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瑜略略一怔。

 實在沒想到那人會替自己說話，忍不住轉過頭，朝后年投去莫名激的一瞥。

 不知老皇帝信了沒有，但見對方臉青白變幻了幾番，仍舊稱不上好看。

 寂靜的大殿里算上也只有三個人，過了會兒老皇帝沖著示意，“永寧郡主先去外頭候著吧，孤有些話要同這位蘇公子說。”

 沈瑜聞言心中輕輕嘖了一聲∶這話說得倒是半點不避諱。

 看來原舅舅想認回親生脈的心真是十分急切。

 從善如流的退出了大殿，殿外頭的太監宮們被支得老遠，齊刷刷垂著頭，一副不聽不看的謹慎模樣。

 也是，這種不彩的皇室辛自然要捂得嚴嚴實實的，萬一傳了出去定然被天下人恥笑詬病。

 左右無人搭話，沈瑜兀自立在長廊底下走起了神。

 大概過了兩刻鐘，還是遲遲不見有人出來，實在無聊得了，就干脆蹲在地上數起了螞蟻。

 不知過了多久，面前影忽的一暗。

 沈瑜抬起頭，鬢邊簪著的小小鵝黃絨花隨之抖。

 那張清艷的小臉有點呆，“……啊，你們這是，說好了？”

 “嗯。”素輿上的年沖出一只手，“郡主先起來吧。”

 ……

 回去的路上，沈瑜假作不經意問，“方才在殿中，舅舅都同你說了些什麼啊？”

 年昳麗的眉眼靜靜住，語調輕卻說著有些模棱兩可的話，“我可能不會在郡主府待很久了。”

 沈瑜心里一跳∶難不這人早就知曉了？

 只不過一直以來懶得挑明，不聲陪著演了這許久的戲。

 沉默片刻，終究是沖他笑笑，“那就祝你一切都好。”

 ……

 小半月倏忽而過。

 郡主府，沈瑜有些愁眉不展∶在想蘇言清明日的生辰怎麼過。

 眼見著對方就快要搬出郡主府，覺得怎麼著也得利用這最后的機會好好拍一拍未來新帝的馬屁。

 杏眼瞇著，不知不覺就落到對面揮劍練早課的年上∶這倒是一個現的勞力。

 正巧阿越這幾日休沐，可以給打打下手干點兒活。

 于是沖著對方擺擺手，“過來一下。”

 李時越收了劍向走來，桃花眼亮晶晶著，“怎麼了阿姐？”

 “糊燈籠會不會？”

 “會一點點，不過……”

 年神有點茫然的問，“阿姐問這個做什麼？”

 當然有自己的考量。

 既然要給那人準備一個與眾不同的生辰禮，那就要從細節上現出誠意來，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紅燈籠也要親力親為。

 像蘇言清那種人，你用沒用心他一眼便能看出來。

 郡主府自然不缺銀子，這個時候禮貴重與否并不重要，肯不肯為此花時間花力，有沒有這份心意才是最要的。

 打定了主意，拍拍年肩頭，“你準備準備，咱們今晚有許多活要做！”

