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一怔，假裝左顧右盼的移開了視線。

 心里卻因為被抓包而憤憤著∶盯什麼盯，悄悄話說得這麼大聲還不讓人聽了？

 不知道是不是礙于沈瑜在場，兩人接下來倒也沒說什麼特別的。

 大多時間都是樓歸荑在問，對方在答，但兩人一個比一個溫和有禮，讓本該親親熱熱的場面顯出了幾分疏離。

 不過嘛。

 細究起來蘇言清對待樓歸荑的態度，還是比面對的時候要強得多。

 起碼沒有排斥和冷臉。

 甚至在樓歸荑又要紅著眼眶流淚時，沈瑜從那人里聽到了一聲極為溫和無奈的，“歸荑妹妹。”

 啊。

 想來是天冷了。

 沈瑜不自覺的手臂，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一邊又忍不住慨∶真不愧是個演技超標的好魔頭。

 從前是，現在是樓歸荑，這人倒是從來不對有利用價值之人吝惜意。

 然而換個角度想想，或許這也是一件好事。

 現下陸霜意和謝翕都被觀世鏡抹去了記憶。

 在小世界里，他們都是沒有婚約的自由，不用再抑對彼此的意，日后論及婚嫁也是水到渠的事。

 這倒是與沈瑜一心全這對苦命鴛鴦的想法不謀而合。

 就算觀世鏡結束后，謝翕想起一切又如何？

 到時候佳人在側木已舟，怎麼說都是他理虧。

 屆時只需做出個傷心絕的樣子，假裝流上幾滴眼淚，謝翕還有什麼理由拖著不放？

 這麼想著，沈瑜當即就決定給兩人多留出一些獨的時間。

 先是裝模作樣地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很快就借口悶溜出門去。

 院子里月影婆娑。

 “悶”的沈瑜一邊呼吸著新鮮空氣，一邊拿著樹枝玩兒起了爬螞蟻。

 等到樓歸荑從房里出來，才扔掉手里的樹杈子站起來。

 悲催的是蹲得太久腳發麻，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好在眼疾手快的扶住側的石案，沒讓自己當眾出丑。

 樓歸荑沒有留意到的小作，垂著一雙哭過的眼，聲向辭行，“今日謝過郡主，梅仙哥哥這段時間就煩勞郡主多照拂。”

 沈瑜滿答應，“那是自然。”

 “那……歸荑日后，還能過來嗎？”

 怎麼不能？

 沈瑜當即歡快的一擺手，“常來常來！以后你就把郡主府當作是樓府，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明日我就囑咐下面的人，你若過府無需通傳。”

 樓歸荑聽完卻是有些難堪的抿住∶“郡主……”

 看對方這種反應，沈瑜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自己這話是不是有點怪氣啊？

 慌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那個意思！”

 就見對方面更白幾分，“歸荑明白，是歸荑考慮欠妥，言行冒失了。”

 “不不不，你一點都不冒失！我是認真的，你以后真的得常來。宮宴上的事我反思過了，強扭的瓜不甜，我打算不扭了。

 蘇言清只是待在郡主府養傷，養好了隨時能走。”

 “真的？”

 “真的！”

 ……

 目送那一抹煙紫的影淡去，沈瑜這才重新打了簾子進屋，準備隨口囑咐幾句“早點休息”“有需要喊人”這種禮節的話。

 誰知一進門就看到那人正眉眼淡淡的著封未拆的信，放在燭臺上燒。

 信已經融了大半，出里面雅致的描金桃花箋，約可見一個“梅”字。

 不用猜，肯定是方才樓歸荑給的。

 “你在干嘛？”

 那人頭也沒抬，淡聲道，“燒信。”

 沈瑜∶“……”

 知道是在燒信，但能不能別這麼坦誠，這樣弄得很尷尬。

 忽然有點同起樓歸荑來，對方那樣滿含意的一封信，在蘇言清眼里可能什麼也不是。

 一豆青燈下，那封未打開的書信化作了一捧余灰。

 蘇言清抬眼看。

 不知在想什麼微微出著神，秀瓊鼻下一雙緋菱不自覺咬住，出半張秾艷過份的側臉。

 活像芍藥花了。

 他想起自己曾在舊園子里養過的一池白芍藥，視若珍寶般，日日對著它發呆，更從來不許別人多看。

 那一池清艷的芍藥不知為何竟與眼前的開始融合。

 他抿住，抑住心頭劃過的一怪異緒。

 “郡主該回了。”

 沈瑜回過神，才發覺房間的主人正對冷冷下著逐客令。

 也并未發惱，點點頭試探道，“那我明日早起再來看你？”

