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城郊外數里,有一株老槐樹扎,蝶葉垂落,好不涼。
樹下一棋盤,兩位老人相持黑白。
洪流城從不種槐,這里也從未有槐落過,而路上行人雖不多,卻仿佛無人看得見這偌大老槐。
披散長發的青老人面沉,眼眸有殺氣,“你這老鬼莫是活了一百年膩歪了,當初沒被愚劍劈兩半,反倒劈了白癡,如今來尋我的晦氣?”
對面老人面枯黃,病怏怏斜靠著老槐,著垂葉自顧自道,“自是敵不過你安云昶,不過今日你不破了這棋盤,便是別想著去救那齊梁小皇子。”
安云昶怒極反笑,袖中探出一雙如玉手,拍在棋盤上叮當作響,可惜這棋盤不知由何制,居然毫不損。
“大夏棋宮會借你這臭棋簍子生死墨盤?”安云昶咬牙切齒,“天下攏共就三副棋盤,總不能是那種花小子借你的。”
“當年救過那小子一命,如今再以一株槐借棋盤三日,一抵因果,”老槐鬼笑了笑,“莫要怒,小皇子殿下福大命大,今日你不出手,也免得天機遷怒。”
安云昶自知尋常單挑,這老妖不是自己對手,如今礙于生死墨盤限制,須定勝負才可解開束縛。
這老槐鬼棋藝天賦巨差,可自己偏偏對棋道一無所知。今日被這破棋簍子來一招以棋縛人,一世英名已然毀于一旦,老槐鬼淡淡開口了,“你下還是不下,老槐鬼自知棋藝雖然不,卻也不想同一個不通棋道之人博弈,有辱份。”
安云昶怒了,解下腰間花酒猛灌數口,酒壺似乎有酒萬斤,毫不見,咬牙切齒,“老鬼今日辱我,墨盤解除,第一件事就是拔你的槐葉釀酒喝!”
老槐樹微微一笑,不以為然,“都是要土的人了,莫要怒。”
……
……
說回淇江,小皇子一行人遭遇殺手。
小皇子殿下蕭易看著九名刺客江心劫船,要借頸上頭顱,卻波瀾不驚,恰是因為他了解那位算盡天下的老師。
國師源天罡臨行前于蕭易一個錦囊,要過淇江方可拆,只此一點,此行淇江便不會出現波瀾,別說是風青,怕是有更厲害的人出現,也在老師的算計中。
再者,洪流城一臺戲給小皇子殿下的印象著實太深,與那紅人一對眸,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三分。
此刻岸邊碼頭,有一位妙人兒赤足前行,背負古琴,一紅袍,遮住了玲瓏段,卻遮不住絕容。有心人仔細看去,丹眸平靜如水,眉似浮柳令人癡醉,紅齒白;驚艷之余,卻能看見雪白的脖頸有結微微翻。
這眉目絕世罕見的人,居然是位男子。
齊梁大第一高手樽云觴,年被國師源天罡游歷撿回皇宮,懷有天人八相中的鮫狐相,生得絕世容,卻是男兒,骨天賦更是絕佳,幾乎是無師自通,僅僅在皇宮閣中翻閱籍,便是在十七歲晉升為天底下罕見的九品高手。
國師源天罡此行留一錦囊,要他抵達洪流城拆開。
依錦囊所言,此行將浮滄歌唱于小殿下,殿下渡江時必有刺客來襲。樽云觴瞇了瞇眼睛,放背后琴斜懷,側著腦袋看向江中。
茫茫霧氣,好不清楚。
單手隔著紅袖捻住一琴弦,鏗鏘一聲!
“錚”的一聲十道琴弦齊齊崩斷!
劍氣呼嘯,破江斬去,其速度居然比龍船快上數倍!
紅樽云觴一指斷琴弦,從古琴中出一柄赤紅劍鞘。鞘中劍柄鑲白穗,刻畫紅池白魚,錚錚作響。
他回想著國師大人錦囊最后幾個字,劍不出鞘,震出古琴,整個人如同出鞘利劍,踏琴而行!
