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伯吊死在臥房中。
麻繩繞過房梁打結,他直掛在上面,一張椅子倒在他腳下。
宋懷瑾有些焦躁的在屋來回探看,“進來的時候房門關著未上門閂,屋也無打斗跡象,他莫非知道我們要來所以自殺了?”
劉義山不敢置信,“難道說兇手是章老伯?這怎麼可能?他年事已高,雖然做慣了力活,可……可他平日里看著老實,怎會殺人呢?”
戚潯讓周蔚幾個放下尸,就地查驗起來,“尸僵剛開始出現,關節僵了理卻還是的,尸斑淺淡,死亡時間應該在兩個時辰,也就是卯時前后。”
宋懷瑾眼皮狠狠一跳,“卯時是我們發現辛原修尸之時。”
當時所有人都在鍋爐房,無人知道這西側的小值房章老伯咽了氣,戚潯心底沉甸甸的,“縊出,較深,在結之下,往耳后走的傷痕較平,口中舌尖與上下齒之間,面淤紫,眼瞼有量出點——”
眸稍暗,“不是自殺,是被勒死。”
聽下了定論,眾人神皆變,劉義山聲道:“是被勒死,是兇手勒死的他?當時我們大部分人可都在東邊,章老伯一個做活的,為何要勒死他?”
戚潯又道:“勒深,頸側骨有骨折之狀,且他手上痕跡不重,應當是在極短時間死亡,兇手下手狠準快,力道亦大,章老伯來不及做何掙扎,不過——”
戚潯注意到章老伯外袍并未系好,發髻亦不齊整,再往床榻上看,被褥亦是隨意掀起,“卯時天還未亮,他應當還未起,兇手來的時候,他隨意披了件服去開門,此人與他應當頗為稔,后來將兇手迎進門,兇手趁他不備將他勒死。”
宋懷瑾冷笑了一聲,“這章老伯收過藥渣,而辛原修和余鳴死后都沾有,說不定章老伯看到過什麼,亦或者,他本就是幫兇,兇手怕他說,便將他滅了口,兇手如此行徑,正好將東邊館舍幾位大人排除了,兇手是驛之人!”
他冷冷看向劉義山,“平日里與章老伯好的人有哪些?還有,章老伯每日收了雜倒去何?”
劉義山眼前陣陣發黑,未曾想查了半天,兇手竟是自己人,“與章老伯好的人不,章老伯是好說話的子,平日里他們喂馬看守倉房,章老伯是隨隨到,他收的雜夜香全都倒在北面圍墻外——”
宋懷瑾立刻帶人往圍墻去,戚潯并未在章老伯的尸上檢查出更多線索,留下一人看守尸,也起出了房門。
章老伯住的值房外是一條挨倉房的窄巷,此刻巷子盡頭堆著竹筐竹蓋扁擔,正是他每日做活所用,戚潯杏眸微瞇,抬步去檢查那幾個竹筐。
這些竹筐灰撲撲的,大都用來挑腌臜之,戚潯隨便一翻,便看到竹篾之間掛著和廚余殘留,待再往下翻時,卻看到一個格外干凈的竹筐。
這竹筐竹篾已是陳舊,里頭也殘留了雜,可其上卻不見多厚的灰塵,好似被水沖洗過,戚潯心底大,什麼能被水輕而易舉沖散?當然是跡!
又將余下幾個竹筐翻出,果然看到還有一個竹筐灰淺,而這兩只竹筐不小,便是都能貓進去!知道兇手如何運送尸了!
戚潯急匆匆在北面圍墻之外找到宋懷瑾,宋懷瑾指著一堆污道:“此果然倒了不藥渣,余鳴遇害之地可能就在此。”
戚潯看向周圍,此地距離東角門有些距離,且一條小路從驛站后面直達西角門,“余大人襲可能在這附近,可分尸不是在此。”
戚潯指著不遠一排倉房和馬廄,“適才來時,我看到那倉房有人用鍘刀鍘草料,那鍘刀比陌刀更像分尸兇,適才我還在章老伯屋外找到了他用過的竹筐,兇手多半在分尸后用竹筐將余大人的尸送回了東邊,那筐上皆有竹蓋,尋常人也不會來翻裝污的筐子,兇手或者章老伯甚至可以大而化之的將尸帶過去。”
“竹筐裝過藥渣,框必有留,運送時尸也粘上,待尸化隨流下,這才被凍在了地上,暫不確定是章老伯幫忙送尸,還是兇手自己送的,如今只需找到臘八下午誰擔著竹筐過東院,便可確定此疑問!”
