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筆一個碩大的“滅”字印在李老婦的鬼上。

“我的壯寶！我的兒啊！！！”李老婦撕心裂肺地哭嚎著，被“滅”字印撕碎一團漆黑的厲氣。

【啊啊啊我要窒息了！這本不是兒子！這就是包庇犯罪！】

【就這麼死了真是便宜他們了！】

【就是！蛇鼠一窩！兒子老娘沒一個好的！】

【解氣！主播殺得好！】

厲鬼死時只會化作黑氣，沒有淋漓的，觀眾們的怒氣又都達到頂點，對這種“殺鬼”行為竟然接良好。

“厲鬼一旦剿滅就是魂飛魄散，再無轉世投胎的可能。”崔殷湊近懸浮在空中的攝像頭，出一個和善的微笑，“如果有鬼魂朋友在看我的直播，請注意一定不要犯殺戒哦！已經犯了殺戒的，也請及時自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哦！”

【暴擊！】

【真·核善！】

【媽媽我以后一定做個好人，堅決不做壞事了！】

“乖。”崔殷彎著魅眾生的狐貍眼，濃纖長的睫羽勾出一個不勝收的弧度。

【awsl！希死的時候是判老婆來勾我的魂！】

【前面的你在想p吃！】

崔殷吩咐城隍守著恢復神智的宋曉和的朋友，自己走到剩下的十二只厲鬼面前。

“自己代世來歷，以及為何會為厲鬼吧。”

被太曬得命去了一半，十二只厲鬼神萎靡地講述了各自的故事。

其中三個是死前就和劉壯狗胡吃海塞的。當年劉壯提議放火燒山打獵，四個人趁著夜點了把火，反被活活燒死在火場里。

至于李老婦，是上山找兒子一腳踏空摔死的。

還有兩個也是那場大火的害人，打不過四個變鬼也囂張跋扈的混混，被迫跟著他們作惡。最初還只是些小打小鬧，漸漸膽子就大起來了。

剩下七個都是這群厲鬼從各搜集來的“奴仆”和“妻妾”，三男四，為了活命，只能給厲鬼賣命，茍活到現在，沒一個手上干凈。

“我是李壯的妾，”其中殺孽最輕的年輕人輕聲開口，“李老婦嫌我不是，不能做李壯過門的正妻。”

“去年李壯嚷著要媳婦兒，李老婦最看重明正娶四個字，為了讓媳婦兒冠上李家的姓，特意在城隍那兒求了張養的合同，準備從小養著。又請鬼先生算過八字，選了個十二歲的姑娘。那家姑娘的爹媽卻不想給兒配冥婚，哪怕窮得快流落街頭，也沒答應李老婦的要求。”

“剛巧宋曉的爹媽聽見李老婦要買媳婦兒，追著趕著來推薦他們家的兒——黃花大閨，學習好，長得好，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和李壯八字更配。只是要價貴，比李老婦給的價格高了五。”

“李壯見宋曉長得好就惦記上了，吵著非宋曉不娶。李老婦慣兒子，當然沒有不應的。”

“這事兒也就這麼了。”

【真的，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死了！】

【大清早亡了，還搞什麼明正娶，三妻四妾！噦！】

【這種連兒都能賣的不配為人父母！】

【攤上這樣的父母是倒了多大的霉！】

“……”不知何時站在一旁的宋曉苦笑一聲，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淌了下來。

“我知道爸媽不喜歡我，我媽說為了生我，難產險些喪命，家里還了一大筆超生費，一度經濟拮據……”有些癡愣地念叨著，“我一直覺得，爸媽不喜歡我也是應該的，我沒有哥哥那麼優秀，還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

“初一的時候我幫一位老送東西回家，老對我很好的，給我吃好吃的，還總是笑呵呵的……說只有一個老來子，丈夫去世了，兒子又總在外面和朋友吃喝玩樂，一個人很孤單，一直想要一個兒陪伴……”

