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天非盡善，人無盡。

“祖母之見，恕我不能認同。”裴姝眉尖輕蹙，一斂平和，

“見小惡而不除，致人積小惡而大惡者，自詡寬容者，其無罪乎？”

王氏一改慈祥，冷冷呵了聲，面上帶了幾分慍:“怎麼，君認為老也有罪？”

“祖母言重了，子不言父之過，您是長輩。”裴姝聲音里出一涼薄的寒意，

“孫不過是無法眼看著您因一時心，而走了歧路，此為大不孝。”

“何為歧路？”王氏一口氣哽住，眉眼沉道，

“你言下之意不就是在指責我徇私縱容，帶歪府中風氣，你是何意思，打量我不明白嗎？”

裴姝涼聲道:“豈敢。”

“我看你敢得很。”王氏把青瓷茶碗放到檀幾上，發出一聲清脆聲響:“君是執意要駁了老的面兒？”

到底是當了幾十年主母的人，一個不甚刻意的舉，迫便撲面而來。

裴姝直視著面龐掛怒的老太君，目寸步不退，

“祖母所說的天非盡善，人無盡，我依稀記得是出自圣賢書卷一。那祖母應當讀到過，同一本圣賢書，卷五有言，君不正臣譎，君之過也。上無私下讜，上之功也。”

一向穩得住事兒的王氏都要被氣笑了，這是繞著彎的貶立不正，夸自己無私呢。

裴姝再開口時，仿佛利劍出鞘:“孫既擔著主君位，代表的就是一整個族群的利益，大到所做的每一項決策，小到理家務瑣事，都該秉持一個立正。”

“哪怕是置區區一仆從。”

“祖母切莫小視，千里之堤潰于蟻，祖母也不希您這壽安堂為堤潰之始吧。”

幾頂大帽子扣下來，幾乎沒再給王氏說話的余地。

王氏半晌說不出話來，極度難堪中又奇異地帶著些許欣。

心中不免喟，這個嫡孫實足聰慧，世滴水不，有理有據讓人無從辯駁。

裴姝可太知道懾三分威，緩一分的道理，一番暢所言之后，立即了神，嗓音和的如春風拂面，

“非是孫執意要惹您不快，自古子難為，您得諒諒孫初掌權的難不是。”

”祖母又何必為著一使喚丫頭傷及您我祖孫分，那珠翠不過是伶俐可心了點，您份尊貴無匹，孫不信偌大一帝京，還尋不來幾個可心人兒。”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個不行，換一個就是，孫保管換到你滿意為止。”這是裴姝還的那一線敬重。

臺階給了，要不要順梯下來，端看王氏如何忖量。

表面王氏是在保珠翠，實際上要保的，要爭的，是自的威信和面。

平靜水面之下全是刀劍影的權威之爭。

如若裴姝不了珠翠，意味著在向外傳遞出一個訊息

——在裴府，壽安堂才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便是君對上老夫人，也要退舍三尺。

反之亦然。

良久的沉思過后，王氏提眉看裴姝一眼，繞了繞手中的佛珠說，

“楚先生將你教養的極好，”只可惜你終是兒，家主爵位理應由嫡孫繼承。

上了年紀，說了會兒話，就有些疲累，王氏眉心言困乏。

裴姝將人攙進室后，才離開了壽安堂。

走時并未當場提走珠翠，話已說到明，王氏自會遣人送來，此般又挽了幾分尊，當真是妥帖。

裴姝前腳一走，王氏邊的朱嬤嬤就躡手躡腳走去床榻邊一陣耳語。

王氏半闔著眼聽說完，神復雜地擺擺手。

還真是不驕不躁，與這個老泰山較量占了上風，毫不顯自滿自得，反倒于細微念的面。

君子之風躍然眼前。

王氏悵然惋惜，可惜，實在可惜，如若是個男兒該多好……

與此同時，庭院一角，一名綠丫鬟朝著賾蘭居的方位，深深一拜。

自昨日小青被帶去賾蘭居，到今天大張旗鼓懲治背后有人撐腰的惡仆。

不難得出君已查實旺才種種罪行，被他迫害過的人，俱是喜憂參半。

心中幾多忐忑。

君出面主持公道，嚴懲惡奴，當然值得拍手稱快，但若們出來指證，們是一百個不愿的。

一旦披人前，等于坐實清白不在。

不潔之人，從今往后不可能再有機會近侍候主子不說，便是被打發去涮夜香桶都會遭人嫌臟。

遑論嫁人。

一輩子就毀了啊！

君這番巧妙置，既幫們報了仇，又替們保存了名譽，肯這樣花心思恤下人的主子別說不多見，當真是聞所未聞。

苦主們自是不勝激，恨不能以報主。

只可憾們不是賾蘭居的人。

殊不知，機會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這廂裴姝回到賾蘭居，立馬賬房劃了一筆安葬費恤金，差人走一趟北院。

秋葉是北院的人，支會二房一聲才好通知其家里人來收斂尸骨。

這半天了，那邊也沒來個人，許是還沒得到信兒。

國公府府邸布局呈不規則四邊形，正南的前院是裴姝的賾蘭居，東邊是老夫人的壽安堂，西邊住著秦氏鈺姐兒。

幾個大院落之間有不等的偏院、教場幕僚室錯落其間。

而二房所居的北院在最深，中間亭臺水榭，回廊曲徑連接著數個大大小小的林園花圃，彎彎繞繞得走上小半個時辰。

當年裴元旭執意要娶青樓子進門，老國公爺大怒之下，要將他除族攆出門去。

蘭姨娘跪求數日，方得老國公格外施恩，下令將二房一家遷去荒僻的北院。

大門都不再讓走，單獨朝北劈了道角門，供一家子進出。

二叔一家幾乎不往這邊來，平日一應用度也是遣仆人來領，秋葉便是來領換季春時遇的害。

兩房雖同一府，卻涇渭分明隔著一個天地。

打發人去了北院，裴姝在云鷺耳邊念出幾個的名字，讓能關照就盡量關照著些。

待時機恰當，再調來賾蘭居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