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趕了兩天的路，眼看靈武山就快到了。原本他們是可以連夜趕上靈武山的，然而靈武山的天下論武堂也算是個師門，風塵僕僕地上去不大好看，因此三人還是先在山下附近的城裏找了個客棧，先好好休息一晚，洗刷乾淨了再上山。

蔣如星一個孩子家自然不可能跟男人同屋，紀清澤也不願和一個魔教妖人同屋，於是他們採取了一貫的「放養」政策，三人一人一間屋，誰也不打擾誰的清凈。

高軒辰幾天沒洗熱水澡了，天還沒黑就迫不及待地讓客棧小二送桶熱水進來給他泡澡。

及至小二把水送來了，退出去了，泡澡捅里的熱氣直往上竄，高軒辰卻不急著服。他坐在桌邊，不不慢地倒了兩杯酒，開口時竟然換了個截然不同的聲線：「你還不走，是想留下幫我澡嗎？」

屋頂上跳下一個黑人，赫然就是碎葉刀葉無。他臉上沒什麼表，一雙眼睛卻亮得灼人：「果然是你。」

高軒辰嘆了口氣：「前日是有主顧花錢買我的命，還是你自己當了回主顧？」

葉無在高軒辰對面坐下，高軒辰將一杯酒推到他面前，葉無端起一口喝了。他沒有回答高軒辰方才的問題，反倒是慨了一句：「我曾聽江湖小道消息說，你們天寧教祖傳的除了青雪劍，還有以假真的易容。我以前不信，今天不得不信了。」他直接手去高軒辰的臉，「這張臉是真的假的？」

高軒辰拍掉了他的手，也避開了他的這個問題：「你差點把老子的俊臉劃爛，你賠得起嗎？」

葉無挑眉，見他不願，便把手收回去了。

「哎，」高軒辰湊過去，眉弄眼的，又把話題帶回去了，「我天寧教跟你們風華十二樓可一向沒什麼仇怨，前日你來刺殺我，不會是想替『韓毓澄』報仇吧？」

葉無不語。他是風華十二樓的殺手，風華十二樓在江湖上名聲之爛僅次於天寧教，甚至還有傳聞說風華十二樓是天寧教辦的分教。有時候高軒辰都佩服正道們的想像力的，這天底下的壞事還有一件是不能跟他們天寧教扯上關係的嗎？總之，以葉無的份，他是不可能去參加武林大會的，他也沒那個必要去攪和。他大抵還不知道高軒辰與正道們做的易，也不知道韓毓澄和謝黎的死與天寧教無關，只聽說了天寧教教主高軒辰面，便貿然地出手了。

「你想替我報仇，結果差點把我殺了。哈哈哈哈哈哈，這也太好笑了！倘若我真被你給殺了，你打算怎麼辦呀？」

高軒辰肆無忌憚地發出嘲笑，被嘲笑的葉無瞇起眼睛，臉上漸漸蒙了一層寒氣。也就是剎那之間，葉無突然手腕一翻，只聽「咔」的一聲，他手中一把小刀已經準確地穿過高軒辰兩指的指並釘了木桌之。他起眼皮，眼神帶著殺氣：「試試？」

高軒辰乾笑著把手收回去，在桌子底下了嚇出來的手汗。他本來打算抓住這個機會好好譏諷一下葉無，就算葉無出發點是為了他，但沒打聽清楚消息就胡手差點害死他也是事實。不過他看看桌上那把小刀，還是決定見好就收。再怎麼有私，葉無畢竟是個心狠手辣的殺手，沒什麼他干不出來的事兒。

兩人坐在桌邊沉默了一會兒，葉無拔回了他的小刀，一邊刀一邊淡淡地問道：「他不知道你的份？」

這個「他」指的是紀清澤。高軒辰舒展了一下筋骨，懶洋洋道：「不知道——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葉無作一頓，抬眼看他：「他不知道你的份，也不知道你一力是因為他……」

「別胡說。」高軒辰迅速截斷了他的話，「我自己技不如人，這事怪不到他頭上。」頓了一頓，又極為嚴肅道，「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連我天寧教眾都不知道。你絕不能告訴任何人。」

