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泠芊好笑，道：“但是先放回去再來一趟，就太麻煩了，還是拎著吧。”

唔。

輕雅想了想，的確如此。

有些吃力，還是帶著這些東西，跟著夏泠芊往城走。

中陵樂坊。

輕雅走到門口的時候，還在想，人應該不是很多，樂坊門前都沒有像鬧市那樣排到大街上的隊伍。然而一進門，輕雅瞬間就驚呆了。報名的人居然在大堂拐了好幾個彎，還有專門的人負責盯著隊伍。略的數了數，嗯，站在這里的，就有數十人。

“這麼多人報名啊？”

輕雅悄悄問夏泠芊。

“這多嗎？不多吧。”夏泠芊略略看了一眼，隨意道，“報名持續七天，這已經第三天了，峰頭都過去了。不過報了名，還不知道會不會被選中。沒被選中，相當于白砸錢。”

“啊？”輕雅疑道，“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報名了之后，不知道會經歷一個什麼樣的審核，然后審核不過的就不能參加考核。是什麼審核標準，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最后能參加最后考核的，不會超過五十個人。”

夏泠芊拖著輕雅站到隊尾，張了一下行進速度。還好，進度快，不會等很久。

輕雅看看這個樂坊，地方還大的。

這里貌似是樂坊對外演出的大堂，他們正在舞臺這邊排隊登記報名。那邊，設置了休息等待區的茶座。茶座零零散散坐著幾桌人，看他們服和包袱上繡的名字，似乎是民樂坊的字樣。

“那些，是民樂坊推薦的樂手和舞伶。”夏泠芊解釋道，“不過他們的優勢就是，只要報名就一定會通過的。可是咱們報名，就跟買獎券一樣，說不定會不會中呢。”

“那些就是民樂坊的人啊。”輕雅偏頭看了看，道，“還是覺你漂亮。”

夏泠芊笑了，道：“你怎麼就這句。”

“事實啊。”輕雅說道，“你看他們，長得好嚴肅。”

夏泠芊笑了笑，道：“他們是樂戶，都是一些罪人的親屬，或者后人。長那樣，也是正常。”

“所以說，他們都是壞人？”

輕雅稍稍皺眉。

“有句話說的，一人樂戶，世代賤籍。他們可能不是壞人，但他們祖上是壞人，傳到他們這里，就只能這樣。”夏泠芊笑道，“不過自圣樂坊建立之后，開始允許這些賤民通過考核，改為正戶，或者進籍。其中，最初犯罪的那一代人，是不允許改變戶籍的。之后的兒后代，是可以參加考核的，但也只允許從事樂戶相關行業。如果能考籍，那麼之后的子就可以恢復正戶，重新開始生活。這些人，應該就是樂戶后代。”

輕雅聽了直犯迷糊，道：“樂律很賤嗎？我不覺得。”

“這個也要看怎麼說，古有周禮雅樂，唐有教坊樂府，再有優伶藝。說是樂律很賤，我倒覺得，是人越來越笨了。庸俗的愚民無法欣賞那種高雅的藝，只能聽這些市井小調取樂，顯得樂律很賤，但是不能說，那種高雅的藝就不存在。”夏泠芊道，“玨大師就一直堅持雅樂，圣樂坊每年也會舉辦祭祀大典，任何樂律在他的演繹下，都會變得高雅。或許就是這樣吧，賤人聽賤樂，高人聽藝。”

輕雅想了想，道：“也就是說，圣樂坊是藝，民樂坊是小調。所以說，現在樂坊算什麼呢？半俗半雅？”

“噗……什麼半俗半雅。樂坊也是雅樂，只是規格沒有圣樂坊那麼高。畢竟是地方樂坊，規制要超過皇家樂坊，那還得了。”夏泠芊道，“民間樂坊也不都是小調，一樣有好聽的樂曲，不過分地方。有些樂坊就很賤，做的就是紅倌生意。有些樂坊是平民的音樂好者，那些就是純粹表演樂曲沒有其他。反正不管怎麼說，我是不會蹚渾水的，我也不許你蹚。”

“什麼蹚渾水？”輕雅呆然問道。

夏泠芊認真道：“就是說，哪怕你去做江湖藝人，也不要去加賤的樂坊。江湖藝人不算任何戶頭，是完全自由的散人。那樣，比樂戶好很多。”

“哦，這樣啊。”輕雅呆呆的。

夏泠芊笑了，道：“瞧你那笨呆模樣，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清楚些。糊里糊涂的，還不知道會走到哪兒去呢。”

江湖藝人。

輕雅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

會考樂坊只是一時沖，現在后悔，之前的努力好像就白費了。再說，反正考一次又不會死，還滿足了好奇心，稍微花點錢也沒啥，以后還會賺回來的。

隊伍行進很快，后面排隊的人還多。

不多時，輕雅和夏泠芊都報了名，還有住址，等待準考通知。

累死了。

輕雅除了隊伍，就找了個位置坐下休息。一直拎著重排隊，太消耗力了。趕快休息休息，實在是撐不住了。

“你一個男孩子，這麼弱可怎麼得了。”夏泠芊輕笑，還是拿了茶水給他，“喝點茶，休息休息。”

輕雅過來茶杯，喝了一口，就噴了，道：“什麼東西這麼難喝，就沒有白水嗎？”