 ……

 凌梅閣。

 蘇言清握著側翻開的書冊倚坐在小窗下，眼睛雖是落在書冊上神思卻有些難以集中，時不時的就想過窗往院子外頭看。

 然后眉頭就越蹙越——竟然還是沒來。

 這段時間沈瑜幾乎天天都會過去凌梅閣，陪他說話，念念話本子，有時也會留下來一道用晚膳。

 只是今日卻有些奇怪，天這樣晚了還沒過來。

 蘇言清有心去問問，但又覺得才一天不見就要眼湊過去，實在不像什麼樣子。

 于是便捧著書心神不寧的等了一下午，到現在生生一頁都沒看下去。

 眼看著夜越來越深，他有些不悅的放下手中書冊，終于忍無可忍的從素輿上站起。

 看來今日他不過去，那人是不會自己過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是……

 竟是一日見不到就煩悶難忍。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覺就是這樣麼？

 蘇言清神復雜的垂下眼∶想時時刻刻看著，同說話，嗅那艷麗擺上淺淡的甜果子香。

 更是想那雙晶亮的杏眼一直停駐在自己上，別看別人，不許看別人……

 平復下漸漸急促雜的心跳，他著窗外的天蹙眉心，終究是推開了房門邁著時深時淺的腳步向外頭走去。

 ……

 郡主府的主殿前頭。

 沈瑜正歪頭握著筆，思襯著要往這些糊好的燈籠上寫點什麼。

 ——年年如舊，歲歲平安？

 抬眼看了看一旁仍在吭哧吭哧糊燈籠的李時越，臉上出些許滿意神∶阿越還真是個懂事又能干的，這一地的燈籠都是他一個人糊的。

 開始還有幾個糊得不好，年很愧的問要不要丟掉，果斷搖頭∶就是要讓蘇言清看出來手藝的生疏，丑一點才好，越丑越能證明是自己做的！

 看著年埋著頭勤勤懇懇編竹篾的模樣，沈瑜后知后覺意識到他們還沒來得及用晚膳。

 現下連這個出力的都有些了，更不要說出力最多的李時越了。

 于是隨手拈一塊梨遞到年邊，“喏，你先吃兩口墊墊。”

 一邊還不忘鼓勵他，“等咱們弄完這一茬就可以歇會兒啦！”

 年手上編竹篾的作仍然飛快，聞言也只是有些分神的偏了偏頭，張就要朝著糕點咬下去。

 誰知這一下去竟巧妙地避過了梨，咬上了一旁還沒來得及放下的狼毫。

 “！”

 苦在中蔓延，墨驟然飛濺到年的邊頰畔。

 李時越不自覺停下了手中的作，轉過臉有些懵的看著，“阿……姐？”

 那模樣委實可憐，但又著點難以忽視的傻氣和稽。

 沈瑜于是強撐著淡定的“嗯”了聲，手上忙不迭給他遞過去一盞漱口的清茶，又掏出帕子幫他，完一條不夠又換另外一條。

 越就越是想笑，但又覺得此刻如果笑出來的話好像不太禮貌。

 畢竟孩子也是干活太專注了，不能打消他的積極。

 而覺察出什麼的年難得沉默了一下，有些無奈道，“阿姐想笑就笑吧，不用忍著。”

 聽他這麼說，沈瑜再也忍不住捧著臉笑倒在一邊。

 而另一邊，臉上墨漬未干的年靜靜注視著，竟也微微笑了起來。

 穿堂風吹得燭火輕曳。

 李時越有些鬼使神差的出手，去幫那芍藥花似的扶了扶笑得歪掉的簪花。

 沉浸在歡樂氛圍里的兩人并沒有注意到，不遠的海棠樹下站著一個影僵的年。

 那雙漆黑眸子下，臉是說不出的冰冷慘白。

 海棠花隨著夜風淺淺搖曳一地。

 樹下那道僵滯許久的年影，終究是悄無聲息邁著時深時淺的步伐離去。

 ……

 翌日。

 沈瑜心輕快的踏足凌梅閣，卻頭一次吃了個閉門羹。

 樓歸荑垂玉立擋在門前，聲細語的同說∶“眼下梅仙哥哥病了，并不想見郡主。”

 沈瑜一滯，“什麼病，前兩日還好好的，要不要請太醫過來？”

 對面的輕輕搖頭，“郡主不必掛心，只是風寒。”

 唔，只是風寒的話為什麼要將攔在門外？難不……

 一雙杏眼瞇了瞇，沈瑜想到自己這段時間過來凌梅閣的次數確實有些頻繁∶難不是的存在，打擾到這兩人流了？

 想通了這一點，倒是也很能夠理解。

 當下就了然的沖樓歸荑點點頭，“那我晚些時候再過來。”

 這一等就到了暮漸濃之時。

 沈瑜的琢磨著，就算有再多的衷這倆人也應該訴得差不多了。

 于是便吩咐底下人將郡主府里里外外裝點起來，自己則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凌梅閣方向去。

 還好，這次總歸不是閉門羹了。

 就是那人的臉有點難看，聲音也冷冷淡淡的，“郡主過來做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沈瑜總覺得對方現在非常不高興。

 但兩日沒見，總不能是惹的，也就沒往心里去。

 試探問，“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那道聲線依舊非常冷淡，“郡主想說什麼？”

 沈瑜越發篤定∶氣這樣，定是和歸荑妹妹拌了。

 于是更多了幾分關懷諒，眉眼間出點笑，“今天不是你的生辰麼，難道你忘啦？”

 話落，那道自從進來便冷淡疏離的影一滯，扭過頭看。

 不知是聯想到了什麼，眼底里涌著些復雜緒，“你……”

 “我給你準備了很多花燈呢！要不要過去看看？”

