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沒有跟著我趕,見我從他邊經過,只是腦袋像轉的電風扇一樣看著我走近,看著我走遠。
而那陣寒意彷彿被電風扇吹出來,我越靠近越冷,越遠離寒意越。在離他最近的時候只有一步之遙,我幾乎要打寒戰。
媽媽看到我哆嗦了一下,問道:“你穿了這麼多服怎麼還冷?是不是昨晚踢被子著涼了?”
小時候我特別喜歡踢被子,有時候還滾下牀,滾到牀底下去。
到了姥爹家門口的時候,我回頭去看,啞外公還站在田埂上朝我笑。可是姥爹或者外公出來接我們的時候,啞外公就突然不見了。好幾次都是這樣。我想,是不是媽媽不理啞外公了,所以姥爹外公都不理他了。
有一次,姥爹站在門口接我和媽媽,我突然說了一句:“姥爹,啞外公剛纔在那裡。”
姥爹看見我的時候正笑得皺紋滿面,聽我這麼一說,立即收起了笑容,皺紋都被拉平了。他費力地將我抱起,問道:“你看見啞外公了?”
媽媽在旁說道:“爺爺,你別聽小孩子胡說八道。”
姥爹不耐煩地朝媽媽說:“你先進去!”
媽媽進屋之後,姥爹又笑了起來,耐心地問我:“你告訴姥爹,你在哪裡看到啞外公的呀?”
我指了指田埂的方向。
“啞外公跟你說了什麼沒有?”姥爹問道。
我模仿啞外公說:“阿,阿……”
姥爹又問:“他了你沒有?”
我搖頭。
“看來他知道自己是不能你的。”
“啞外公爲什麼不能我啊?”我不理解姥爹的意思。
“因爲那樣你會生病的。”姥爹說道。
這時,歪爹走了過來。他是來外公幫他畫符的。他剛好聽到姥爹的話,立即一高一低地走到姥爹面前,輕聲細語道:“我就說他不會好好走的。要不是看在多年認識的份上,我早把他趕走了。說來真是可憐,他怎麼就掉進水井裡了呢?偏偏周圍沒有人,有人也不一定聽得到,他是啞不出來。撈上來的時候我看到了,腫得像豬一樣。”歪爹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向外面吐果核,半邊閉著,半邊裂開。
姥爹擺擺手,說:“不礙事。雖然沒有兒給他送終,但是他的心跟明鏡似的,做了鬼也不會犯糊塗。”
歪爹說道:“你說得不錯。可是他
了鬼本有氣,剛好落在氣盛的水井裡,這樣一來氣太重,就算不去害人,只要接近人就會讓人生病痛。他又這麼喜歡你的曾外孫,你不得不防啊。要不我給你曾外孫畫一個護符,讓他不敢靠近。”
姥爹又擺擺手,說:“使不得。啞自己無兒無無孫,把他當做自己的孫子一樣。這麼做會傷了他的心。”
“你就是心腸不夠。”歪爹嘆息道。
村裡人都這麼說姥爹。不過要不是姥爹心腸不,就沒有人找歪爹驅邪捉鬼了。雖然歪爹驅邪捉鬼基本沒有失手的時候,但姥爹在這方面比歪爹要高出許多個層次。
但姥爹心腸不,理方式相對和,能留則留,能放則放,所以即使有人請他去理,也擔心邪鬼再來報復。而歪爹下手狠,如拍蒼蠅般一拍即死,趕盡殺絕,所以別人更願意請歪爹。歪爹因爲接氣太多,五變得扭曲,所以更加痛恨邪。
兩個月前第一次媽媽不搭理啞外公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他是在立冬那天掉進家前的水井裡溺死的。因此我看到他的時候水淋淋的。媽媽不搭理他,是因爲沒看見啞外公。
