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也那天去班主任辦公室的后果應該嚴重的，因為在那后來真的沒見他打籃球了。

 平時除了上課時間基本見不到他的人影，就算是短暫的十分鐘課間，去不了球場，他也會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和其他男生玩鬧，也大多都是有關籃球。

 可是那天去過班主任辦公室以后，他課間很出去了，上課也很睡覺，偶爾困得撐不住一頭栽下去后會眼睛強撐神繼續聽。

 作業也開始按時。

 但他得費勁，因為他很多作業都不會寫。不過他人緣好，在各方支援之下總能按時湊上作業。

 班上同學一邊借他作業一邊打趣他怎麼轉了，他嬉皮笑臉，答得五花八門，就是沒個正經答案。

 班主任每天到班里來巡查，他都是不了的巡查對象。

 班主任很兇，班上調皮不聽話的學生都鎮得住，很有人敢惹事。偶爾被班主任余掃到，我都會張得大氣不敢出。

 周嘉也好像什麼都不怕。

 班主任悄無聲息站在他的后看他寫作業，他轉頭時發現自己后站了個人，嚇了一跳，而后反客為主，把作業遞給班主任，“老師你看我這寫得認真吧？”

 語氣像在求夸獎，又自信又臭屁。

 把班主任給氣笑了，沒好氣道:“晚自習別說話。”

 課間有他的朋友來教室后面他，是其他班的，我不認識，但是經常見他們跟周嘉也玩，早就已經把臉認。

 問他放學怎麼不去打球，他晃了晃手里的筆，老神在在扔了倆字:“學習。”

 那幫一塊兒野慣了的狐朋狗友才不信，當即啐了一聲，“你拉倒吧，放學老地方見啊。”

 還沒等他說話，班里的男生看熱鬧不嫌事大，回頭煽風點火:“打什麼球啊，別打擾人家周嘉也學習了。”

 本來是起哄，周嘉也居然順著坡就點頭:“看看人家這覺悟。”

 那幫朋友直接從后門邁進來，低頭看見周嘉也課間都在寫寫畫畫的草稿紙，一臉的見鬼，手要去周嘉也的額頭，“你沒事吧兄弟。”

 周嘉也一手拍開，正義凜然:“學校不準串班，從哪來回哪去。”

 “不是吧，你來真的啊？”

 他笑著，漫不經心的語調有幾分吊兒郎當，“真的不能再真了。”

 鬧哄哄的一片，直到老師進來才作罷。

 放學時間他居然真的不去打球了，吃完飯就回了教室。

 平時里教室里沒幾個人，只有那幾個學習刻苦的同學早早就回了教室提前開始晚自習，還有我這樣不也沒有什麼興趣好的人。

 看見他從教室后面走進來拉開凳子坐下，我還以為是我眼花。

 他也注意到了我的視線，轉頭沖我咧一笑，“不認識我了？”

 我驚恐得只剩下搖頭。

 搖完發覺這好像也不對。

 我抵不住心底的本能，忍不住問他:“你怎麼這麼早就回教室了？”

 他從書桌里出課本和練習冊，仍是那副不著調的口吻，“學習啊。”

 “……”

 他慢條斯理拔下筆帽，拉起眼皮斜斜瞥向我，“不信啊？”

 “……”

 我慢吞吞吐出一個字，“信。”

 他低笑一聲，顯然比我更不信我的這個信字。

 然后他沒再搭理我，低頭認真寫他的作業。

 我原本是在本子上寫一些作業以外的東西，我雖然是老師放心不惹事的那種乖學生，但也算不上學校特別刻苦的優等生，上了一天的學，難得的一點兒屬于自己的清凈時間，我也不愿意拿來學習。

 但是周嘉也在一旁安靜的學習，反而讓我有了幾分不好意思。

 于是我也準備找出習題冊。

 正要收起我隨便寫的本子，周嘉也卻在這時轉頭探向我，“林薏，你——”

 他人高長，過道本就不寬，一個探的作幾乎就湊到了我的桌子面前。他轉過來得很突然，我完全沒有預料，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本子暴在了他的視野里。

 我下意識把本子合上，抬頭向他時有些慌張的不知所措。

 他本來沒有注意，只當是個筆記本，我的反應反而讓他怔了一下，他懵懵地著我，“你在寫什麼？”

 又好奇又茫然，像只沒什麼壞心眼的大狗狗。

 “……沒什麼。”

 我試圖蒙混過關，把本子塞進桌子。

 本來跟他也算不上，他的邊從來不缺人，我跟他的那點集，在他的世界里也許排不上號。

 但我低估了周嘉也的賴皮，他的世界里好像從來沒有親疏分界，跟誰都玩得來，對誰都燦爛。他眼疾手快，手從我手里過本子，我還沒反應過來，本子已經到了他的手上。

 他正坐回去，打量著本子封面，給了一個十分中肯的點評:“這個本子的封面好看，肯定不會是用來寫作業的。”

