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習武，白威的手指十分糲，掌心和指肚上還有明顯老繭。

毫無疑問，他的手比細皮的李燁，要耐打耐磨得多。

然，就是這樣一雙極耐打耐磨的手，此時卻皮開綻、紅腫不堪。尤其是指甲，有兩枚竟已劈開，在甲結了兩粒黃豆大小的痂。

秦蓁單只瞧著，都覺疼痛難忍。

白威卻渾不在意，眼眸晶亮道:“蓁蓁姐，你看我的手，重點是指甲。我在甲里挖出一些泛金紅泥，這是養心殿殿門和窗格子上才有的描金彩漆。由此可見，我中毒后，曾用雙手拍打抓撓過養心殿的殿門和窗戶。也就是說，今夜的我，便是困擾圣上的厲鬼。”

秦蓁被他的話駭得眼皮直跳，暗道白威人小鬼大，這會子工夫，竟已分析出這些。生怕白威繼續說出什麼駭人聽聞的言語，再被有心之人聽了去，手就去捂白威的。

白威卻興高采烈擋開:“蓁蓁姐，我覺得，我們以此類推，只要在宮里尋找雙手和指甲傷的軍和宮人，便能捉住這些日子的所有厲鬼。到那時，我們順藤瓜，定能將……”

正說到激，低垂的視野中陡然出現一雙黑皂靴，白威的聲音戛然而止，秦蓁卻倏地抬頭。

只見，李燁不知何時竟已返回，此時正一臉不滿地看著他倆。

視線與秦蓁相接，李燁嫌棄地蹙了下眉:“想懶？”

“誒？”秦蓁一愣。

李燁面上嫌棄更甚:“京兆府都是你這般慣會耍的麼？若是怕苦怕累，不來也罷！”

言畢，他理也不理秦蓁，轉便走。

“蓁蓁姐？”白威驚恐無措地看著李燁漸行漸遠的背影，嚇得面無人:“李大人是如何知曉你份的？他，方才我說的話，他可是聽見了？他不會生氣，拿你我開刀吧？”

“這人慣生氣，你且放心，若要追究，我擋你前面便是。”秦蓁胡承諾一番，從袖袋中出瓶金瘡藥，叮囑白威趕治療手傷，自己咬牙去追李燁。

李燁聽見后急促腳步聲，便知秦蓁跟上來了。

他并未放慢步伐，亦不回頭，角勾著彎弧度，一雙眼睛，卻明明滅滅，閃爍著冷寒犀利的。

秦蓁人小短，跑得卻不慢。

案發展至今，已然不是能掌控，記掛白威的手傷，更擔心李燁會如白威所言那般追究，忐忑不安地邊低頭走路，邊小心試探:“李大人？我義弟并非有意沖撞圣駕，今夜之事您亦親眼目睹，萬一圣上追究起來，大人能否……”

“你想讓本包庇他？”

秦蓁大驚:“可是……”

才將將說出兩個字，猛地察覺前面多出堵墻，想要停步已然來不及，竟直直撞了上去。

鼻端霎時充斥著清冽悉味道，秦蓁趕著涼氣往后退，里卻下意識抱怨:“大人，您走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停下？咝……撞死我了！”

“誒？”李燁長玉立，面無表看著，眸意味深長:“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長眼睛，怎敢惡人先告狀？”

秦蓁:“……”

到底誰惡人先告狀啊？

話說，一個文臣，膛卻練得如此邦，讓武將們何以堪？

想到武將，不由自主便想起白威的手，秦蓁視線下移，定定落在李燁手上:“大人？我方才……”

“你可知在宮里行走，最需注意什麼嗎？”李燁直接打斷。

“嗯？”秦蓁莫名。

李燁扯下捂著額頭的手，對著腦門上的腫包就是一記栗。

他出手快而狠，秦蓁毫無防備，痛得慘呼一聲，抱著腦袋便蹲了下去。

李燁居高臨下俯視，漆黑瞳眸深邃如井、黯沉似海，“眼下可清醒了？”

他問得輕，秦蓁連挨兩擊，卻痛得直想打人。

生怕李燁再搞突然襲擊，著脖子眼淚汪汪道:“小的實在蠢笨，聽不懂大人的意思，還請大人明示。”

“……”李燁的表一下子僵住。

過了好幾息，他才滿臉嫌棄道:“果真蠢笨！連記也不佳嗎？”

