布局，我們便束手無策。這世上紙終歸包不住火，只要做了，定會留下各種蛛馬跡。此路不通，我們換一條便是。”

秦蓁說得自信，領隊微微變。

而李燁聽完秦蓁所言，像是想起什麼，立刻轉往墻角走去。

眨眼功夫，他便捧著一堆碎瓷片回來。只見其中兩塊上，清晰印著手印，而那手印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都尋不到拇指。

“這？”領隊大驚失:“這是？”

李燁睨他一眼，語氣萬分輕蔑:“這是之前楊將軍惱怒時，砸本出氣所用的茶杯。本方才還為此著惱，不過眼下看來，當謝我這小廝襲過楊將軍才對。當然，更應該謝楊將軍的慷慨留證。”

“撲通！”領隊再裝不下去，終于跪倒在地。

“大人！”他紅著眼眶給李燁磕了個頭:“我們將軍……我們將軍實在冤枉啊！”

“你們將軍冤枉，所以你就戲耍李大人？”秦蓁氣結。

“我……我只是不忍心看著我們將軍和李公公白白赴死！”

提到李公公，秦蓁下意識跟李燁相視一眼，眸皆有些意味不明。

李燁懶得繼續跟這廝糾纏，收集好證，又喚來其他軍看守現場和人犯，帶著秦蓁匆匆離開。

秦蓁見他出了羽林衛直奔北衙大門，不由問:“大人？我們不去查閱李公公的份文書嗎？”

“去！”李燁面沉如水:“但我大唐歷任諸司使的份文書，都由侍監保管。故而，沒必要繼續在北衙浪費時間。”

秦蓁啞然。

無需在北衙浪費時間同意，畢竟他們一個不留神，楊將軍的左手都能被野狗啃食掉，即便北衙曾經存有李公公的份文書，眼下大約也被銷毀干凈。

只是，前唐晚期宦專權，李公公為服侍過三代君王的首輔大宦，在宮里的權力甚至有可能凌駕于明德帝之上。否則，因宮變登基稱帝的明德帝，也不會至今都不換掉他。

這樣一個份特殊、經歷復雜的人，相關文書又怎麼可能和普通太監一樣，保存在侍監？如此顯而易見之事，秦蓁不信李燁想不到。

那麼，李燁依然堅持前往侍監，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李燁也沒把握李公公的份文書會存放在哪里，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挨個兒去找。

這辦法著實蠢笨，但眼下，卻唯一可行，想到三法司的不作為，秦蓁終于同。

侍監作為皇帝之近侍機構，在宮里的地位十分特殊，李燁親自敲門，值守太監依舊哼哼唧唧抱怨良久，不不愿來開門。

秦蓁對宮里這些彎彎道道不了解，自覺于李燁后。

李燁則不卑不沖值守太監拱拱手:“公公，我乃刑部左侍郎李燁，特奉命前來查案。”

聽聞他是刑部左侍郎，值守太監忙不迭還禮，可臉上笑容未及綻放，便因后半句“奉命前來查案”凝固住。

“查什麼查？”他打著哈欠，極度不耐煩道:“我們侍監只向皇上負責，哪里會有問題？李大人查案該去南衙北衙才是，到侍監搗什麼啊？”

平日在坊間巡邏，遇到這等欠的，秦蓁幾個大就打老實了。此時被這麼個玩意兒冷嘲熱諷，非但不能還，還擔心李燁生孤傲，生怕激怒對方。

“公公說的極是，但我們大人剛從北衙出來，所以還請公公行個方便。”里陪著笑，秦蓁已從袖袋中出兩吊小錢遞過去。

侍監在宮里橫行霸道慣了，哪里看得上這兩吊小錢？值守太監一把將錢丟在地上，“你小子這等見識，也好意思做左侍郎大人的親隨？還是趕滾回家找你娘要糖吃去吧，滾滾滾！莫在此丟人現眼！”

秦蓁前兩日跟隨欽天監監正急急進宮，滿腦子都是查案，哪里想得到帶錢？況且攢下的銀子還給李燁都不夠，如何舍得花？

好不容易割般拿出這兩吊錢賄賂，對方竟是這般姿態，有氣不敢撒，霎時便紅了眼眶。

不過也知眼下不是耍小子的時候，癟著出抹苦笑，彎腰就要去撿地上的錢。

手才出去，一只大手已先一步將錢撿起，拭干凈上面的灰塵，遞還給。

秦蓁一愣，不由抬頭。

正對上李燁溫鼓勵，似著心疼的眼睛。

他也不說話，將錢遞到秦蓁手里，轉就去抓值守太監的肩膀，那白皙手背上著濃濃怒意，青筋畢現，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太監掐死。

秦蓁大驚，口喊道:“大人！”

因著這一聲，李燁的手在半空中微頓，殺意怒氣立時消散。再到值守太監面前時，掌心竟多出一錠銀子。

值守太監是個人，李燁緒收斂雖快，他還是察覺到危險。臉煞白地接過銀子，他將李燁和秦蓁帶到一棟閣樓前，二話不說便溜之大吉。

秦蓁不由懊惱道:“大人您將那太監嚇跑，這下連指引我們的人都沒了。”

將將說完，發頂便多出只大手。

那手在頭上輕輕了下，似安，又像鼓勵:“以后遇到這種人，直接掄拳頭揍他，有本在，無需忍！”

他說得低沉，語氣卻堅定，大手更是在秦蓁發頂一即走，卻令秦蓁瞬間了眼眶。

從小吃百家飯長大，即便被義父收留，秦蓁也常常填不飽肚皮。只因見慣世態炎涼，自便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說趨炎附勢也好，說欺怕也罷，只要能活著，從不介意低下自己的頭顱。

可不介意不代表不委屈，識時務亦不代表被人欺負后不會難過。秦蓁努力微笑，忍常人不能忍，張牙舞爪偽裝自己，無非是為了活得更好一些，讓義父為心些。

然今夜，這一刻，在步步驚心的深宮大，李燁卻如此堅定地告訴，只要有他在，無需忍。

有生之年，秦蓁頭一回意識到，自己也可以活得無比氣。

“嗯！”沖李燁鄭重點頭，角漾起甜甜笑容。

李燁的氣導致工作量增加，好在侍監管理完善，所有太監的份文書皆按品級分門歸類，上面還清楚標注著在哪宮哪殿當差，查找起來不算太難。

但一個時辰后，秦蓁還是隨李燁敗興而歸。

倆人并未回錦繡宮，而是先去養心殿。

虎賁軍仍替代軍在殿外值守，李公公的尸尚留在偏殿，明德帝還在睡夢中，卻又有新換的太監小心伺候著。

意外的是，欽天監監正和白威居然也沒回錦繡宮。倆人看見李燁和秦蓁回來，趕迎上前:“如何？你們可有收獲？”

聽他二人語氣，秦蓁便知，白威已將事大概告知監正大人。

橫豎都是自己人，也不做瞞。

敘述完自己和李燁的行蹤后，滿面愁容道:“李公公在宮里的勢力不容小覷，他的份文書北衙和侍監都尋不到，總不能去帑找吧？”

此言不過是抱怨，亦是自嘲玩笑。不料，監正大人聽聞后，卻突然道:“李公公乃進士出，便是皇上的帑也不可能找到他的份文書，你跟李大人當去甲庫尋找才對！”

秦蓁和李燁同時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