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沉了額頭。

余注意到岑蝶眼神。

他作一頓，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小朋友一整晚。

但竟然也還沒有走。

段沉心下了然，面上依然不聲，只朝岑蝶招招手，示意坐過去。

岑蝶發現，他似乎很喜歡對自己做這個作。

看作，會讓人徒生出一種很親昵的錯覺。

但事實上，仔細想想，平日里，若是想召喚貓貓狗狗靠近，差不多也會做類似作。

岑蝶咬了咬，還是走過去，坐到段沉旁邊。

兩人相隔半臂距離。

段沉人往后靠了一下，將手臂到沙發靠背上，看起來慵懶愜意。因為材好，手臂長，這作做出來就很有味道。

“剛剛一直在和顧庭山聊天嗎？”

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岑蝶不明所以，點點頭，“嗯。”

“是不是覺得沒勁？抱歉，忘了問你會不會喝酒。”

“……”

聞言，岑蝶抬眼，鼓起萬丈勇氣，凝視著他。

他將帶到歡場中來，又將撂到一邊。

最后，卻又如同往常那般溫解釋，平心褶皺。

這一連串舉，看似妥帖，但又并不合理。

段沉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岑蝶不明白。

不擅揣測人心。

四目相對。

段沉率先開口，打破這番注視，“怎麼了？我臉上沾到什麼東西了嗎？”

岑蝶泄氣般搖搖頭。

“沒有。”

段沉：“是不是了？我讓人給你拿點吃的上來，吃飽了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岑蝶：“不用啦，我還不。”

話音落下。

顧庭山推門而。

聽到靜，段沉毫不客氣地指揮道：“你送一下。”

顧庭山指了指自己，納罕，“我嗎？”

段沉：“要不然還有誰？我喝了酒，沒法開車。”

“喂——難道我沒喝嗎？”

顧庭山氣笑了，低聲了句口，復又轉向岑蝶方向，“小蝴蝶，我讓司機送你回去行嗎？人就在樓下了。不好意思啊，是真的不好開車，要不然，今天不用段沉說，我肯定是要親自送你的。”

岑蝶點點頭，沒有任何意見，徑直站起。

頓了頓。

小姑娘扭過頭，再次看向段沉。

“我走了。”

“嗯。晚安啦。下次見。”

“……今天謝謝你。”

離開包間。

頃刻間，房間里只剩下段沉和顧庭山。

兩人是多年發小，自是默契十足。

段沉隨手給顧庭山倒了杯酒。

“想說什麼？”

顧庭山：“你什麼時候回京市？”

段沉低低笑了聲，凌厲眼神斜斜掃過來，“怎麼？你想家了？”

顧庭山朝他上扔了個紙巾盒。

段沉雖然喝了酒，卻沒有喝醉，作依舊敏捷。往旁邊隨意一閃，輕易就避開了飛來的紙盒。

到底是大院里練出來的手。

顧庭山在心里慨。

他抿了一口酒，終于開始正經起來，低聲說：“今天你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跟我旁敲側擊半天了。大概是想看看咱們段爺是真流放，還是避風頭來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段沉不以為意，“隨便他們去琢磨。”

顧庭山：“話不是這麼說的。后頭生意也要看風向，眾人拾柴火焰高嘛。反正，我是替你穩住了。你自己看著辦。”

段沉：“謝了。”

“銀監會那邊還在查？”

“嗯。應該八月下就差不多了。等那邊風平浪靜了，差不多就該回去了。”

段沉似笑非笑的。

眉眼間，不經意出幾分煞氣來。

“……畢竟，流放也要有時限。又不是真去寧古塔。總不好讓那頭的人每天擔驚怕、想著我們吧。”

再下去，什麼豺狼虎豹，都該坐不住了。

顧庭山點頭，表示了解。

寥寥幾句。

兩人便不再多說。

顧庭山將剩下一口酒抿完，復又笑起來，問段沉：“那小蝴蝶呢？我打聽過了，人家是c大的高材生。看來，你這是準備帶著人回去啊？”