“老想認我做干兒，我以為我會有以一個我的媽媽了……可當我簽完那張合同后，”宋曉雙手捂住臉，泣不聲，“我就死了……”

“我是不是，就不該活著？是不是，我活著就是一種錯？”

直播間一時靜默。

良久才有一條彈幕刷過，“小曉，哥哥對不起你。”

是不安心所以一直看著直播的宋遠。

“你的死亡被判定為自殺，但你哥哥一直想找到你死亡的真相，一直沒有放棄。”崔殷單手搭在宋曉的肩膀，“你的朋友也在為你傷心難過，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關心你。”

“別放棄自己。”

宋曉茫然地看著。

“你哥哥的電話。”崔殷掏出不停震的手機遞給。

“對不起，小曉，對不起……”電話另一頭，宋遠也已經淚流滿面。

***

“黑白無常。”崔殷喚了一聲，一黑一白兩道影倏忽間便出現在后。

白無常高高瘦瘦，臉上笑嘻嘻地，見面就給崔殷做了個揖，“小崔判，我們兩人過來——”等看見眼前十二只厲鬼，嚯了一聲，“看來這次是個大案子啊。”

崔殷點點地上還在緩緩消散的兩團黑氣，“兩名主犯拒捕，已經被我就地死了。”

“您記得寫報告。”高稍矮，一臉嚴肅的黑無常經過崔殷邊時，好心提醒了一句。

“……”崔殷的臉頓時就垮了。

殺鬼一時爽，報告火葬場。

“地府公務人員有權就地決拒捕罪犯，但事后必須就事故原因、理是否得當、是否涉及執法過度等做出總結報告。”——地府公務人員執法守則第三章第七條。

甚至這執法守則當年還是崔殷主持擬定的。

悔不當初！

一審判決十二只厲鬼各自的罰，崔殷無打采地和匆匆趕來的宋遠告別。

“我已經消除了宋曉的朋友關于這次事件的記憶，你記得把送回去。”崔殷指了指靠墻睡著的馬尾辮小姑娘。

“好，”宋遠一口應下，接著又猶豫了一會兒，“大師……我妹妹……”

崔殷食指著下思考，“還適合做鬼差的，我給批個手續，讓先在間跟著城隍鍛煉鍛煉吧。”

“那我以后還能見小曉嗎？”

“人鬼殊途，不如不見。”崔殷搖搖頭，“不過每年忌日和中元節你多給燒些香火祭品，說不定就能在夢里遇見了呢。”

【真的可以嗎？】

【我為什麼一次都沒夢見過爺爺啊？】

【要燒什麼香火祭品，才能再見他們一面？】

總結報告沉甸甸地在肩上，崔殷整個人頹得可以，說話也有氣無力的，“不是所有鬼都在鬼界堡常住的，有可能你們想見的人已經投胎去了。當然，也有可能你們想見的人正在趕ddl、連夜加班、瘋狂996、手頭有一百篇報告要寫……騰不出時間見你們。”

【……】

【到了主播對總結報告的怨念。】

【原來地府也要加班嗎？】

“地府不僅加班，有些可憐人還全年無休。”崔殷冷笑一聲，“當然，也有人摟著老婆去南海度假！”

【噫！有殺氣！】

【主播眼里已經兇畢了喂！】

一直沉默的北司忽然扯了扯崔殷的角，示意低下頭。

“你決的全過程我都看在眼里，我可以替你寫報告。”小帝君乎乎的小手附在崔殷耳邊。

崔殷的總結報告本來就是要給頂頭上司酆都大帝，如今酆都大帝本帝正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可以替寫報告。

“寫完之后直接蓋印？”崔殷想到那個畫面就忍不住笑出聲。

北司點點頭，表嚴肅，“你這次行是合規的，我可以作證。”

——于是直到崔殷陷的夢鄉時，北司還在揮舞著短短的小胳膊筆耕不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