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元昶深度解析裴姝話意的同時，裴姝踩著斜長影出了府。

只帶了柴信一人。

護衛兼馬夫。

馬車最終停靠于永濟胡同。

打胡同口去，偏中位置是一座三進宅院，兩扇朱漆大門前，門擋石上刻有獅子，象征著此是有一定等階文的府邸。

只是，類似這樣的院落在貴胄遍布的帝京實在不起眼。

夕最后一抹余暉沒，坊市各點上了燈，昏黃燈火影影倬倬照亮遠近的樓宇，空曠街市，車轆轆聲漸近。

“嚴大人。”裴姝出聲攔住遲歸的車駕。

片刻，嚴沼從輅車里下來。

他一深緋服，廓分明，鬢角刀裁，眼神清正凜冽，角抿著一條直線，靜肅疏冷的難以親近。

嚴沼，吏部司郎中，出清流之家，為人剛正。

如果說謝顯是那言行相詭之輩，他便是名副其實表里如一的正人君子。

裴姝眉眼和立在原地，淺淺地笑著，溫的仿佛要融化了這溶溶夜。

嚴沼盯著風燈映照下的，沉默了一段不短的時間:“裴府君，新晉太子講師之一。”

裴姝有些意外:“吏司公務繁重，嚴大人竟也記得數月前的一面之緣。”

吏部下設四司，掌全國吏的任免、考察、升降、調等事務。

而吏部司掌吏部印，由吏部司郎中主掌，負責銓選流外吏員。

裴元昶的仕途若想不存瑕疵，就必須要過嚴沼這一關。

裴姝道明來意，嚴沼眉宇顰蹙:“君之請，恕嚴沼難遵從。”

裴姝漂亮的眉眼彎月牙狀:“我之請并不違反規章原則，嚴大人可否予個方便？”

他眼眸倏爾鋒銳，極銳利地盯了裴姝一眼，

“君如此善于鉆營旁門左道，何不直接求一道圣諭，下便是心存異議，大抵也是莫不敢從。”

諷刺之意撲面而來，裴姝神依舊溫雅，不見毫慍:“嚴大人對本君莫不是有什麼誤解，本君非是那借勢人的佞人。”

“嚴大人事公正嚴明，素以“正”以“直”而聞名，濁濁場如你一般的人寥若晨星。本君對你聞之肅然起敬，便是再利熏心也斷不會刁難至你頭上。”

暮靄沉沉，他背著手在燈火下看，

“裴家二郎非科舉仕，尤為需要與“清”“濁”，“正途”和“異途”劃分開。君不圖近便去求陛下恩典，反倒舍近求遠找上本，無非是要他的考核評語漂亮，履歷干凈。”

“君巧舌如簧，煞費苦心不過是要借本的清正之名，替你家二叔謀劃出一條通達的晉升之路，意在最短的時間將他推到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罷了。”

才十七歲的年紀就如此懂得未雨綢繆，走一步計算三步。

嚴沼目鋒利，帶著近乎冷酷的審視意味，看著始終笑意淺淺的，可預見，帝京又要多一個攪風云的人。

他不留面揭開表象，一語道破的真實意圖，裴姝有一瞬啞然。

嚴沼不再言語，擺而過踏上石階。

這塊骨頭是真難啃啊！裴姝目送他一步步走遠，直至朱漆大門關閉，隔絕了那道影才轉頭往回走。

“君又沒嗎？”隔著幾丈遠，柴信并不清楚兩人的談話容，就看見盯著人家背影瞧不夠的樣子，大膽猜測這位多半是君新相中的目標罷。

這見異思遷換人的速度，柴信是佩服的，不過話說回來，君的眼見長啊，這位相較采南院那個魅主上的妖艷賤貨要強多了。

至沒勾的君冒雨翻墻不是。

裴姝提上車，沒理他。

柴信撓撓腮:“君，屬下思考了一下，不如趕明兒我套麻袋揍他一頓，半道您來英雄救怎麼樣？”

這主意簡直頂呱呱，柴信覺得自從跟了君，自個兒的腦瓜子好像變聰明了誒。

裴姝乜斜他一眼:“思考的很好，下次不許思考了。”

柴信品了一下的話，沒品明白。

“去外城七彎巷。”上了車，裴姝吩咐道。

柴信:“君，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要宵了哦。”

裴姝:“無妨，現在路上車輛行人稀，你駕快著些，說不定能趕在宵前回府。”

“好，那您坐穩了。”柴信想想也是，他們家君三更半夜都敢出門去翻墻，早就視宵如無。

遲點算什麼。

快馬加鞭奔馳到外城，裴姝半點不顛簸影響，氣息穩穩道:“你在外面等著。”

簡直不符合矜貴氣的份。

柴信心下犯著嘀咕，說:“外城人群混雜，七彎巷又是出了名的臟窮巷，要不還是屬下陪你一道進去吧。”

“車不要了？”裴姝道:“等著。”

柴信乖乖點頭:“哦。”

腦子簡單，但聽話不多，算是不錯的優點。

在七彎巷拜會一名極擅制作流霞盞的老匠人，隨后又駕車去了幾條街外的酒令巷，拜訪了一位因疾而被辭退的管事。

從酒令巷出來，裴姝手上拽著一個十來歲，臟兮兮的小郎君。

柴信急言相問:“君，什麼況？”

裴姝揪著小郎君后頸，將人丟到車轅上:“打劫本君的小賊。”

聞言，柴信一腳碾他頭上:“嗬，狗膽不小啊！”

裴姝:“別逮人頭禍禍，改明兒變笨了就不了，這是我給你的小徒弟。”

“啊？”柴信有點懵。

干的小郎君惡狠狠盯著柴信呲牙，像極一條牙沒長齊的小狼狗。

裴姝淡淡道:“帶回去只管給我狠狠練，耍橫耍就打斷他的。”

瞬間“他活你死”的影在柴信腦海里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