很巧，c大就在京市。

段沉訝異，眉骨微揚，“是c大的學生？”

顧庭山比他更驚訝，“你居然不知道？”

“沒打聽過。”

說到底，兩人萍水相逢。

如果不是岑蝶那條微信，估計后面也不會再有什麼集。

顧庭山：“小妹妹長得是漂亮，但你不是從來不對學生妹下手嗎？還說人家是祖國的棟梁，不能歪到你這個泥潭里去。那這回又是怎麼個意思？見起意？要我幫你解決嗎？”

“……”

段沉沒說話。

手指輕輕敲著桌面。

有一下沒一下，很有節奏。

這樣，顧庭山卻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不過是一個人而已。

靜默良久。

段沉假意嘆了口氣，看向顧庭山。

“……如果我說，我只是看小蝴蝶有點可憐，突然善心大發，想資助上學，你信嗎？”

–

一連數日，段沉都沒有再出現。

夜深人靜時分，岑蝶依舊心緒難寧，一邊整理貨架，一邊忍不住頻頻向門邊。停留數秒，再失地收回視線。

想法幾乎不言而喻。

本就不善掩藏。

事實上，岑蝶有段沉微信，完全可以主發消息詢問。就如上次那般，一鼓作氣，勇敢往前邁一步。

但每次出手機，點開對話框，指尖懸在屏幕上許久，還是退下來。

直到息屏，也打不出一個字。

岑蝶不知道該怎麼辦，怎麼辦才能自己不后悔。

飛蛾撲火嗎？

還是就此回頭？

好像做什麼都顯得有幾分可笑。

好像怎麼樣都會大失水準。

可以一次跟著他，可以厚著臉皮次次跟著他。可是，難道真的能靠近他嗎？

……

在一腔期盼和等待中，時間像是開了倍速，悄然流逝。

轉眼，進八月上。

下周就到8月12號，農歷七月半，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中元節。

在海市習俗中，七月半需要祭祀。雖然沒有清明這麼隆重，但燒紙肯定不了。

自從上回，岑蝶和張晴大吵一架后，這是張晴第一次給岑蝶打電話。

語氣一如既往地冷，帶著家長式的指揮意味，“12號記得給你們店長請假。還有，這幾天空去買點錫箔回來。”

說完，還仔細報了數量。

什麼種類多，生怕弄錯，或是買。

岑蝶垂下眼，“知道了。”

張晴：“你可別忘了！你爸去年才死，今年要是就不做的話，要被人脊梁骨的！”

“……”

岑蝶沒忍住，低低嗤笑了一聲。

難道搞點儀式就不會被人脊梁了嗎？

岑忠是逃犯，故意殺人被槍斃的，又不是正常離世。別說鄰里鄰居，整片小區往外三條街，有誰不知道這件事？

這是出了個殺人犯啊。

還是功外逃三年才落網的殺人犯。

多稀罕啊。

旁人對這種事恐懼又好奇，簡直是人之常。

早先，岑蝶進出上學，差點被那些異樣眼和小聲議論給擊潰。

直到把心理素質練出來，才漸漸能無視他們。

前幾個月清明節，張晴領著去祭拜，從早上走出家門、一直到晚上回去，全程都被鄰居圍觀著。雖然沒議論到他們面前，但在背后，大概給人做了好幾個禮拜談資。

偏偏，張晴該掙面子的地方從來不爭，做給活人看的東西，講究得不得了。

荒謬。

且世俗。

對此，岑蝶從來不予置喙。

深吸一口氣，著手機，耐心地說：“我知道了，已經記下來了。”

