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安拼勁全力跑回家,卻發現家門口已經站滿了兵,他們呵斥著金家下人,讓他們乖乖地跪在門口。他們輕蔑地笑著,好像恨不得金家遭殃,任由他們。
他不敢回家了,便穿過一條小巷子,想去找楚寒。楚伯伯和父親是結拜兄弟,只要他知道金家有難,一定會幫金家的。可是他跑著跑著,腳下一,便摔倒了。
他趴在泥漿里無助痛哭之時,是一個老爺爺把他扶了起來。他不認識老人,不過老人慈眉善目,和藹可親,他便沒了戒心。老人帶他回家,讓他換了服,他的老伴甚至拿出一塊煮紅薯,讓他填飽肚子。他激地收了起來,剛要拜別老人,卻發現幾個差赫然站在院子里,笑盈盈地看著他。
“你是金世安嗎?”
他恐懼萬分,心里卻十分明白,若在此時說謊,或許還能逃得一命;可誰讓他天生耿直倔強,就在這危機時刻,依然沒有半分瞞。他高傲地仰起頭,朗聲道:“本爺就是金世安!”
“……”兵們也沒料到他會這麼坦然,一時倒愣住了。
“你爹殺了當今圣上,應當誅滅九族,你跟我們回直指司吧!”
金世安被暴地拉走了,他拼命否認,父親不可能弒君,可沒人理他。他絕了,在被拖出院落的那一剎那,他看到了那兩位老人攥了手中的銀子,笑得合不攏,只是看著他的時候,笑容里滿是嘲諷。
他眼睛通紅,憤恨地瞪著他們,心想,他們一定會遭報應的。
雨勢已經減弱了,百姓們都從家里走出來,站在街頭議論紛紛。金世安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拖進了直指司大牢,他憤難當,心想,簡直沒有比這更沒面子的事了。
獄卒也擔心水痘蔓延,便把他丟進了最偏僻的一間牢房里,那里還關押著一個小男孩,跟他一樣,也是滿臉紅疹。不過那個小孩比他病得厲害多了,只能躺在草席上,半死不活地看他一眼。
金世安第一次到這種地方,這里冷,惡臭陣陣,不一會兒,凄厲的慘聲劃破了整個大牢的寧靜,他嚇得不知所措,拼命地往角落里鉆,生怕那些獄卒也把他拉出去,對他嚴刑拷問。
慘聲斷斷續續,想必是刑之人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一旦慘聲響起,他便會捂住耳朵,渾瑟瑟發抖,哭喊道:“娘,哥哥,你們在哪兒啊?”
他都沒有意識到,他嚇得尿了子。
那個小男孩艱難地朝他爬過來,費力地說:“我也想我爹娘……想我哥……可是,別怕……”
小男孩跟他年紀相仿,滿臉紅疹也遮不住他清秀的臉龐。金世安認出他來,他是兵部尚書梁若水的小兒子,好像梁翊。梁大人是最近兩年才調到京城任職的,再加上他跟父親政見不和,所以金家、梁家幾乎沒有來往,他跟梁翊也不怎麼,只是見過幾次而已。
梁翊地趴在地上,氣若游地說:“我快死了,拜托你告訴我爹娘一聲,以后給我上墳的時候,多給我燒點兒杏花糕,謝謝了!”
金世安見他說得可憐,又見他干裂,面如菜,便有心幫他。他拼命喊來獄卒,哀求道:“大哥,給點兒水吧,他快死了。”
獄卒翻了個白眼,不屑地說:“切,你們這些家爺,在家被人伺候慣了吧?死到臨頭,還那麼多的病!沒有!”
金世安被搶白一番,若按他以前的脾氣,他早就發了。不過他知道自己境艱難,便依舊哀求道:“大哥,難道你沒有孩子嗎?如果他也這樣病了,連口水都沒有,你心里不難過嗎?”
獄卒聽他這麼說,更加生氣:“你這死孩子,憑啥詛咒我家孩子?我看你是活膩了!”
金世安忍不住要發脾氣了,可是回頭一看,梁翊干涸的費力地一張一合,不知承了多痛苦,他便摘下腰間佩戴的“寒煙翠”,再次懇求:“大哥,這塊翡翠你拿著,行行好吧!”
