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自助烤店。

“好的，況我大概了解了。”梁杉嘆了口氣，“你們在附近烤店是吧？直接把手機送公安局。我這邊立即上報，但你們不要抱太大希。”

鐘說的手機開著免提，那聲嘆息非常清晰。

“高夢羽失蹤接近一周，沒有食水補給，兇多吉。邪能到‘恐懼’‘敵意’等，但它們很難理解‘死亡’這個概念。哪怕那個未知邪真的有心保護高夢羽……守護高夢羽的尸，對它來說也算保護。”

鐘說沒吭聲。

“小殷應該沒問題，小鐘你能理解嗎？”

“能。”

鐘說答得十分篤定，梁杉有些意外，他頓了會兒才繼續：“昨晚芳華公寓出事，那只邪非常不好對付。為了保證周圍人的安全，識安方面很可能會執行‘無差別清理’。”

殷刃湊近：“昨晚芳華出了什麼事？”

“昨晚大佬們不是去1413室了嗎？他們同時出現認知障礙，看同伴都多了幾只眼睛手腳，差點彼此攻擊。”

梁杉低聲音。

“你倆聽好，他們可是帶了防幻覺的裝備。符部長蓋過章了——現象丙-A1，‘認知污染’。比間隙危害還大。”

鐘說：“它與幻覺的區別到底……”

“就拿你們發現的‘貓’舉例。”

似乎是怕兩個人初生牛犢不怕虎，梁杉語氣格外嚴肅。

“《聊齋》都看過吧。邪要麼理上變貓，要麼使用法迷你，后者是很經典的幻覺。你對‘貓’的認知沒變，只是被蒙蔽了。”

鐘說：“唔……”

“但‘認知污染’不一樣，你看到的就是邪原貌。它替換了你對‘貓’這個概念的認知。”

“你以為那就是貓，你記憶里的貓是那個樣子，甚至看正常的貓也是邪樣貌……但你的腦對于貓‘可’‘喜歡’的并沒有變。”

“一旦被徹底污染，你察覺不到任何異樣。如果不及時干預，認知污染的影響將是永久的。”

“可是真正的貓實際大小不同，會不一樣。”鐘說擰起眉頭，“就算高夢羽眼中的貓是怪。旁人接貓的作會不合理，真的看不出問題嗎？”

梁杉突然笑出了聲。

他像想起了什麼，在電話那頭自顧自樂了一會兒，半天才調整好緒。

“知覺是過各個傳遞給大腦的，那東西直接改寫了你的腦。你看，不人生病時會出現味覺、嗅覺混——不是東西味道變了，而是大腦本出了問題，視覺和覺同理。”

“嗯，我能理解了。”盡管知道梁杉看不見，鐘說還是點了點頭。

“好了，你們乖乖待著，我這邊還有一堆工作要忙——”

就在這時，殷刃慢吞吞開了口：“梁哥。”

“嗯？”

“你剛才為什麼笑？”

“……”

“哈哈，就是想到了自己。猜猜看，我為什麼會被分配去公安局做文職？”

梁杉的笑聲爽朗依舊，但此時此刻，這份爽朗讓人汗倒豎。

殷刃：“嗯……不行，猜不出。”

“我玄學天分差，識安愿意給我勻個黑印，只因為我有個談不上能力的能力。”

“我眼中的世界里，人類的雙眼是‘豎著’的。”

“識安手后，我才意識到這一點……我應該是小時候在哪被認知污染了。”

“在公安局里辦公，我偶爾會接到雙眼‘正常’的嫌犯或尸。每當出現這種況，我能最快上報識安——畢竟我只有‘人類’的概念被污染，無論那些東西是什麼，反正它們不是人。”

殷刃：“……”

千年過去，邪界竟然卷這樣了。他之前從未聽說過這種做法，當初大家只會比誰的幻玩得溜。

鐘說注視著免提中的手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發現兩人不吭聲，梁杉：“哼哼，怎麼樣，被嚇——”

就在此刻，鐘說突然“啊”了一聲：“我明白了，就像用糖不耐來鑒定牛真偽。”

梁杉：“……”很好，詭異氣氛驟然變得掃興。

梁杉清清嗓子：“總之就是這麼回事，如果不想變我這種人，你倆還是老老實實回旅館吧。”

然而鐘說沒有放過梁杉，他提高聲音：“梁先生，‘無差別清理’是指殺死那個生嗎？哪怕高夢羽還有生還可能？”

“識安確認過，它沒有流能力，并且全程敵意明顯。它完全不可控，隨時可能引發大規模認知污染。”

梁杉的聲音沉了些。

“你們兩個也是，不要隨便定‘保護’。它保護了高夢羽是客觀結果，未必是它的機。永遠不要用人類去揣測邪的想法，就目前的案例來看，結果99%都是人類自我。”

“……我知道了。”

鐘說掛斷通話。

“殷刃，你先回旅館休息。”

殷刃沒有直接回答：“怎麼，還沒放棄？你認為那東西就是在保護高夢羽？”

鐘說：“我不關心它的機，但高夢羽可能還活著……按照方圓圓小姐的說法，我這種類型影響很小，我有資本與它涉。”