 剎那間，冰雪消融，融細細潺潺的水流。

 蘇言清低垂的睫羽了兩下，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原來竟是這樣麼……”

 沈瑜沒聽清，問著，“你說什麼？”

 就見那人抬起頭，眸中帶了淺淺笑意，“嗯，我想去看看。”

 立于一旁的樓歸荑無聲絞了手中的帕子∶明明白日里過來的時候，梅仙哥哥還是一副非常厭惡排斥郡主的樣子。

 現在為什麼又忽然高興起來，眼含春水的對著郡主笑？

 微微失神著咬瓣∶難道，難道……

 *

 月照梢頭，流皎皎。

 蘇言清跟在后面踏進院子，一抬眼便撞見滿院子垂紅绦和各式各樣的花燈。

 那張臉上浮現出一瞬的怔愣和茫然。

 “喜歡麼？”

 滿院子的花燈下，眉眼含笑歪著頭打量他，又問了和那夜一樣的話——喜歡麼？

 他點點頭嚨發，一顆心竟被得又酸又漲，“喜歡。”

 怎麼會不喜歡？

 哪怕什麼也沒有，只是被這麼注視著，就已經喜歡得不得了。

 眼見蘇言清滿意，得到認可的沈瑜自然也高興起來。

 正得意著，就聽到樓歸荑的聲音突然了進來，“怎麼不見李公子？”

 沈瑜讓那句“李公子”弄得恍惚了一下。

 反應過來在說誰后輕輕唔了聲，“你說阿越啊，他今天一早就趕回皇城營衛了。”

 說來倒是有點可惜，讓孩子干活了，好吃的都沒吃上兩口。

 然而還沒等繼續惋惜兩秒，邊就有人輕輕了下的袖，用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對說，“我了。”

 這還行？哪能讓壽星挨。

 不過幸虧準備充足，早早就讓小廚房備下一整桌盛的菜肴，不止如此，還有兩大壇酒。

 今天實在高興。

 一想到蘇言清不久后就要離開郡主府，而也不用每天醒來面對那人的八百個心眼子，就高興得不住笑。

 這一高興也就沒把持住自己那微薄的酒量……

 嗯，很結結實實的喝醉了。

 賓主盡歡后，樓歸荑看著杏眼呆滯、小臉紅的沈瑜，眉心不自覺微蹙，“梅仙哥哥，郡主醉這樣，真的沒事麼？”

 蘇言清正垂首把玩著手中玉白的酒杯，聞言手下作微微一滯，“無礙。”

 他在病中不宜飲酒，方才便滴酒未沾。

 此刻一雙漆眸中俱是清明，對著溫聲提醒，“時辰不早了，歸荑妹妹也早些回府去吧。”

 天確實已晚，樓歸荑只得起了同他道別。

 然而走在通往府外的鵝卵石小路上，心中卻紛擾雜，莫名其妙覺得不安。

 于是在距離郡主府大門的不遠頓住了腳步，鬼使神差的返了往回走。

 邊走邊在心里不住的安自己∶說不定就是你多想了呢，梅仙哥哥怎麼可能會喜歡郡主？

 就在樓歸荑即將說服自己之時，卻隔著數丈的距離，看到了那月下極為驚心刺眼的一幕。

 梅仙哥哥和郡主得很近，昳麗眉眼噙著笑，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溫神。

 他說，“郡主既說喜歡我，就當同我證明。”

 顯然是醉得狠了，只拿一只手撐著花一樣滾燙的小臉，過去的眉眼有點迷蒙。

 像是有點不高興，紅不滿的囁喏著，“啊……怎麼還要證明啊？”

 那道聲線喑啞引著，“當然要證明。”

 “那……你說”

 就見那從來厭惡別人親近的清冷年，此刻竟也微微紅了臉，染上幾分難抑的求，“郡主親親我。”

 被引的顯然已經醉得昏昏沉沉，分不清今夕何夕。

 卻正因如此，顯得格外的乖順聽話。

 “吧嗒——”

 仰著臉親上了年如玉的下頜，而后呆呆問，“……然后呢？”

 下一秒。

 昏沉的花兒被一只手托住腰肢向上舉，茫然無措中兩相，撞上那一片無人涉足過的皚皚雪原。

 剎那間

 冰河破碎，洶涌倒流。

 不遠的樓歸荑白著臉倒退，仿似看到了一只抖著下人皮，被·吞吃的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