“你這笨蛋，活該是個窮命。”夏泠芊笑罵道，“這個是茶，尋常百姓都很難喝到。喝點吧，可以明目健腦的，說不定能治治你這個笨腦子。”

輕雅撇，勉強喝了一口，又苦又，實在是難以下咽，怎麼品怎麼覺得比白飯難吃多了。但看夏泠芊俏皮嚴厲的目，輕雅還是努力咽了下去，然后發現，喝下去覺不錯，于是多喝了幾口。

夏泠芊好笑道：“歇過來沒有？”

“沒有。”

輕雅很想努力站起來，但就是沒力氣。

干脆，往桌子上一趴，道：“我歇會兒，再回去，走不了。”

夏泠芊憋著笑，坐在他邊，手他的臉，道：“小笨蛋，好氣。你是個男孩子，不能這麼氣，知道嗎”

輕雅不高興，他只是累了好嘛，不是氣。

“你來了？”

悉的聲音，悉的影。

輕雅趴著不想，只是淡淡說道：“我不是來找你的，我只是……”

話說了一半，忽然有一個明晃晃的東西到眼前，只聽一名護衛冷冷道：“無知小兒，怎麼敢這般對大司樂說話！”

輕雅駭然一跳，還沒反應，就見叮地一聲，眼前的寶劍折斷。斷下的劍尖飛起，直接到那個護衛的發冠之上。

輕音道：“若再放肆，命不留！”

“來人，護衛！”發冠上著斷劍的護衛大喊一聲。

樂坊，護衛頓時都沖了出來，把輕雅幾人圍了起來。周圍膽小的已經嚇跑，只剩下排隊的人還在遠遠觀。

“我什麼都沒做……”輕雅迷糊地做起來，一偏頭，怎麼會這樣？

夏泠芊也是嚇了一跳，嚇得抓了輕雅的手。

“退下。”

師玨淡定地命令。

護衛猶豫，道：“可是……”

“嗯？”

師玨雙目微張。

“是！”

護衛們齊齊退下。

待人走盡，師玨淡淡一禮，道：“前輩，他人無知，還海涵。”

輕雅疑地看看師玨，小聲對夏泠芊道：“他又在自言自語了。”

夏泠芊噓了一聲，小聲道：“他好像在跟你的琴說話。”

“怎麼可能，琴就是木頭，哪會說話？”

輕雅說著，把琴拿了出來。

輕音道：“他人無目，力有不逮。稚子如玉，只待琢磨。”

師玨笑然，道：“前輩放心，在下必定好生教養。”

輕雅呆呆問道，“輕音，你在說話嗎？”

輕音無聲。

輕雅呆呆看看琴，又看看師玨，道：“你是不是犯臆障了。”

師玨微微一笑，道：“琴之所言，沒有一定的高度，是聽不到的。是以，我能聽到他說話，但你不能。”

輕雅一呆，簡直不可思議。這是他的琴哎，什麼他聽不到。

師玨淡笑，道：“這幾日我也有查這琴的由來。古來有名之琴，不過號鐘，繞梁，綠綺，焦尾。但這四大名琴僅僅是琴罷了，并未聽說有任何神跡。像這把琴，還能傳達人言，還真是罕見的很。而且似乎這樣式，和那日所見，也有不同。小雅，你這琴的確特別。”大風小說

輕雅摟過來琴，道：“特別就特別了，我的輕音，我才不換。”

“你可以不換，不過這琴危險的很。”師玨道，“你剛剛看到了，一下斷劍，刺冠示威。這些，都是這把琴做的。你把它留在邊，很難說，哪天傷的會到你。”

“這不關你的事。”輕雅道，“我都說了，我不是來找你的。”

“哦？”師玨道，“難道是來報名考核？”

“對。”輕雅應道。

師玨笑了，道：“我邀請你到圣樂坊不來，卻要自己考樂坊？你可知道，這兩者之間，有多大的區別？”

輕雅道：“不知道。”

師玨目一掃，看到兩個孩子前各掛著一個鴛鴦布偶，會心一笑，道：“只要你答應來圣樂坊，我也會讓同你一起來。”

夏泠芊有些發抖，悄悄躲在輕雅后。

輕雅聞言，是有些猶豫，但一看夏泠芊的反應，頓時拒絕道：“不要。”

這孩子，真是奇怪。

師玨見的不行，只能迂回說道：“小雅，不是我說，以你現在的技，想考樂坊，很難。樂坊選拔的都是一些學過的樂手，你這樣的初學者是進不來的。圣樂坊不同。圣樂坊選孩子，就是要從頭教起，不需要你有樂基礎，只要你真心想學。”

“我想學。”輕雅道，“但不想跟你學。”

師玨一怔，皺眉，道：“你覺得我不配教你？”

輕雅不答。

這又不是配不配的問題，是風格的問題。這個人，給輕雅的覺不好。明知道師玨一直在努力表達著親近，但是他那個外貌，總讓人覺得疏離。

“玨大師。”夏泠芊小心開口道，“我們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覺得，不太合適。您是天下第一的樂師，當然沒有您做不到的事。但是我們，或許……”

說著，聲音啞了。

離天下第一很遠這種事，夏泠芊絕不想承認。那笨蛋是沒想過天下第一，但是要為的是天下第一的上領舞。一旦說出口，總覺得就再也達不到天下第一的高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