葉無挑眉，冷冷地注視著他。

僵持片刻后，高軒辰苦笑道：「別這麼看我。你不會懂的。韓毓澄若只是韓毓澄，便是死了，至也是他值得在心裏留個好念想的朋友。可韓毓澄要是了高軒辰，了天寧教的教主……但凡他還有良心，這一年他為我傷心也傷心過了，何苦再讓他恨一次呢。」

葉無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都化了一聲冷笑：「自狂。」

高軒辰撇撇。他餘掃到房間里的泡澡桶，發現桶里都不怎麼冒熱氣了，這才想起自己的好事讓人給攪了：「哎喲！沒別的事你就趕走，我水都涼了！」

葉無抓起刀，剛上了窗枱要往下跳，突然想起什麼，又道：「毀你丹田的錯丹手死了。」

「啊？」高軒辰正解自己腰帶呢，突然一使勁，差點把自己勒蜂腰。他憋了半天，脹紅了臉激道：「日！誰幹的！！！我他姥姥的！我整整一年！我日思夜想！我給他編排了一萬種生不如死的法子！！！不會是被你搶了吧？！！」

「我倒是想。」葉無斜了他一眼，神有些憾，「可惜了。」

說完這一句后，他就從窗口跳出去了，留下高軒辰一個人在屋子裏氣得七竅生煙。

夜深之後，高軒辰吹熄火燭便上床歇息了。約莫到了子時，他被一陣異味熏醒過來。那是一種有點酸苦的氣味，高軒辰皺了下眉頭，不聲，緩緩把手到枕頭下面。

他從小嗅覺就異常靈敏，旁人聞不到的味道他都能聞到，尤其是對藥。他為天寧教的教主，除了武功之外，也得有點其他本事防，所以他從小就聞過千八百種草藥，更是練過對迷香的抗。他一聞就知，這是一種化人功的迷香，看來點香的人並不知道他已經力全失。

高軒辰保持著呼吸的頻率，假裝自己還沒醒，仔細聆聽周遭的靜。

又過了片刻，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響，房門被人推開了。幾個很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高軒辰依舊按捺不，靠聲音來分辨對方的人數和方位。

一共三個人，已經進到屋子的中央了。

那三名刺客緩緩向床邊靠近，高軒辰在心裏數著數，數到三的時候，他突然暴起，手中藏著的東西猛地朝著他分辨的方位拋了出去！

來者三人，他甩出三枚暗，一枚打空，兩枚打中。有一個人猝不及防慘出聲，還有一個人連聲都沒發出就直接倒下了。

沒被暗打中的人是反應最快的，他不避開了暗，並且揮刀朝高軒辰劈了過來！

高軒辰出青雪劍，用力一蹬床板便躍了起來，腳勾住床頂花欄，青雪劍朝那刺客面門刺去！那刺客橫刀格開他的劍，另一人補上，揮刀劈向床欄！

轟的一聲巨響，床散了架！

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楚，高軒辰卻已迅速清了形勢。三名刺客，一人被他的暗打中要害，已經倒下；一人雖也被他暗擊中，恐怕傷勢不重；另外還有一個囫圇的，是這三人里武功最高的。

沒點燈的屋子裏誰也看不劍誰，只能憑藉聲音辨位。那兩名刺客方寸已，揮刀砍，頗有點想要拳打死老師傅的意思。而床的位置在牆邊，高軒辰被兩人在一隅之中，這樣的打法對他確實很不利。

高軒辰不慌不忙，在床榻的瞬間他已經扯過被子，算準時機朝著兩人悶頭一蓋！

一人就地滾開，另一人被被子結結實實蒙住，慌地去拉扯被子，卻扯到了一個又堅又的東西。他頓時慘起來，可聲才剛發了一半就發不出了——與棉被一起飛過來的劍已經割斷了他的管。

高軒辰回寶劍，卻沒有立刻去擊殺剩下的最後一名刺客，而是朝著房梁攀去。這一年的時間他改變了不，不再是從前那個莽莽撞撞只會逞兇鬥狠的年了。尤其因為力盡失，讓他學會了暫時的退而不再是一味地進，他會找到一個更合適的時機出手、不讓自己傷的機會。

