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顯回去署理公務，裴姝挑了幾道格數益智題給小太子做，一晃便到正午。

宮按照君的份例，送來八味一湯。

在天祿閣的偏殿外間用完午食，裴姝去到里間歇晌。

下午間為太子講了一小節棋課，收拾收拾就準備出宮。

“君且留步。”出得東宮，剛夾道口，一名年青侍喚住。

侍快步追上來，自報家門道:“奴是樊公公的徒弟曹廣，現今在紫宸殿外當著差，師傅要時時在前侍奉著，不便隨意在外走，他老人家托奴給您捎句話。”

裴姝眉梢微挑。

曹廣四下瞅瞅，抻長脖子湊近些，低聲音說:“裴三娘上了和親名冊，君若有想法，要早做打算。”

還有這等好事兒？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正愁缺塊山地，這不機會就來了，裴姝制上揚的角，掏出一荷包塞過去，

“多謝公公相告，改日我再親自謝過你家師傅。”

貞元八年，皇帝全面終止戰，逐步實行重文抑武的國策，然大啟在休生養息的同時，藩屬鄰國也在安定的環境中長出了尖利的獠牙。

時至今日，過度重文輕武的弊端漸漸浮出水面。皇帝對周邊強鄰，多采取招拉攏的策略，讓我朝不至于幾面敵。

可鬣狗始終是鬣狗，以犧牲的方式去締結秦晉之好，終歸是治標不治本。

裴姝之所以不擔憂上了名冊的無辜子，還有心思去算計秦氏的私產，蓋因此事最后在謝顯的運作下，最后不了了之了。

造下那許多殺孽的謝狗，也算是功德一件。

回到賾蘭居，裴姝剛吃了幾粒冰鎮楊梅，秦氏便匆匆趕來。

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五步沖進來。

許是走得太急，臉頰通紅汗如雨下，汗水與鬢角凌的青混合在一起，顯得狼狽又慘烈。

“母親何以這般惶急？”裴姝明知故問道:“可是家中出了什麼事？”

纖長白皙的手指捻起一粒鮮紅梅子，慢慢悠悠遞至邊。

舉止文雅貴氣，清冷的雙眼看過來，更是帶著天生的倨傲，秦氏從未有如此刻般痛恨的高高在上。

秦氏紅著眼睛怒視長:“何必裝糊涂，你才從宮里出來，就沒聽到一點風聲？”

“哦，和親的事啊，”裴姝出不解的表:“能以公主的份前去和親，乃是報效國家，青史留名的好事，母親難道不應該覺得歡喜麼？”

“好事你怎麼不去！”長不不落井下石，秦氏出離的憤怒，掩面嚎啕大哭:“那等蠻荒之地，鈺姐兒弱貴，如何經得起磋磨。”

“你快想想法子，救救，阿娘求你了！”秦氏意識到自己太強了，立即和了態度。

因為已經把整個帝京的關系網拉了個遍，悲哀地發現只有那個不孝長出面，方能扭轉乾坤。

裴姝漠然攤手:“邦之誼茲事大，我要如何救？”

秦氏哭得撕心裂肺:“你即刻進宮，去跟陛下討個恩旨。”

嚎得二門外都能聽見。

“母親能別哭了嗎，我頭疼。”裴姝黛眉輕攏:“恩旨有那麼好討的話，古往今來就不會有那麼多抄家滅族的家族了。”

秦氏堪堪止住音兒，低頭揩眼角:“你不一樣。”

裴姝微詫異:“哪里不一樣？君是君，臣是臣。”

秦氏嘔死，難以啟齒道:“你家師父與陛下的分不一般，你是僅有的弟子，這份恩澤自然是要惠及你的。”

裴姝嘆了口氣:“話是這麼說，可人用一分就薄一分。站在家主的角度出發，這花多錢都買不來的恩澤，理應用在刀刃上，為著些許小事而浪擲，未免有徇私之嫌。”

不就是死兒嘛，又不是沒死過，多大點事。

上輩子中奇毒，沉積的毒有一半出自秦氏之手。

當時每每把喊去西苑，看著一口一口將摻了微末毒量的茶點飯食吃完，那一個面不改。

現在慌個什麼勁兒。

哦，對了，和裴鈺是不一樣的。

對長秦氏素來耐心有限，和不了多會，便故態復萌，沉下臉厲聲道，

“歷朝歷代去和親的公主有幾個不是以凄慘收場，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就要嫁一個五荀糟老頭子，還有蠻族收繼婚制，鈺姐兒怎堪忍得了這等屈辱？”

“此般嚴重要命的大事，你竟輕飄飄歸于小事就打發了，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你更涼薄的人了。”

“我不管，你若不答應，我就一條白綾吊死在賾蘭居門口，你死生母，大家都別想好過。”秦氏一副要死一起死，豁出去的模樣。

裴姝按眉心沉思狀，思量良久，才作妥協態道:“行行行，我想法子，行了吧。”

以防夜長夢多，秦氏催促:“你現在就進宮。”

“這時辰，等我趕到，宮門也快落鎖了。”裴姝看看外面的天，細白的指尖輕點著黑木案，說:“母親，你大也是了解兒的，我呢......不見兔子不撒鷹。”

“我活了大半輩子，像你這種不孝子簡直聞所未聞，當真是讓我開了眼界！”秦氏氣極反笑，沉沉地盯著:“說吧，這回你又想從我上哪撕下一塊來？”

“母親這話說的，難聽了不是。”這有什麼稀奇的，裴姝心想，只聽說過虎毒不食子，鮮聽聞有毒害親的爹娘。

人毒不堪親，大家彼此彼此。

“別扯沒用的，有什麼條件趕提。”秦氏暴怒吼道，一刻也不想再看那副市儈惡毒的臉。

裴姝慢悠悠開口:“一座京郊的溫泉莊子，外加一塊旁邑畿縣的山地。”

秦氏聞之大怒:“獅子大開口莫過于此，你真該好好照照鏡子，看看你這副貪婪的臉有多丑陋。”

京郊的溫泉莊子是有數的，攏共就那麼幾，別說有價無市了，便是等階不夠高的貴族也只有而興嘆的份。

長張就討要溫泉莊子，已經不是咬下一塊了，而是直接砍掉一條。

裴姝捎帶上一座溫泉莊子混淆視聽，本就是留了討價還價的余地。

幾番議價，帝京鄰縣的山地安穩落袋。

經此一事，秦氏徹徹底底厭憎了長，再無存續溫的可能。

不過裴姝并不在意，遲早是要撕破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