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一夜未睡,坐在山角落里,遠遠看著石床上的公子,公子先是痛不生,隨從想要過去,他不讓他靠近,隨從知道,公子是怕把麻風傳染給他。
不知道翻來覆去痛苦折騰了多久,公子竟慢慢昏睡過去。
隨從見公子不了,擔心他出事,想要過去查看,剛抬了抬屁,就聽見新娘子說道:“他還沒死,等你家公子死了,你再替他收尸也不遲啊!”
隨從怒了,他是要過去替公子收尸嗎?
“如果我家公子死了,定要你陪葬!”隨從發狠說道。
新娘子聞言一笑:“說得好像你殺得了我似的。”
新娘子笑得隨從心口好堵,但優哉游哉煎藥,又起去將雷公藤的表皮削下來,用石頭細細研磨末,邊磨邊朝隨從說道:“你睡一覺吧,放心,我不會趁你睡著的時候殺你,你家公子沒死之前你可不能死。”
口氣如此猖狂,隨從聽得一臉黑沉。
他不睡,是怕殺他嗎?只是不能他睡他就睡!
隨從將腰板得更直,但眼皮很重,時不時就要蓋下來,每次都是不小心打盹,自己把自己驚醒。
新娘子走過去,將握拳頭的手到他跟前,攤開,出掌心的兩短小竹簽。
“用這個撐著眼皮,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于是,當公子終于醒來的時候,看到了隨從奇怪的造型:他的上穿著芭蕉葉做的服,兩只眼睛的上眼皮下眼皮之間還用兩短小竹簽撐起來。
公子已經昏睡了一天,不但沒有死,此刻病痛去了大半,全輕快。
見公子從石床上坐起,隨從還有些不可置信,他想要眨眨眼睛,發現眨不,這才想起眼皮上還撐著竹簽。
隨從扔掉竹簽,想要過去,還是被公子謹慎地制止了。
公子自己的臉和脖子,發現平了不,又起袖子查看自己手臂,那些紅斑雖然沒有全部消失,但已經變淡了不。
“再喝幾次藥,就能痊愈。”山里響起清脆的孩子的聲音,公子和隨從都循聲看過來,新娘子手里端著一碗藥亭亭站在篝火旁。
篝火上,陶罐里還煎著藥,火映照得新娘子臉上像涂了腮紅。
這一次,隨從屁顛屁顛跑過去,接過了藥碗,臉上笑容可掬。
新娘子又遞過來一包樹葉包住的末,說道:“湯藥服,藥外敷。”
隨從得了吩咐,立即將藥拿去給他家公子。
將藥放在石床旁邊的石塊上,又被公子趕去了遠遠的地方。
山里,三個人分別在三個角落,各行其是。
公子吃藥抹藥,新娘子切藥煎藥,隨從一會兒看看公子,一會兒看看新娘子——
這樣和諧的一幕終于被打破。
“我了!”新娘子和公子異口同聲。
隨從離弦的箭般沖出了山,不多時就回來了,手里用寬大的芭蕉葉包著一大捧的果子。
看著跑的隨從,兩肩的葉子有節奏地一搖一搖,公子的表很彩,隨從也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那是在公子昏睡未醒的時候,新娘子用幾片寬大綠的芭蕉葉給他做的一新服。
他是被穿上的。
但是公子說:“好看的。”
山一角,新娘子的聲音立即響起來:“那我也給公子做一吧。”
“不用了,謝謝。”公子立即拒絕,吃起了隨從摘回來的果子。
隨從眉頭一皺,所以,其實并不好看吧?公子真虛偽!
……
……
齊都,王宅。
宅子里張燈結彩,還是剛辦過喜事的樣子,但是王府里每個人都心事重重,沒有笑。
王夫人的宅心院又送走了一波大夫。
“不是說沖喜可以救夫人的命嗎?可是現在夫人的病依然沒有好轉。”
“雖然沒有好轉也沒有斷氣啊,說明沖喜還是有用的。”
幾個下人議論著,見李月舒從王夫人的屋子里走出來,下人們立即噤聲,齊齊見過李月舒:“夫人!”
李月舒眉頭皺:“看見二公子了嗎?”
一個下人回:“二公子剛剛送楊大夫出來時,請楊大夫去仁厚堂順便看看二夫人去了。”
聽到“二夫人”四個字,李月舒頓時也不舒服了。
旁邊的心腹丫鬟錦心立即說道:“夫人,奴婢去仁厚堂把楊大夫請過來也給您看看?”
“不用了,我沒事,咱們去仁厚堂看看二夫人吧。”
李月舒說著自己走到了前頭,錦心等丫頭急忙跟上。
看著李月舒一行離去,下人們表玩味,又開始竊竊私語。
這沈家大小姐和二公子親做了王府的二夫人,屈指算來已經有幾日了,不但沒有來見過夫人,也沒有去見夫人,二公子推說是二夫人子抱恙,等養好了子再和大家見面,不知道這二夫人到底得的是什麼病。
沈家大小姐嫁過來,是為王夫人沖喜的,這下倒好,夫人的病沒有好轉,自己還病了,這都什麼事啊?