這線索比任何人證證都有力,戚潯言辭切切,亦令宋懷瑾亦神大振,他道:“好!我這便帶人回東院查,你去找那分尸的閘刀是哪一個!”
劉義山留下張迅幫忙,戚潯帶著他們回了倉房,一眼看到幾個雜役聚在一,正著章老伯的值房方向議論什麼,看到戚潯他們過來,幾人面一肅,下意識站直了子。
戚潯認出先前看到鍘草料的那人,上前問他,“請問這邊倉房有幾把鍘刀,平日里都是誰在用?”
“倉房一共三把鍘刀,平日里就我們幾個用,該誰鍘草料誰用。”
被問的中年男子三十歲上下,面黝黑,攏在前的手上繭子布,他被問得有些莫名,這時跟在戚潯后的張迅道:“徐櫟,這是大理寺的仵作姑娘,這幾個兄弟是大理寺的公差,是來查案的,你務必知無不言。”
徐櫟!戚潯想到張迅早前所言,下意識往他腳上掃了一眼,他便是那個因好酒酒遭了斷趾之災的,戚潯先走到幾人后去看正在用的鍘刀。
刀锃亮,刃口極利,這是一把極新的刀,戚潯未發現任何卷刃裂口,而鍘刀臺不見任何銹跡,一堆草料堆在兩旁。
“帶我去看看另外兩把。”
三把鍘刀在三個倉房,徐櫟帶路找到另外兩把,其中一把年久生銹,被擺在角落里落滿了灰,另外一把,則是在最靠近馬廄的倉房里。
這是一把老刀,其上有裂口數,卷刃三,大抵昨日用過,鍘刀臺上的草料還未收拾干凈,戚潯蹲下來細看片刻,卻未見任何異常,就在懷疑自己猜錯了之時,一眼看到了鍘刀底座上的古怪。
驛鍘刀比尋常所見更大,底座之上嵌著刀槽,更為牢固,亦能鍘大捆之,戚潯蹲下來檢查刀槽與底座間的隙,問道:“此刀可修過?”
徐櫟搖了搖頭,“不曾修過。”
戚潯左右看看,一眼看中了周蔚腰間佩刀,將刀一把拔出,用刀尖去撬那刀槽,周蔚和張迅對視一眼,也不知要做什麼,很快砰的一聲,刀槽被撬了下來。
戚潯將刀扔給周蔚,將那刀槽拿起來看,只見刀槽與底座之間的隙里潔如新。
戚潯沉了臉,問徐櫟,“臘八那日白天,是誰用這把鍘刀了?”
徐櫟仔細想了想,“李旸,是李旸在用。”
戚潯看張迅,張迅立刻出去找人,很快,李旸被帶到了倉房,戚潯問他,“臘八那日你何時用的這鍘刀?”
李旸有些莫名,“那日該我鍘草料,我從早到晚一直在用,兄弟們都能為我作證。”
他說完話,徐櫟在旁點頭。
戚潯眉頭擰了起來,見沉默,周蔚問:“怎麼了?這鍘刀有問題?”
戚潯指著那潔如新的隙,“這是把老刀,里頭不該如此干凈,是有人用了刀,還卸去了刀槽,而后將底下清理過。”
周蔚猛然想起余鳴的尸上并無刀槽卡過的痕跡,兇手分尸前必定將刀槽卸下,可此人白日一直在用刀,也有人作證,他總不可能在別人眼皮子底下分尸。
“章老伯出了何事?”這時李旸忍不住問。
戚潯抬頭便見他們皆是神關切,心知瞞不住,便道,“章老伯被人謀害,已經過世了。你們昨夜在何?今天早上何時過來的?可曾看到誰去找過章老伯?”