錦囊后語:渡淇江登天榜,借春雨開大世。
最后還有七字:則報十年大仇。
紅渡河,天心說變臉就變臉,云布,低沉著有雷聲回。
春季正是好雨時,此刻卻恰逢佳時。
……
……
段明勝與天榜風青已經過了數十招,每一招都極為艱難,蕭易看得出,這天榜雖有水分,風青卻當得了高手名號。老段見招拆招,頂多再過十個回合就要落敗。
繆降鴻一步未退,氣機牽引之下,八名刺客劍意迫,暫時卻是那這名“怒目金剛”毫無辦法。
只待段明勝敗下陣來,風青領頭,便殺得天下那無數人垂涎的大好頭顱。
老段一招一咳,打得極為艱難,風青劍意每每及袖便被他以絕學化去,可即便如此,久而久之劍氣攻心,也逃不過敗亡的下場。
又是一口老噴出,老段耳朵微微抿,破口大罵。
“再不來老子可真的要死了!”
蕭易亦是察覺到了一波,微惘中,只見風青掠起的形如同大鳥橫空,勢不可擋!
“納命——”
那個來字沒有說出口。
一道鮮噴薄而出,那風青殺意凌冽的眸子帶著一迷惘,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隨即就被無形劍氣摧毀,無數鮮崩出,斬千段萬段千萬段,如同碎的西瓜一般稀里嘩啦。
空中鷹隼哀鳴半聲,一捧雨淅淅瀝瀝灑下。
八名刺客連反應什麼都做不到,只是在一剎那形就被看不清的東西所摧毀,先后而亡。
江面一片紅。霧升騰,小皇子蕭易哇得捂住了,依舊抑制不住的吐了起來。
這才聽到悠悠的一聲琴音——
“錚——”
弦斷有誰聽?
……
……
吐得一塌糊涂的小皇子半響后眼淚迷糊抬起頭,那位紅艷不勝寒的大第一高手赤足站在龍船首,只留下一個凄凄涼涼的背影。
紅樽云觴面無表的傲立舟頭,看著三艘劍舟被大浪拍過,沉江底;看紅被江面吞噬,風平浪靜。
天心終于降下春雨,淅淅瀝瀝,要除去初春氣息。江心有黑影游,其形不知幾里大小,如龍似蟒,好不嚇人。
有羽翼破空聲音,遠方一只黑大鳥拍擊長空,背上一人面目清俊,劍眉星目,雖不及紅樽云觴,也是罕見男子,仔細看去眉目居然有幾分相似。額前覆一道白巾,挽住墨發,黑白巾,似笑非笑。
“這鳥人居然會來這湊熱鬧?”老段罵罵咧咧一臉不敢相信,看著空中黑云低,那黑人傲立在大鳥背上,冷傲不可一世。
若是說方才的天榜末尾風青是個充數的角,自己還可以拼命抵上數十個回合,眼下這位主兒,可是天榜排名第二的狠角,毫無懸念,怕是拼了命抵不過一招。
老段怒罵,“雨魔頭,你這廝來湊什麼渾水?那位出手,便是要斷了你的命路!”
雨魔頭姓穆,實名穆雨,看也不看老段一眼,只是冷聲開口,“你算什麼東西?”
老段敢怒敢言,只道今日是死局難解,不知這紅人兒能扛過幾招,索罵道,“老子算你祖宗。”
雨魔頭不為所,背后那柄巨劍氣機迸發,未曾出鞘,劍意破空斬去!
江水攔江起開,有黑影咆哮低沉。
萬千水幕起飛,隨即炸開,老段安然無恙,卻有些驚悚的看著眼前。
紅妙人兒以一己之力攔下劍氣,沉默著從腰間拿出一條白巾,緩緩系上自己額前,挽起如墨長發,面無表向雨魔頭。
“你又算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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