獄卒一見翡翠,便知價值不菲,他喜滋滋地將翡翠收了起來,不一會兒便端來一大碗清水。見到水,金世安才覺得嚨要冒煙了,不過他顧不上自己,先把水端給梁翊喝了。
梁翊真是到極點了,他一口氣喝了一大半,恢復了些力氣,勉強笑笑,說道:“你救了我一命,真是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他掏出懷里的紅薯,雖然對那對老夫婦充滿了怨恨,不過現在這紅薯能救命。他把紅薯遞給梁翊,說道:“你吃了吧,吃了就有力氣了。”
梁翊得心慌,卻搖搖頭,不肯接,金世安便將紅薯塞到了他手里。梁翊激地說:“如果以后你落難了,我寧愿拿我的命跟你換。”
金世安勉強笑笑,心想這個孩子真是太客氣了。
他剛要把剩下的水喝完,對面的牢房被打開了,一個渾是、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被拖了進去。金世安眼尖,一眼就認出那人是哥哥,他放下手中的碗,抓住鐵欄,大喊道:“哥!哥!”
金世寧被折磨得不人不鬼,聽到弟弟喊自己,他才恢復了點力氣。他用盡力氣抓住門,有氣無力地問:“世安,你怎麼在這兒?”
金世安急得上躥下跳,他來不及回答哥哥的問題,便急切地問:“哥,你還好嗎?娘在哪里?二娘呢?”
金世寧強打神,卻依舊神黯淡:“我還好,二娘難產死了,我也不知道娘在哪里……”
二娘死了。
金世安一屁跌坐在地,哭無淚。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他突然到十分不安。金世寧也覺到了,他眼里閃過一絕,急切地跟弟弟說:“世安,會有人來救你的,答應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哥……”
“二娘雖然死了,可生了一對龍胎,哥哥和妹妹,他們真的很可。”世寧說著,布滿的眼睛里充滿了溫,他不舍地說:“世安,他們被兵給抱走了,他們是龍胎,又是陛下賜的名字,我覺得,士兵們不敢妄自殺死他們……如果你能活著出去,你要找到他們,不要想著報仇,要帶著他們好好生活下去……”
“金世寧,死到臨頭了,還在這里喋喋不休。”一個中年男人站在了牢房門口,冷笑道。金世安看到了他口繡著一只猛虎,便知此人是直指司繡正使張德全。
或許是剛才的經歷太過痛苦,金世寧看著張德全,也有些許恐懼。張德全繼續笑著說:“剛才只是開胃菜,如果你不承認金家謀反,不肯供認你們的同謀,我會讓你更加生不如死。”
金世寧閉上眼睛,心想,剛才的刑罰已經到了自己的極限了,如果他們繼續用刑,可能自己真的會招架不住,屈打招。牢門已經被打開了,兩個獄卒拖住了他,弟弟急得團團轉,恨不能替哥哥去苦。
金世寧有些惴惴不安,他問張德全:“可不可以先讓我見我母親一眼?”
“你母親已經自縊亡了。”
張德全的聲音冷漠無,卻徹底擊垮了金家兄弟,弟弟坐在地上放聲痛哭,哥哥則默默流淚。張德全沒有讓他們繼續傷,他使了一個眼,金世寧便被拖走了,地上留下了一道印。
或許是直指司的刑罰太過恐怖,金世寧沒有信心能堅持到底。一想到母親為保全名節而自盡,他心一橫,也打定了主意。他用盡最后一力氣擺了獄卒,爬到弟弟牢門前,握住弟弟的手,急切地說:“世安,記住我剛才的囑托,不要害怕,我和爹娘會一直守護你的。”
金世安哭了淚人,他哭喊道:“哥,你不要走,我害怕……”
“抱歉,哥哥不能陪你了。”
金世寧又被強行拉開了,他凄然一笑,說道:“世安,好好活著。”
“你死了,你弟弟也活不了。”張德全冷笑道。
“未必。”
事到如今,金世寧已經完全釋然了,他毫無畏懼地盯著張德全,眼神里甚至有幾分不屑。張德全被他盯得發,剛要手打他,卻發現濃稠的鮮,正從他口中汩汩流下。
“媽的,這小子咬舌自盡了,快阻止他!”
張德全氣急敗壞地大喊,眾人手忙腳地去掰金世寧的,卻怎麼也掰不開。不一會兒,他就垂下頭,沒有呼吸了。只是臨死之前,他還不舍地看了弟弟一眼。
金世安又急又怕,哭得驚天地,撕心裂肺地喊了幾聲哥哥,便暈過去了。
約間,他看到哥哥被卷進一個破草席里,被拖走了。
他一向最崇拜的哥哥,金家最引以為傲的長子,京城最負盛名的年奇才,就那樣被拖走了。
哥哥的頭還在草席的外面,在地上,一定很疼。
哀莫大如心死,他絕地流著眼淚,不知何時,已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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