章老伯的死嚇到了他們,徐櫟吸了口涼氣才道:“我們昨夜在睡覺,今天早上李旸先過來,我剛來半個時辰不到,其他弟兄也差不多,今日活多,我們都沒往章老伯那去。”他面悲,“誰害死了章老伯?他從不與人黑臉,誰要害死他?”
“大理寺還在查。”戚潯又問:“你們這兩日可發現章老伯有何奇怪之?或者,他可曾與你們說過誰有古怪?有人幫他去東邊做活嗎?”
李旸和徐櫟茫然的對視一眼,李旸搖頭,“沒有,我們干的活兒不一樣,起來的時辰也比他晚些,大家都想多睡會兒,這兩日他并無古怪,也未曾與我們說過什麼。”
徐櫟聽到此道:“不過他昨日與來送酒菜的黃老伯說了許久的話。”
戚潯蹙眉,“此人是誰?”
“是蓮花村的,每三日送一次酒菜,他與章老伯算是舊友,每次來二人便會說會兒話,章老伯若真是有何不便的私話,也多半會對他說。”
徐櫟此言讓戚潯等不得,令人搬上鍘刀去找宋懷瑾,亦很是期待,倘若宋懷瑾找到了臘八那日挑竹筐的人,而那人剛好不是章老伯,兇手便現形了!
急匆匆尋到宋懷瑾之時,只看到劉義山在問一個面生的衙差,劉義山道:“你確定是早上不是下午?”
那衙差道:“章老伯不是每天早上來嗎?那時差不多是卯時初刻,天還黑著,屬下正出來小解,看到個挑著竹筐的人影一閃而過,必定是他無疑了,白日未見他來。”
宋懷瑾有些失,戚潯亦懷疑自己想差了,章老伯是早間來的,李旸用了一整日的閘刀,與余鳴的死無論如何對不上,因余鳴午時分明還活著!
只覺自己何被蒙蔽,卻又想不通兇手的詭計,只得先將黃老頭告訴宋懷瑾,宋懷瑾一聽立刻令人去蓮花村請人。
他又嘆了口氣道:“鍋爐房附近也未發現什麼,章老伯亦死的突然,至于那十二年前的事,驛站驛差更換極快,劉驛丞前一任的驛丞聽說已經病亡了,要去找當年之人極費功夫,而楊運還看到辛原修去了世子的院子,此也無法解釋,卯時發現辛將軍死了,世子和其他人一樣來的很快,章老伯的死自然與他無關。”
“章老伯的死與世子無關,余大人積里的藥渣已有解釋,陌刀也并非兇,便也與世子關系不大了,只是我還想不通兇手的作案手法,至于辛將軍——”
戚潯又將驗辛原修尸的結果告訴宋懷瑾,“從尸上的痕跡來看,他不可能在北邊被襲擊,定然還是在鍋爐房附近,并且,如今知道殺害章老伯的人并非東邊館舍的人,那此前放火便有些古怪了——”
戚潯接著道:“兇手燒文書是為了什麼?為了怕我們查到余鳴十二年前來過驛站,而后順藤瓜查到他上,可我們發現文書,第一個懷疑的是瞞不報的辛將軍。”
宋懷瑾聽到此,腦子靈了一回,“你是說放火的不是兇手?”
“最可能對誰不利,誰才要去毀掉文書!”戚潯思緒飛快轉著,“辛將軍想瞞與余大人相識,而那文書上,余大人和辛將軍的記錄之間隔了半頁,那半頁上必定還有旁人住,只是已看不清了,不行,我還要去將后面的也看完才好。”
宋懷瑾亦意識到了這文書的重要,隨一道回了放文書的廂房,廂房正有二人早前被派回來篩查,見他們同來,一人上前道:“大人,余大人和辛將軍的記錄之前,又發現一人名字,是一個薛明理的進士住,與他們相差不超過一日,只可惜的是,這前后兩頁都看不清了,再往前,便是五日之前的住記錄。”
薛明理這名字實在陌生的,宋懷瑾沉思片刻道:“此人聞所未聞,至不是當今品階高的朝,這樣,將楊大人他們請來問問,倘若知道他下落,實在不咱們只能費工夫去找此人問問當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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