殷刃瞇眼看了他一會兒：“你可真是個好好先生。”

很奇妙的人，明明不太會與人相，卻懷有不必要的熱心。

“那可是兩條命。”鐘說笑了笑，“而且我已經有了方向。”

殷刃將甜筒尾塞進，他思索幾秒，回了個更燦爛的笑。

“我們是搭檔。你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我肯定得跟去蹭業績——別那種表，就給你風，一有不對我就跑。”

“……好。”

……

芳華公寓附近。

謝寶財支著馬扎坐在樹蔭里，雙眼死盯公寓口。

那人失蹤快一周了。

那賤貨斷了老謝家香火，害死了他的親侄子——謝寶財有倆兄弟，但小輩里就謝超一個男丁。謝超雖然不喜歡念書，但人爭氣，說是掙了大錢。

多好的娃娃，被姓高的連累死了。

他聽說了，高夢羽因為貓被謝超不小心死，鬧著要分手，害謝超苦追幾個月。結果就在挽回這人的路上，謝超出了車禍。

老謝家造了什麼孽啊！他們謝超不知被那婊.子下了什麼藥，都鬧那樣了，連打都不舍得打！高夢羽那賤人修了幾輩子福氣，才遇上謝超這麼本分的娃，竟然還敢不知足。

乖侄子一沒人二沒打人，就因為一只畜生……就因為一只畜生！

現在謝超沒了，那賤貨幾條命都賠不起，謝寶財恨得牙。

知道謝超出事，謝超親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直接臥床不起。連謝寶財這個叔叔都做了好久噩夢，夢里全是乖侄子哭訴苦。

甚至在白天，他耳邊都有模模糊糊的低語，聲音像極了謝超。

這是枉死，枉死啊！高夢羽必須償命。

反正自己滿七十五了，還長了瘤子。謝寶財打算殺完人就自首，再好好痛哭懺悔一番。他特地打聽過，這樣就算警察把他抓了，自己也很難吃槍子。

結果他好不容易才清高夢羽的住址，不知是不是瞧見了他的刀，那賤人憑空失蹤了。

這怎麼行，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謝寶財很有耐心。

他一沒老伴二沒孩子，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自從高夢羽失蹤，他幾乎無蹲守在附近，連睡覺都要睡公寓對面的雜間。

高夢羽憑空蒸發，現場詭異，本來就是話題人。最近封了樓，看熱鬧的人多，謝寶財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跟看熱鬧的老頭老太太打聽高夢羽。

不過今天，他似乎另有一番奇遇。

謝寶財正百無聊賴地聞煙卷，一個年輕人走了過來。那人模樣不錯，戴眼鏡，看著像個單純學生。

“您好，您是不是謝寶財先生？”

“是，你誰啊？”謝寶財警惕。

“謝超的同事，小鐘。”年輕人有點張地撓頭，“謝超給我看過您的照片，我就覺得有點面……您住附近？”

“差不多。”聽說是寶貝侄子同事，謝寶財放松了點。

“您也是因為高夢羽的事來的？”

謝寶財瞇起眼：“哎呀，也不算，這不人多熱鬧嘛。”

“我們有小道消息，警察要抓住高夢羽。”小鐘小聲說道，“前幾天神失常，躲在垃圾槽里不吭聲，急得人家管理員報警。前兩天剛找著，死也不愿意走，揚言要炸樓。”

“嘖嘖——”謝寶財大聲嘖。

快速遣散租戶，專業人員帶儀場，這和他看到的發展對得上。

小鐘：“現在警察查出來啦，樓里本沒炸藥，他們打算下半夜逮。”

“咋跟我說這個？”

“我們想先溜進去拍視頻，您可以一起去——您怎麼說也是謝超親戚，這樣效果好。叔，我們知道，謝超是因為死的。那的怕鬼敲門，嚇瘋了。”

說完這句話，小鐘定定地看過來，像是在等一個回答。

瘋了？謝寶財咽了口唾沫。

瘋了又怎樣，瘋了也要償命。

“行，叔跟你們去，叔也想跟那個小姑娘說說話。”

他在樹叢里索一陣，扯出個布挎包，里面裝著他磨好的剔骨刀。

“您不用拿包，太沉，需要什麼我們都能買。”

不知道為什麼，小鐘的語氣有點古怪，里面有微妙的憾味道。

“一點小玩意兒，帶習慣了。”

謝寶財咧開，吐字慢而粘稠。

“小伙子，咱什麼時候走呀？”

同一時刻，1413室。

虛空中裂開一道漆黑的隙。

隙懸在半空，隙邊緣探出無數水母似的肢。肢上沒有發，接近于腐敗的。它表面滿是層層疊疊的皺褶，像極了大腦回。

幾十肢約人細，不斷展，幾乎撐滿房間。它們左右完全對稱，乍一看像朵畸形的花，散發出讓人悚然的幾何。

而在黑暗深，無數肢的部，十四點大小一致的紅逐個亮起。

“咔吱……吱啊啊啊……吱呀……”

它像是覺到了什麼，發出仿佛指甲刮黑板似的噪音。數秒過去，銳鳴聲漸漸變得扭曲圓潤。

“……喵嗚。”

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