說來湊巧,啞外公無親無故,本沒人注意他,就算在畫眉村消失四五天也沒有人會發現。由於他家附近沒什麼住戶,那口水井除了他之外沒有人使用。要不是有人來找姥爹,估計啞外公會爛在那個水井裡。
立冬後的第二天傍晚,一個人來姥爹家,要姥爹幫他算算他的鑰匙掉哪裡去了。他中午出門記得帶了鑰匙,可是傍晚回來的時候發現鑰匙不見了開不了門,於是來找姥爹。
姥爹問了他出門的時辰,回來的時辰,還有發現鑰匙不見了的時辰,然後大拇指與四指相掐,測算鑰匙現在在哪個方位。
片刻之後,姥爹說道:“鑰匙應該還在這裡。你把你上的兜再找一遍,如果不在兜裡,就在門檻附近。”
那人將兜全部掏了出來,沒有找到鑰匙,回家去門檻邊上一看,果然鑰匙掉在門和門檻之間的隙裡。他撿起鑰匙來到姥爹家,直誇姥爹的掐算厲害。
另一個看熱鬧的人順便打趣道:“老秀才,我這兩天想借點啞的茶籽殼薰臘,去他家裡沒見人,村裡也沒有到他,你能不能幫我算算啞在哪裡?我好去找他呀。”
其他幾個看熱鬧的起鬨道:“是啊,是啊。鑰匙是死的,跑不,不是丟在家裡就是丟在路上,算到沒
什麼了不起的。你要算就算一下活人,活人長了腳,不會呆在一個地方等你去找。如果活人也能算到在哪裡,這纔是真正的厲害呢!”
姥爹見他們起鬨,便也不推辭,笑著問那個要借東西的人:“你是什麼時候想要借東西的?又是什麼時候去啞家沒找到他的?時辰說上來,我就能算到。”
其實起鬨的人以前早就見識了姥爹掐算的厲害,從沒有懷疑過姥爹的能力,他們起鬨是閒著無聊找找樂趣罷了。聽姥爹這麼說,他們頓時興起來。他們一直希姥爹出一次錯,好打破以前的神話。
姥爹以前算過件丟失,算過鴨丟失,也算過錢財丟失,次次準確。算活人的位置,的確是個新鮮玩意兒。
那人將想要借東西的時辰和找啞的時辰說了出來。
姥爹神定氣閒,又擡起手腕,將大拇指與其他四指對掐。
看熱鬧的人全部迫不及待地等著姥爹報出此刻啞所在的方位,只要姥爹一說出口,他們中馬上有人去相應的方位查看,確認姥爹測算得對不對。
姥爹的大拇指在中指停住,兩眼突然一瞪,大聲道:“不對!你要找的是個死人!”
那人看笑話一般哈哈大笑,搖頭說道:“老秀才這次可是失算啦!我沒有造時辰,確確實實是我找啞的時辰。”
看熱鬧的人有的爲姥爹的失誤憾,有的爲之高興。
姥爹不爲所,嚴詞正道:“如果你的時辰確實沒有報錯的話,那就是啞現在已經出事了!據你的時辰,他此時應該在坎位,坎爲水,爲,爲伏,其於人也,爲加憂,爲心病,爲耳痛,爲卦,其於輿也,爲多兇。是水道,是困境的意思;卦是大兇。所以,他應該是落在水塘或者水井裡,已經兇多吉了。”
看熱鬧的人都愣住了。
姥爹將手一揮,大喝道:“你們幾個還杵在這裡幹什麼?快去啞家裡看一看,尤其看看旁邊的水和水井!”那時候姥爹的更加不行了,躺在老竹椅裡坐都坐不起來。不過有時候趁旁邊沒人,他朝我招手,我走到他面前,讓我看他慢慢從老竹椅上坐起來。“姥爹還能打死老虎!”他說。我以爲他的虛弱是假裝的,可是他又說:“姥爹我不行啦!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年。”他說他是借邊經過的魂靈扶他起來的。
看熱鬧的人急忙趕去啞家,果然在水井裡發現了啞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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