 我急了，也不顧上他是周嘉也，手就去搶。

 他高高的舉了起來，我撲了個空，我只好站起來去他邊搶。

 他個子很高，手長長，平時打籃球反應也快，即使他坐著紋不，只是不斷的換換胳膊，我也沒有半點機會。

 我有些泄氣了，低頭正好撞見周嘉也對我笑。

 他眉目張揚，只是彎彎，渾都帶著幾分懶洋洋的氣，壞得讓人上癮。

 我就這麼站在他面前，閉了閉眼，以一副英勇就義的表轉回了自己的座位。

 周嘉也反倒傻眼了，把我的本子放下，低頭看我:“就放棄了啊？”

 我不想理他。

 他沒完沒了，繼續我:“林薏？”

 “林薏林薏林薏——”

 “別裝聽不見啊，林薏林薏林薏林薏。”

 我始終不搭理他，他了幾次后就作罷。

 這麼短短的一分鐘，我的心里已經預想了無數種后果，是嘲笑也好，被當眾念出來為笑柄也好，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只是，我以為回了南苔市可以擺過去好好生活，沒想到新的生活才開始不到一年，又要回地獄。

 這次我明明沒招惹任何人，我一直小心謹慎，連朋友都得可憐。

 一想到又要回到過去的那種經歷，我沉悶著覺愈發痛苦，雙手捂著眼睛撐著坐在座位上。

 沒過多久。

 我再次聽到周嘉也的聲音。

 這次不是隔著過道我，很近很近，很輕的低聲就像在我邊。

 “林薏。”

 我沒抬頭，無于衷。

 他還在我邊，低低的嗓音，語氣難得的不是那副不著調的口吻，“我沒看，我連封面都沒翻開，我就是想逗你一下，沒想到會惹你生氣，我給你放回桌子里了。對不起啊林薏。”

 除了他緩緩說話的聲音，教室里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由于怕吵到前面學習的同學，他說話時是低的氣聲，他的語氣向來恣意張揚，此時卻低緩溫。

 我沒，他也沒有靜。

 我終于僵持不下去，放下了手，看見周嘉也正蹲在我邊，我轉過頭后，他對著我緩緩眨了一下眼。

 我這時才看清，他的眼睛是和的褐，像一塊明澈的琥珀，他安靜著我，亮亮。

 他的目定在我臉上，像是在確定我沒有哭，聲音很輕地問我:“不生氣了？”

 我搖了搖頭。

 其實我沒有生氣，我的本能只剩恐懼，早已經忘了還有生氣的權利。那一瞬間我以為周嘉也和他們一樣。

 他見我搖頭，這才笑起來，“不生氣了就行。”

 他回頭看了一眼教室里掛著的時鐘，離晚自習還早，他站起來，“等我一會兒。”

 說完就很快出了教室，不等我問一句等什麼，他人已經消失在了教室后門。

 我果然在課桌里到了我的筆記本，翻開封面，看著里面麻麻的字，說不上來的覺。

 作業我也沒有再去寫，一直等到快要上晚自習，他才終于回來。

 這個時候教室里已經很多人，大多數都已經回教室準備上晚自習，他好像是一路跑回來的，還著氣，一進來就往我面前撂下厚厚一摞本子。

 我看著我面前突然出現的一摞本子，震驚回頭，他已經拉開凳子坐下。

 他拿過桌子上的水杯，卻發現里面沒水了。

 他起去接水，低頭見我滿眼震驚呆呆著他，他挑了下眉，彎著笑得理所當然:“看我做什麼，看本子啊，看看封面好不好看，我把學校周圍幾個文店都跑了一遍，這些都是我挑的。寫完了跟我說啊，以后你的本子我承包了。”

 我愣愣低頭看了一眼我面前的本子，分神的這一秒，他已經從我面前走過去前面的飲水機接水。

 他從過道走過，沿途的同學有人跟他趁機打鬧，他反手撂回去，他在的那一片頓時鬧哄哄的笑一團。

 他在哪里，哪里就是源，他的快樂和恣意從不克制，就算此時會有一場大雨落下，他也是會迎著雨奔跑的那種人。

 可是這樣的人，在某一刻的教室最后一排，也會蹲在我的邊用很低的聲音跟我說對不起。

 他哄人的方式直白得讓人哭笑不得，可除了周嘉也，從來沒有人給我這麼橫沖直撞的真誠。周嘉也和從前的那些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