這句“記不佳”，令秦蓁茅塞頓開，口道:“在宮中行走，最需注意的，乃是人多眼雜和隔墻有耳。”

“嗯！還不算太笨！”李燁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

然下一瞬，他又板起臉道:“既知人多眼雜、隔墻有耳，還不謹言慎行？聒噪！”

秦蓁愣了片刻，方惴惴不安地再次追上去。

著實搞不懂李燁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卻約察覺到，李燁不會害白威，亦不想談白威等人傷之事。

此時天還未亮，獨自一人跟隨李燁在宮里走，難免胡思想。

忍了忍，沒忍住，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您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北司衙門！”

后唐并未廢止南衙和北衙，南司衙門地宮城之南，統管16衛府，由宰相負責。

宦居北，被稱之為北司衙門。羽林親衛等6軍皆兵屬北司衙門，由明德帝邊最親信的總管太監負責。

因為南衙由文臣主兵事，北衙由武將主兵事，而后唐沿用前唐舊制，設有六名宰相，故，明德皇帝和太子等，皆與北衙走得更近些。

正因此，李公公作為明德帝邊最親信的宦，才能在北衙一手遮天。

然此時，突聞李燁要去北司衙門，秦蓁不由一陣心驚跳。

想也沒想，便疾行兩步，扯住李燁的袖子勸道:“大人，北衙乃宦和軍的地盤。您為文臣，對北衙的況不了解，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怕了？”李燁睨一眼，輕輕將視線落在被秦蓁揪住的袖上。

秦蓁立時如火燙般松開手，卻沒閑著:“能不怕嗎？李公公那名死去的徒兒就是軍一員。想李公公服侍過三代君王，他在北衙中的勢力盤錯節、不容小覷，咱們連宦和軍中有多他的徒弟都不知，便只前往，是不是太冒失了？”

“不虎焉得虎子？聒噪！”

秦蓁:“……”

又說聒噪。

這貨腦筋不正常吧？苦口婆心，他倒屢屢嫌啰嗦？

話說，他想逞英雄獨占功勞盡管自己去，非要拉上做甚？

李燁卻仿佛悉了秦蓁的心思，瞇起眼睛冷冷一笑:“實在害怕，就回去吧！”

“那您呢？”秦蓁口問。

“本自然要去北衙查案！”

秦蓁:“……”

我勒個叉叉！這貨油鹽不進，白白浪費的口舌。

眼見李燁并非玩笑，人已越走越遠，秦蓁跺跺腳，只能著頭皮繼續跟上。

李燁似乎早料到會追上來，淡然問:“不是害怕嗎？”

“可您只有一個人。”秦蓁愁眉苦臉地回答。

“擔心我？”

這問題李燁問得順，秦蓁一顆心七上八下，也沒多想，亦順回道:“嗯，擔心死了！”

話音才落，李燁的大掌已落在額頭，居然在的腫包上輕輕了:“放心！”

秦蓁:“？？？”

放心個叉叉！

君子口不手，這廝小作賊多，又不是他家養的貓，做甚不擼一下？

北衙6軍由左右羽林、左右龍武、左右神武軍組，其中，羽林軍乃軍之首。

秦蓁出低微，從未來過北衙，但讀史書，知曉北衙6軍多由宦子弟組，作為升遷最好的鍍金跳板，料想北司衙門必定充滿奢華腐朽之氣。

然，真實況卻與所想相悖。

才進北衙大門，肅殺之氣便撲面而來，更有兩隊鎧甲在的軍攔住他二人去路。

而不待李燁亮明份，領隊已沖他倆拱手行禮道:“大人終于來了，我們將軍已等候多時。請吧！”

這話不讓秦蓁心中打了個突，下意識往李燁邊靠了靠。

李燁倒是一臉平靜，拱手沖對方還禮:“有勞了！”

他又指指秦蓁:“這位乃欽天監監正的小徒兒，不過給我當個臨時隨從，可否讓在外面等著？”

秦蓁剛想反駁，領隊毫無的目，倏地落在上:“我們將軍有令，只要三法司來查案，不論阿貓阿狗，一律請進去！大人還是不要為難我等的好。”

“嗤！好大的口氣。”李燁笑起來:“若本定要為難你呢？”

“如此！”領隊冷冷一笑，猛地揮下右手。

他后眾軍竟“嘩啦”一聲，同時端起手中長槍，齊刷刷對準李燁和秦蓁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