 那人倒是罕見的沒說什麼回絕的話，一副默認的姿態，多讓沈瑜有點失。

 扯扯，再次應承下來。

 第二天沈瑜起了個大……晚。

 睡過頭了。

 頂著一頭睡得糟糟的青和一雙惺忪的杏子眼赤足下了床。

 沒喚侍服侍，只穿了單薄的中就走到閉的寢殿門前。

 推開門，院子里正站著一個拔如修竹的年。

 李時越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正垂著眼發呆，頭頂樹上的海棠花不知不覺落了滿頭。

 聽到推門的聲音才大夢初醒般的轉過了頭。

 待看清的單薄衫后，秀的俊臉上迅速泛起一可疑紅云。

 但到底沒忍住心中意念，不可抑制的就想朝走去。

 “郡主。”

 沈瑜站在廊下，半瞇著杏眼打量那張已經明顯消腫，顯出年俊秀之的臉龐，“你的傷勢……看起來好多了。”

 “嗯，郡主給的傷藥珍貴，所以好得快……”

 話音漸低，李時越的目不知不覺就落到赤著的玉足上。

 小巧瑩白的一雙足，趾頭圓圓的，玉雪可。

 倒是與那張縱秾艷的臉不太相像。

 意識到自己在評判些什麼，李時越一邊斥罵著自己一邊惱的移開眼，玉白耳垂愈加充了似的紅。

 沈瑜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當他是日頭曬的，一張俊秀的臉越來越紅。

 當即招手讓他站到廊下的涼里來，“阿越，你離我近些。”

 年頂著一張飛紅的俊臉挪腳步，湊近那坦然而縱的郡主。

 郡主正看著他，一雙杏子眼像兩顆烏潤的水葡萄，睫羽長而上翹，皺著眉有些苦惱的樣子好可。

 “阿越，你今后想做什麼？”

 他有點沒辦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怔忡著，“什、什麼？”

 “我是問，你今后想做什麼樣的人？是征戰四方的大將軍，還是侍奉筆墨的文？”

 沈瑜覺得，先得給孩子找個目標。

 是來助越聽栦在小世界里求得圓滿、獲得幸福的，而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生信念的人最容易過得渾渾噩噩。

 昨夜睡前想了許多，李時越沒有父母親人疼，便給足他溫暖與親；李時越被人拋棄無家可歸，偌大的郡主府就是他后的支撐。

 至于友、，他日后也都會有的。

 眼下，沈瑜比較關心的是對方個人的前途發展。

 誰知道年聽后臉灰白，囁喏著，“郡主的意思，是要趕我離開郡主府麼？”

 “……”

 沈瑜有些無奈，第一次會到養崽的不易。

 這個世界的小病還真是很沒有安全啊。

 耐著子循循善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阿越，爹娘有不如自己有。

 郡主府雖然是你的家，但再富貴的人家也有垮臺的一天，要是過幾年我變一個人人可欺的落魄郡主，還有誰能護住你？你得多為自己的日后考慮考慮……”

 “不會的！”

 李時越忽然出聲，定定住，語氣卻有些晦艱難，“郡主絕對不會……不會變那樣。”

 年沉默半晌，下了很重的決心，“郡主，我想當將軍。”

 隨即又怕不信般解釋道，“我年父母尚在時，曾跟著武師父學過數載功夫，如果可以，我日后想當個將軍。”

 當了將軍就沒人敢欺負，就能、就能……

 保護郡主。

 那份晦深藏的私心讓他一想到，就忍不住心底發燙。

 的清艷小臉上出幾分欣之，“當將軍好啊，上陣殺敵多麼威風！不過你的武藝就不能再落下了，明日開始我就找來京中最好的武師父來教你，可不許懶！”

 李時越的桃花眼晶亮，重重點頭。

 眼看著日頭越來越高，想到凌梅閣的那個，沈瑜惆悵的嘆了一口氣。

 再不去就要被那人記恨死了。

 他向來心思詭譎，把人往壞想。

 不像李時越，多麼乖巧聽話。

 人一有了對比，就顯得一方更為可貴，沈瑜越看自家孩子越滿意，瞇著杏眼笑開，“你先回去吧，日后若是有事找我我又不在的話，就去凌梅閣尋我。”

