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三人便往靈武山上去了。

開棺驗的事紀清澤與蔣若星並沒有告訴其他人，他們只是去天下論武堂和堂中的武師長老們打了聲招呼，說他們要在後山調查，讓人不要打攪。

高軒辰要做的事，不說驚世駭俗，至也是有悖倫常。讓越多人知道阻力也就越大，名門正道們又一個個都是拿主意的人，如果件件事都要開會商議一番，那怕是什麼也做不了。於是紀清澤與蔣如星便大膽地決定自己拿主意，真要出什麼事兒也等出事兒了再說。

三人往後山走，蔣如星走在最前面，高軒辰隨其後，紀清澤殿後。走著走著高軒辰回頭一看，紀清澤竟然已經落下很遠了。

高軒辰又調過頭去：「喂，你幹什麼呢？」

紀清澤著山道邊的雛出神。眼下正是雛盛開的時節，一眼去，漫山遍野星星點點小黃花。

紀清澤收回視線，淡淡道：「走吧。」

到了青山埋骨之，三人看見了兩座石碑。一座書「五派韓毓澄之墓」，一座書「天下論武堂武師謝黎之墓」。

蔣如星與紀清澤上前，在兩座石碑前跪下磕了個頭。高軒辰居然也跟著跪下，朝謝黎的墓碑磕了個頭。

天下論武堂的武師有兩種，一種是替的，一種是常駐的。因為在論武堂中學武的是來自諸多門派的弟子，各大門派會流派武師來施教，這些武師便是替的，教上幾個月便回去了；常駐的武師則是由長者們選出來的，這些武師無論品行和武功都堪稱一流，而且已經淡出了自己的家族門派，與江湖中的各大勢力沒有利害關係——至明面上沒有。

為了諸弟子能夠公平地教，所以選武師的條件非常苛刻，天下論武堂中的常駐武師算上堂主徐桂居在一共只有四個人，謝黎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弟子們戴的武師。

當日高軒辰與謝黎一起被襲，謝黎引開了刺客中的高手，只把幾條雜魚留給了高軒辰。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的徒一力已失，居然連幾條雜魚都打不過，最後師徒倆誰都沒能倖免於難。

紀清澤和蔣如星拜完以後發現高軒辰居然也正從地上爬起來，詫異地面面相覷。

蔣如星問道：「你拜什麼？」

高軒辰尷尬：「我……你們老說我，我之前先拜拜，讓他們晚上別來找我算賬。」

紀清澤、蔣如星：「……」

蔣如星又被激怒，拔刀就要教訓高軒辰這張欠揍的。紀清澤臉黑如鍋底，卻按下了蔣如星的手。他知道高軒辰就是賤，哪有人不惜服下□□就為了兩焦骨的，犯不上。

高軒辰往大石頭上一坐，二郎翹起，頤指氣使道：「該拜的也都拜了，你們趕的，把兩棺材給我挖出來吧。」

紀清澤和蔣如星大驚：「我們挖？」

高軒辰理所當然道：「不然呢？我一個人挖兩棺材得挖到什麼時候去？再者說了，你們不是怕我嗎，萬一我手太重砸碎個棺材敲碎個腦袋啥的，你們還得找我算賬，多麻煩？還是你們來吧！」

蔣如星差點被高軒辰氣得七竅生煙。前兩天才剛剛覺得這個魔教教主算是個人，今天看來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小王八蛋！

然而開棺驗也同意了，人也到這裏了，難道這時候說不驗了麼？再者高軒辰雖然是個王八蛋，他說的也有道理，讓他上手去干他們也不放心。那還能怎麼辦呢？趕挖吧！

於是紀清澤蔣如星又開始對著墳塋拜。

就在高軒辰懷疑他們是不是打算來個三拜九叩行個祭天大禮再回去算卦卜個良辰吉日的時候，這兩人終於手了。互相看一眼，非常有默契地起袖子，蔣如星刨謝黎的墓，紀清澤刨「韓毓澄」的墓。