高軒辰剛攀上房梁，忽聽窗口傳來聲響。他餘一掃，只見窗外又跳進來一個黑人。看來剛進來的三個只是打頭陣的，外面還留著接應的。想必是聽到了房裏的打鬥聲，知道同伴任務執行的不順利，就趕進來援手了。

高軒辰冷眼打量兩邊，迅速思考著該如何應對。就在此時，房門被人推開，有一個人沖了進來——是蔣如星。被打鬥聲吵醒，立刻趕了過來。

此時兩名刺客也有了不同的反應。屋中的那人不依不撓地躍向房梁，揮刀砍向高軒辰；而剛進來的那個傢伙眼看己方只剩一人而對方幫手又到，料想沒有勝算，竟然又返折回窗口，打算逃走！

高軒辰反而棄了那個來砍自己的人於不顧，飛刺向準備逃跑的那名刺客！

那刺客在此時選擇逃走才是他犯得最大的錯誤，他若迎戰，二對二，即便不勝，或許還能爭取一個更適合的機會。可他把自己的背心毫無防備地留給了敵人，就在他剛攀上窗枱的那一刻，青雪劍已經將他刺了個對穿！

那刺客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從自己前刺出的劍刃，想要手去抓劍刃，高軒辰卻回手一。青雪劍拔出，那刺客口鮮噴濺，死魚一樣倒下了。

高軒辰回頭，藉著從窗口照進來的月，他看見屋中只剩下一個人還站著。

片刻后，燭火亮起，蔣如星點亮了燈。除了被高軒辰幹掉的三個人之外，地上還多了一慘兮兮的，腳也被人砍斷了，嚨也被人割斷了，果然是弋刀的作風。

高軒辰先看了，抬頭看到蔣如星的時候嚇了一跳，原來蔣如星睡夢中被吵醒，上半只穿著一件素的肚兜就來了，兩條白花花的膀子就這麼著。要不是屋裏太暗，這倒霉催的刺客死之前倒是還能飽一下眼福。

高軒辰立刻用手把眼睛捂住了：「你快披件服啊！」

他倒也不是第一次看蔣如星穿肚兜的樣子。練武的人吃苦都比常人多，孩子也沒那麼講究。到了窒夏時節一群年們還得每天練功，耐不住熱的男孩子就直接把上了，只穿一條大衩；孩子豪放一點的，雖然不能得赤條條，也就只穿件裹肚兜了。那時候大家年紀還小，心眼，練功累得像條狗，不想些有的沒的。可現在畢竟都是快二十歲的人了，難免要避避嫌。

蔣如星反倒比高軒辰還大方，自嘲道：「反正也沒什麼可看的。」為了練刀從小束，材可謂一馬平川。

懶得回房拿服，環顧了一下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房間，也是一陣心驚。聞到了房中有異樣的氣味，便知對方趁夜襲還放了迷香。在如此不利的況下，高軒辰又力盡失，卻迅速幹掉了三個人。想來就算沒來援手，高軒辰也能應對自如。

這幾天相下來，高軒辰總表現得十分孩子氣，尤其面對他們，打不過就耍賴，這讓蔣如星難免有點小瞧了高軒辰的手。或許只是高軒辰本沒有把他們當對手。假如有一天他們真的了必須拼出個你死我活的敵人，真的有把握制這個人嗎？即使這個人力全無？

蔣如星正在出神，卻聽高軒辰道：「你幹嘛這樣看著我？放心吧，我沒有傷。」

蔣如星收回目，沒說什麼，開始彎腰檢查。

高軒辰走過去把門窗都推得大開，讓屋中的迷香儘快散出去。

蔣如星正試圖辨別的份，忽聽高軒辰道：「幾個廢，沒什麼好查的。」

蔣如星道：「不是殺謝師和啦——韓毓澄的兇手？」

「啦」是韓毓澄、也就是高軒辰在天下論武堂里的綽號。在靈武山下的靈武鎮里有個早餐攤子，攤主人稱「豆腐西子」，做的一手好豆腐，各種豆腐花豆腐腦拌豆腐都是一絕。年們嫌棄論武堂里的廚子做的東西不好吃，經常大清早溜下山去喝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