 那八就是臥薪嘗膽，彩娛親去了。

 李時越聽到“凌梅閣”三個字后，神卻恍惚起來。

 他想起今晨站在院子里等待郡主時，灑掃的小廝艷羨的同他攀談，說完又小心提醒著他。

 ——郡主向來最討厭別人忤逆的意思，凌梅閣的那個就是好例子，郡主第一次喜歡誰喜歡那樣，還是說打折一條就打折一條。

 ——打完又心疼后悔，到底放不下，是以格外殷勤的小心侍候著。

 ——總之，郡主晴不定發脾氣，千萬別輕易惹生氣。

 那小廝好心的話說了一籮筐，李時越最后只聽進去了一句，“郡主第一次喜歡誰，喜歡那樣”。

 年俊秀的臉在日頭下恍恍著∶喜歡那樣，是什麼樣？

 他覺得自己可能有點魔怔，老是要去做僭越的事。

 就像方才郡主明明讓他回去，他卻鬼使神差的跟著郡主一路來到了凌梅閣。

 在門前駐足了片刻，似是里頭的人實在讓苦惱。

 好一會兒才嘆息一聲，有點垂頭喪氣的提起步子。

 艷麗的擺映在清冷的門楣上，就像生機盎然的花兒要走進一片冰天雪地。

 他忽然心頭慌，開口了一聲，“郡主！”

 轉過頭來，神茫然著，卻有說不出的秾艷清麗，“阿越？”

 李時越疾跑過去，給遞過去一個藏在袖中的湯婆子，“拿著吧，頂著風走了一路，郡主該手冷了。”

 沈瑜聞言大，當下沖他仰起一個極為燦爛的笑，“阿越真乖，不過以后不要我郡主了，就喚我一聲‘平蕪阿姐’吧！”

 多好的孩子啊。

 多麼正苗紅、心地善良的一個孩子啊。

 住在凌梅閣里頭的，怎麼就不是他？！

 沈瑜一聲唏噓，無比怨念著。

 等目送李時越走遠，才提進了后的小院。

 剛打了簾子踏屋中，就看蘇言清倚坐在窗前，神冷冷的看著。

 沈瑜見狀忙上前去將那半開的窗欞放下來，隔絕了穿梭的涼風。

 驟然關闔的軒窗將拂落在上頭的幾片花瓣，得沁出一點深。

 一邊回過，一邊將手里的湯婆子遞給他，“你坐了多久，冷不冷呀？”

 蘇言清抿看著那人塞過來的湯婆子，上頭繡著一朵開得正盛的凌霄花，像一樣肆意招搖，沒心沒肺。

 他不想要，卻又覺得那湯婆子放在手中實在礙眼，只得忍住煩悶的收下了。

 兩人相對坐著，那人卻似沒話找話的問他，“早膳用了？”

 他抬眼看向過窗欞紗紙映下來的高高日頭，眉眼化開一抹濃郁的諷刺，“郡主以為呢？”

 有些尷尬，“想來午膳也是用過了吧？沒關系，我們還可一道用晚膳。”

 聽這麼說，再看著那張清艷小臉上的討好之，蘇言清不知為何心中愈發煩悶起來。

 讓他平添戾氣，想要發泄。

 他正在兀自忍著那古怪而陌生的緒，那人偏要來火上澆油。

 明明臉上都是疏離與不自在，卻非要裝作一副很稔的蹩腳模樣。

 一雙杏子眼也不看他，只左顧右盼著，“蘇言清，你這里還缺什麼東西嗎？想要什麼盡管說與我，我一定盡力給你搜羅到。”

 想到片刻前同在院子前說話的俊俏年，蘇言清眼底一片冰冷∶這麼快就有新歡了？

 看來對方聽話得，很能諂討歡心。

 “你想要什麼，蘇言清？”那雙杏子眼終于肯看他，秾艷的小臉微微偏著，可以看到日暈下淡淡的細小絨。

 分明就是和宮宴上一樣縱討厭的臉，可他心底卻好像不再只是單純的暴殺意。

 還有……

 討厭

 沒錯。

 李平蕪看起來，更討厭了。

 他厭惡的蹙起眉，心里想要拒絕，開口卻是，“我想要郡主的笑。”

 沈瑜心里面莫名其妙，覺得自從今日踏這間屋子開始，蘇言清就哪里怪怪的。

 明明自己什麼也沒做，一直在賠小心，對方卻仿佛越看就越不順眼，現在都開始明目張膽的找茬了。

 甚至忍不住懷念起觀世鏡前的謝翕來了，起碼他會裝。

 假溫也是溫，不至于這麼晴不定的磋磨人。

 想是這麼想，但考慮到對方在這個世界的厲害份，沈瑜還是非常好脾氣的扯出來一個笑，“嘿。”

 誰知對方的神更冷，“我想要郡主方才那樣的笑。”

 “怎麼？還是郡主面對我的時候，就不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