高軒辰對於死人骨啊墳塋啊墓碑之類的向來沒有敬畏之心，他方才那一拜也只是還謝黎死前護他的那點心意，拜完了也就完了。

——人都已經死了，再敬畏又能怎麼樣呢？還真指一個死人的在天之靈護著誰麼？那全天底下誰還沒死過個把親朋好友，都靠著那點在天之靈庇佑一下，人間全太平了！若是說心裏不忍，也沒啥好不忍的，該遭的罪生前都遭完了，心裏那點念想又不能讓死人奪舍再生和你朝夕相伴，何必呢？

他心裏是這麼想的，可紀清澤和蔣如星挖墳的時候臉上那苦大仇深的表，生生挖出了一種悲壯的覺，烏雲也變得厚重了、風聲也變得嗚咽了。

高軒辰打了個哆嗦，趕找點話說調節氣氛：「哎，謝黎在你們眼裏是什麼樣的人啊？」

蔣如星的作頓了頓，沒有回答。倒是紀清澤輕聲道：「溫潤而澤，大雅謙謙。」

他已經快挖到棺木了，便棄了手中工，跪下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撥開一捧捧土。那作太溫了，不像是在開棺掘墓，倒像是為了醒沉睡的人而溫地掀開他上的被子。

高軒辰心房一，都綳直了，啞聲問道：「那……韓毓澄……是個什麼樣的人？」

紀清澤也不作聲了。

一陣風呼嘯而過，將方才掘起的土堆吹散了些許，黃土迷了眼，紀清澤的雙眼在瞬間變得通紅。

高軒辰聽到他哆嗦著、抖著、咬牙切齒著迸出兩個字來。

「混蛋。」

高軒辰：「……」

評價謝黎是用了八個大字讚揚，到他卻只有兩個字，還是「混蛋」。高軒辰原本想問他混蛋在哪裏，可話到了邊，他略略沉，最後說出口的卻是：「你這麼說，那他一定是個……超級大混蛋。」

結果他反而被紀清澤狠狠地瞪了一眼。紀清澤斥道：「閉！他不到你來說！」

高軒辰：「……」他心裏這個委屈啊，逆著說要挨罵，順著說還要挨罵，紀清澤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不講道理了！

於是他就只好閉了。

終於，在兩個挖墳人無比小心無比慎重的工作下，在花費了整整大半天的時間之後，兩座棺木重見天日了。

紀清澤和蔣如星一左一右死死盯著高軒辰，只要他有一點放肆之舉就要衝上來跟他拚命。也想看一看，他口中那個不肯指名道姓的故人究竟是哪一位。

於是高軒辰在兩人的虎視眈眈之下，率先走向了謝黎的棺材。他拔劍去撬釘死棺木的楔釘，蔣如星驚呼道：「輕點！等等等等，還是我來吧！」

高軒辰撇撇。開個棺材簡直比黃花大閨的服都難，要不是旁邊有人，按照他的脾，一劍把棺材劈了就完了。

於是他退到一旁，又是紀清澤和蔣如星兩個人小心翼翼把棺材上的楔釘都拔了，把棺材板跟抬豆腐似的輕手輕腳放到地上，才讓他上前驗。

高軒辰走到棺材前，低頭看了眼棺木中的。果然就如紀清澤所言，已經在一年前的大火中被燒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黑漆漆的骨架子。骨架邊上放著幾件零星的，謝黎的兵刃、書卷和玉佩。

高軒辰要看謝黎的骨，本來只是個幌子。如果他上來指名道姓只看韓毓澄的骨，就顯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他大致看了看，正打算掉頭再去看自己的「」，卻突然注意到了一細節。

高軒辰的臉變得有些古怪，問道：「既然已經燒得面目全非了，為什麼說這是謝黎的？」

紀清澤和蔣如星同時一愣。紀清澤道：「兵、服的殘片、鞋子還有配飾。」謝黎既然能夠當上天下論武堂的武師，他的武功絕對當得起一聲一流高手的讚譽。既然是高手，只要人還活著，就不可能把自己的兵給別人。

蔣如星的臉唰一下白了，又唰一下紅了：「你、你什麼意思？！」

高軒辰緩緩笑了。這下事可真是有趣了，另外一個棺材他都還沒打開就知道裏面是個替死鬼。卻沒想到，兩棺材板，兩個都是西貝貨。他現在只想讓這焦骨把他剛才磕的那個頭還給他。

「這不是謝黎的。」高軒辰說，「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