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先前我還只是將信將疑，眼前的一切，則讓我心頭最后一僥幸徹底湮滅。

“周爺爺……”

我眼睛有些發，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好啦好啦！你周爺爺我這輩子殺過鬼子，打過山匪，臨了還有人惦記著。

值啦！

大過年的可不興到我這掉眼淚頭子，今兒都得給我高高興興的，好好陪我老頭子喝兩杯。“

桑爺擰了擰角，拍了拍我的肩膀。

“十三，今兒咱們爺倆都聽你周爺爺的安排。”

我強忍著心頭的不安，重重的點了點頭。

“這就對嘍！

我周長興這輩子槍林彈雨闖過來，槍子見到我都得繞著飛，可唯獨見不得哭哭啼啼。

我這一輩子坦坦，離開時了無牽掛，又何必徒添傷悲呢”

周爺爺出一臉和煦的笑容，已然看淡了生死。

我這做晚輩的又怎麼能讓他徒添牽掛呢？

這一天周爺爺給我們講了許多他年輕時候的事。

爐火正旺，燉兔配老汾酒，屋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日落黃昏，在房子后面的山坡上，堆砌著一座兩丈多高的土墳。

墳頭上并沒有墓碑，墳丘上的荊條都已經有著手臂了。

按照周爺爺自己講，當年在老孤山發生過一場十分慘烈的戰役。

他幾十個戰友全都死在了這里，連個囫圇尸首都沒有留下。

周爺爺只能將找到的殘肢斷臂，全都葬在了一起。

戰爭結束后，周爺爺放棄了優厚的待遇，孑然一回到了老孤山。

一個人守著一座孤墳，一守就是四十多年。

如今墳丘旁邊已經打好了坑，是周爺爺自己提前挖的，里面只鋪了一張草席。

周爺爺靜靜地站在墳前，差不多一個小時，一句話都沒有說。

“周老哥，天快黑了，先回屋吧！”桑爺看了看天，眉頭微微蹙起。

周爺爺微微頷首，佝僂著子離開。

借著昏黃的去，仿佛整個人一下子憔悴了許多。

山里的夜寂靜而漫長，也不知過了多久。

桑爺一個人坐在門口，看起來心事重重。

我陪著周爺爺躺在炕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周爺爺家沒有鐘表，可我依舊能從月亮的方位，估計出大概的時間。

應該快到子時了！

“周爺爺，你睡了嗎？”

我心里越發的張，忍不住朝著邊的周爺爺問道。

“你小子隔一分鐘就問我一次，我睡得著才怪。”

我有些尷尬，可聽到周爺爺的聲音后，整個人都踏實了不。

“周爺爺，你有什麼心愿嗎？”

“心愿……這你可得容我好好想想。

我記得李財主家的小閨阿秀，長得那一個俊，可我就是個窮小子。

我做夢都在想等將來飛黃騰達了，一定要娶當媳婦。

小鬼子來了，我跟著幾個同鄉一起參了軍。

離開的那天，阿秀就站在村口的大柳樹下對著我笑。

笑的真好看，好看……”

想來這個阿秀應該是周爺爺年輕時慕的子，只是不知如今還在不在人世。

“周爺爺，那后來呢？你有沒有去找過？”

屋子里一片靜謐，周爺爺并沒有說話。

“周爺爺……”

我又喊了兩聲，始終沒有應答。

恬靜的月下，周爺爺的角還掛著一的微笑，仿佛又變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年。

一個扎著麻花辮的影正站在村口的大柳樹下，脈脈而笑。

我手在周爺爺的口鼻間探去，已是沒有了呼吸。

這時桑爺從門口走了進來，眼眶中似有些發紅。

“桑爺，周爺爺他走了。”

桑爺深吸了口氣，一把將墻邊立著的鐵皮箱子提了起來。

“浩氣存千古，忠魂鎮山河。天地同鑒，我桑天梁愿為周翁守玄門，保尸妖邪不侵。”

說罷，桑爺取出一張符紙，將長明燈點燃。

“桑爺，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心頭一，覺得桑爺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十三，事到如今我就不瞞你了。

你周爺爺生前殺孽過重，死后必遭百鬼奪尸之禍。

這老孤山早年尸橫遍野，怨氣難消。

這些年全靠你周爺爺一殺氣才能鎮得住。

如今你周爺爺駕鶴西去，恰逢今夜冥道吉時，鬼門大開。

山邪祟必定爭奪著前來毀尸，這是你周爺爺的劫數。”

我心頭一凜，怪不得桑爺將法全都帶來了。

看樣子桑爺不單單算出了周爺爺的大限之期，就連他的死后劫數也算出來了。

周爺爺已經駕鶴西去，絕不能再讓那些山邪祟損毀他的尸。

“桑爺，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我鎮玄門，你守靈堂。支撐到五更天，鳴天亮，冥府之門關閉。”

就在此時，夜空中烏云遮月，山林間風四起。

桑爺眉頭蹙，急忙從柜頂出一把黯淡無的大樸刀，遞到了我的手里。

“冥府吉時就要到了，我到外面守門。

十三，你記住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走出這間屋子。

只要護住長明燈不滅，任何山邪祟都近不了你的。

山鬼魅最擅長蠱人心，切不可有毫大意。

如果遇到什麼麻煩，這把樸刀是你周爺爺生前所用，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說罷，桑爺背起鐵皮箱子奪門而去。

“桑爺……一定小心。”

“顧好你自己就行。”

桑爺眉頭微蹙，將房門閉了起來。

我心頭忐忑不已，握著樸刀警惕的環顧著周圍。

山林間的風忽然停了下來，靜的聽不到一蟲鳴鳥，安靜的讓人有些骨悚然。

天空中泛起了一層朦朧的霧氣，月都被映照了一片橘紅。

長明燈的燭忽然搖曳了一下，嚇得我連忙上前用手護住。

門外一直沒有任何靜。

“桑爺，桑爺？”

我試探著朝著門外喊了兩聲，可卻并沒有任何回應。

鈴鈴……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銅鈴之聲，窗外黑影疊，哀嚎之聲四起。

我朝著窗外瞥了一眼，頓時覺得心驚跳。

黑漆漆的山林之中，好似有一串串紅燈籠，正朝著院子中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