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白 （下）

“站住，我們不是反賊。逃走的那些家伙是倭寇！”

“我是英國公府的，那些倭寇剛才想要殺我！”

不想引發兵的誤會，李彤和張維善連忙大聲解釋。然而，他們倆不解釋還好，里一冒出倭寇倭寇兩個字，兵們跑得更加慌張，“倭寇來了，倭寇來了……”，一轉眼，就鉆進周圍的巷子里不見了蹤影。

“你們……” 李彤和張維善兩個又急又氣，咬牙切尺。

他們兩個生于萬歷二年，正值張居正改革彰顯效的時刻。大明朝部國庫充盈，政局穩定。對外則打得倭寇銷聲匿跡，打得蒙古人不敢靠近長城。

所以，在二人的潛意識里，大明朝的將士應該是個個驍勇善戰，死不旋踵。誰料今日看到的，卻是一群連街頭混混都不如的窩囊廢！

如此窩囊的將士，怎麼可能保護得了大明周全？

而此時，才是萬歷二十年。

距離戚保駕鶴西去才四年零幾個月，戚家軍的大部分兵良將尚在人世！

“爺，趕走吧！等會兒惹來錦衛就麻煩了！” 家將張川拎著一把砍了鋸子的戚刀走過來，氣吁吁地勸告。

“川叔，這南京守備衙門的兵……” 李彤心有不甘，皺著眉頭低聲詢問。

“他們原本就是這樣！” 家將張川早就見慣不怪，撇了撇，滿臉不屑地回應，“咱大明，英勇敢戰的，要麼不得好死，要麼在軍中無立足之地，剩下的自然就是一群窩囊廢！”

“林哥兒和沙哥兒他們呢？ 他們總不能白白死了。即便府沒本事管，我也一定要把今晚的刺客揪出來，斬盡殺絕！” 張維善氣急敗壞，揮舞著胳膊發誓。

“爺能有這份心思，林哥兒和沙哥他們兩個，死也瞑目了！” 家將張川又笑了笑，古銅的臉上瞬間寫滿了滄桑，“可事總得一步步來，不能急在一時。至于府，他們如果想管，自然有的是辦法管。但眼下，爺還是別指了，眼下他們不找您和李公子的麻煩，已經算高抬貴手了。”

“刺客今晚是找上門來的，我和子丹差點就死在他們手里！” 張維善無法接這個答案，跺著腳大聲強調。

“可是刺客來時，并沒有外人看見。小人和弟兄們，又是張家的家丁，不能給爺您作證。” 張川的回應冷靜而正確，可聽在人耳朵里，卻難異常。

“活口呢？川叔，你們怎麼沒留活口？” 李彤大急，踮起腳尖朝先前戰斗最激烈出張。只見張石等人用戰馬托著戰死的家丁，正默默朝自己這邊走。而沒來得及逃走的黑的刺客們，全都歪倒在青石街道上，一不。

“都是死士，跟昨夜的那些倭奴不同！” 張川嘆了口氣，低聲解釋，“傷之后，立刻服毒，小的們攔都攔不及！”

“啊……” 李彤和張維善兩個，再度目瞪口呆。

死士兩個字，他們以前只在話本小說里看到過。從不認為，這種人真的會在現實世界中存在。而今夜，話本小說里的死士，卻直接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回到家后，兩位公子趕派人給家里的老爺寫一封信，讓他們趕回來理此事。”知道張維善和李彤都缺乏閱歷，家將張川想了想，非常嚴肅地補充，“然后再給北京英國公府和臨淮侯府那邊也寫信匯報一下，讓府里各自派人跟南直隸這邊打聲招呼，以免有員自作聰明，不把兩位公子當做老英國公和岐王的嫡系兒孫！” （注1: 岐王是李文忠死后的追封，因為其子曹國公李景隆在靖難之役站隊錯誤，被奪爵。李家后人在嘉靖年被補封臨淮侯）

“需要那麼麻煩麼？我們兩個可都有功名在！” 李彤這輩子最不愿意做的事，恐怕就是勞煩臨淮侯府，本能地大聲強調。

“有功名在，只能讓底層小吏有所顧忌。而員若是昧了良心，卻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張川又笑，眼睛里充滿了痛苦和無奈，“兩位公子請聽在下一言，刺客既然敢在南京城里手，未必后就沒有依仗。兩位還是早點請府上長輩出面為好。否則，即便刺客真是混進南京城里的，背后沒有任何員與他們勾結。地方員們想利用此事做文章，也難免把歪心眼打到兩位上！”

“這……，也罷，就依川叔！唉！” 李彤和張維善兩個聽得心里發虛，只好嘆息著輕輕點頭。

家將張川知道他們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了現實的殘酷，所以也不再多說，只管拉過坐騎來，請二人乘坐上去，然后簇擁著二人返回各自的府邸。

“ちくしょう！くそ！” 珍珠河一團發著惡臭的垃圾下，先前被李彤追出了半條街的刺客頭目鉆了出來，揚起一張清秀到極點的面孔，對著李彤和張維善二人的背影，低聲詛咒。

“主上！” 四五個水鬼模樣的黑人，從附近的爛菜葉子，碎蘆葦籃子和其他垃圾下鉆出來，用古怪的異族語言，向清秀面孔刺客頭目謝罪，“請恕我等無能！那些家丁當中，至有三個是從軍隊中退下來的老兵，手敏捷，廝殺經驗也異常富！”

“蠢貨，廢，當初刺探消息時，都干什麼去了？” 刺客頭目的面孔立刻變得扭曲，皺起眉頭，朝著“水鬼” 破口大罵，“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這次失了手，下次他們肯定不會再輕易于夜里出來游！”

“之所以失手，還不是當時您被人提著刀追得滿大街竄？” 水鬼們心中嘀咕，上，卻不敢做任何反駁。只管用腦袋頂著清秀面孔擲過來的爛菜葉子，臭蛋皮，連聲認錯，“主上說的是，在下的確無能，的確辜負了主上的信任。請給在下一個機會，在下一定想辦法混進這兩人家里去，將他們兩個的人頭給您割來！”

“蠢貨，你們想找死麼？襲都打不贏，還主把自己送到別人老窩里去？” 刺客頭目大怒，聲音立刻變得凄厲，結在水面上下起伏。

“屬下錯了，請主上責罰！” 眾水鬼不敢還，低著頭任憑置。

刺客頭目也不想鬧出太大靜，引來外人的主意。罵了幾句之后，就果斷閉上了。轉著腦袋四下看了看，角忽然出一縷惡毒，“走，去哪吳四維家里，連夜做了他！”

“啊？！” 眾水鬼被嚇了一哆嗦，里頓時驚呼出聲，“主上，那，那吳四維可是，可是，可是來島大人花了很多錢才結納下的強援！”

“一個拿了錢什麼事都肯做的油渣而已！” 刺客頭目笑了笑，角的惡毒迅速變了不屑，“只要肯出錢，明國一抓一大把。與其留著它被人順藤瓜，不如現在就做了他！做了他，大明的糊涂員，肯定會懷疑是那兩個家伙干的。做了他，才能讓南京城的水更混！”

說罷，頭一低，扎漂浮在水面的垃圾堆下，眨眼間又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