李月舒已經到了仁厚堂門外,看著仁厚堂的匾額心緒復雜。
仁厚堂是王府里當家的一房居住的,此前一直是住著,但因為王孝康已經過世,又沒有留下子嗣,王孝健又要家了,此后當然是給二房居住。
李月舒不愿,還是要騰出宅院給王孝健娶親用,橫豎還會再搬回來的,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府里府外的人留個王家長嫂宅心仁厚慈善的名,可是如今——
搬不回來了。
李月舒扶著錦心的手踏進仁厚堂的門檻,心里就跟吞了口蒼蠅一般。
李月舒進來時,王孝健正好送了楊大夫出來。
錦心看見楊大夫便說:“楊大夫,我們夫人也不舒服,你給看看吧。”
李月舒擺擺手:“我沒事,錦心,你送楊大夫出去,小叔,你帶我去看看弟妹。”
李月舒看著王孝健,風華正茂的公子娶了妻了家,越發翩翩不凡,那好看又風流的眉眼看得李月舒心頭一痛。
錦心領著楊大夫出去了,王孝健這才看向李月舒,“嫂嫂,昌平不舒服,需要靜養,等子好轉了,我再領去拜見嫂嫂。”
王孝健說著轉向走去,李月舒跟上來,說道:“弟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嫁過來后就不敢見人?連新婚第二日新媳婦要給婆婆敬茶的禮儀都省了。”
王孝健停住腳步,“嫂嫂,母親不是病著嗎?母親病著,床前離不開人,還要多辛苦嫂嫂照應。”
王孝健說著向李月舒拱手一揖就要走。
“阿健!”李月舒重重一跺腳,聲音也大了起來,“你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這仁厚堂里住著的二夫人真的是沈家大小姐嗎?”
李月舒漲紅了臉,手直指正房方向。
“嫂嫂,你這話說得奇怪,我親自去沈家接的親,我娶回來的是不是沈家大小姐,難道我自己會搞錯?”
王孝健笑著將李月舒的手按下,將散落額前的一縷發捋到耳后去,聲說道:“嫂嫂,你一向溫,什麼時候這麼大聲說過話?你這麼大聲,被昌平聽到了,會把嚇到的,昌平初來乍到,以后還要嫂嫂多關照。”
王孝健說著轉上了臺階,很快就走過九曲回廊拐角看不見了。
李月舒怔怔,眼前仿佛還是王孝健森涼薄的笑:他變心了!
他什麼時候變心的?
李月舒只覺渾都冒起了一冷意。
……
……
“我許紹燁,他是我的隨從,年佑才,請問小姐芳名。”
山里,公子介紹了自己和隨從,并詢問新娘子的名字。
新娘子倒也大方,說道:“沈昌平。”
許紹燁向沈昌平深深一揖:“多謝沈小姐救命之恩。”
“等我治好了你的同伴,你再一并道謝吧。”沈昌平說著,又從陶罐里倒出一碗藥來。
許紹燁怔了怔,旋即一笑:“小姐是怎麼知道的?”
沈昌平指了指年佑才:“我第一次讓你喝藥時,你的隨從說了六個字‘公子,要不,先讓’,分明是想讓你的同伴為你試藥,可見這位同伴的份沒有許公子你貴重,但是許公子你說了兩個字‘不用’,可見許公子你為人宅心仁厚是個磊落之人,或者說是個憐香惜玉之人,想必你的這位同伴是位紅知己吧?”
沈昌平笑著將藥碗放到石塊上,藥碗旁邊赫然用樹葉包著一包藥。
“我怎麼治你的,你就怎麼治吧。”沈昌平說著,徑自走出了山。
外,天雪亮,藍天大海碧云,視野開闊,風景壯觀,令人心曠神怡。
沈昌平一直走到了大海邊,極目遠眺,波瀾壯闊的大海一無際,不見一艘船,不見一個人。
那日真正的沈小姐被人推下船后,本應該死在這大海里,然后葬魚腹,好在被占據了這,生前善泳,鳧水、弄都不在話下,就連領兵打戰亦是擅長水上布戰。因此才能在落海后游到這座荒島,只是力支,一游到岸邊就昏過去了。
至于為什麼會在死后穿到齊國司空沈大人家長沈昌平上,大概因為的名字也昌平吧。是昌平公主啊,然而現在,是昌平小姐。
“昌平小姐!”沙灘那邊,年佑才赤足跑過來,雙肩上的葉子在肩頭一一的。
他跑到跟前,還沒站穩就氣吁吁說道:“我家公子怕你一個人,讓我來找你,供你差遣。”
公子的原話的確是這麼說的。
沈昌平眼睛滴溜溜一轉:“那就,幫我抓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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