夜已深。

張晴還在麻將桌上，應是激戰正酣。背后十分吵鬧，沒有聽到岑蝶前頭那聲笑。

叮囑幾句，便匆匆掛斷電話。

岑蝶整個人一松，像是被走全力氣，力般地趴倒在收銀臺上。

不過，只一瞬，回過神來。意識到店監控24小時運作，正照著這個方向，立馬又重新站直。

一連串作十分流暢迅速，還有點可。

“呵。”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輕笑。

聽起來有一種十分悉的味道。

岑蝶腦袋“嗡”地一下，如有所般，抬眼去。

果然是段沉。

眼睛倏地亮起來，藏不住緒。

什麼遲疑，什麼猶豫。

什麼份地位。

什麼你來我往、你我愿。

在見到段沉那一瞬間，盡數都拋到腦后。

“你來了！”

段沉不不慢地走進來，朝淡淡一笑，“晚上好。”

“晚上好呀。你要什麼？我給你拿！”

段沉一反常態，沒買煙、也沒買水，而是去冰柜拿了兩雪糕。

結過賬，遞了一給。

岑蝶愣了愣，沒接。

段沉：“嗯？小蝴蝶不吃這個嗎？”

岑蝶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喜歡的！”

“那就好。”

段沉隨口應過聲，拆了雪糕外包裝，走到門外。

岑蝶盯著玻璃門方向看了好久，確定他一直站在那里，并沒有要走。這才拿上自己這雪糕，繞出收銀臺，大步跟上前去。

正值酷暑。室外沒有空調，悶熱彌漫，始終難以消散。

兩人并肩站在門邊。

誰都沒有說話。

岑蝶想，就算每天都只能在這個便利店里見到他，就算只能說上那麼兩三句話，也會覺得滿心歡喜。

只要能站在段沉旁邊。

思及此，臉上也不自覺帶上了笑意。

段沉余掃到表，問：“笑什麼？發生了什麼事，這麼高興嗎？”

被他一問，岑蝶臉頰泛出紅暈。

連忙垂下眼，搖搖頭。

段沉也沒有追問。

頓了頓，他再次開口：“我還以為小蝴蝶會聯系我呢。”

“啊？”

聞言，岑蝶有些不知所措，瞪大眼睛，轉過頭。

兩人對上視線。

就算是吃雪糕，段沉的作也依舊慢條斯理、不急不緩，像是坐在米其林餐廳里品嘗昂貴珍饈。

舉手投足間，時時刻刻都能看得出出與教養。

岑蝶看呆了眼。

段沉笑起來，“今天怎麼有點呆呆的。”

“……”

臉頰熱度居高不下，好像快要燒起來。

絕發現，越是在意，越是無措。

這會兒，段沉已經咬掉最后一口，雪糕拿在手里，隨意轉了一圈。

他換了個話題，漫不經心地問：“我聽顧庭山說，小蝴蝶高考是考上了c大？”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岑蝶“嗯”了一聲。

“績這麼好，怎麼會來這里兼職呢？上夜班這麼辛苦。”

段沉點了支煙，煙霧氤氳而上，迷糊了他的眉眼，“……去做家教不是好。”

這是他第一次問得這麼深。

自從兩人相識以來，除了隨口問了句年齡，段沉沒有主打聽過任何岑蝶的私事。仿佛只是知道了名字，認識一個標簽，足以。對這個人，他完全不好奇。

本該是一個值得歡喜的開端。

但這個問題，卻犀利得岑蝶心悸。

高考出分那天，在同城網上掛上了個人信息，打算趁著暑假帶幾個高中生補課，給自己掙學費。

海市是一線城市，消費水平高，一對一家教市價也得極高，

一般按照小時計費。

在職教師是一檔，大學生是次一檔。其中，再按學校排名劃分。

岑蝶這個高考分數，又是應屆考生，差不多能到100左右一個小時。趁著暑假，每周做幾個家教，差不多就夠學費，還能有盈余。

打算得很好。

然而，在岑蝶上完第一堂家教課后，當天晚上，那個學生家長發來消息，二話不說，直接要將辭退。

為什麼呢？

甚至都沒來得及問。

對方完全沒有客氣。

“我打聽過了，你爸爸有案底，我不放心。別到時候績沒上去，還把我家小孩帶壞了。”

之后幾家亦是差不多況。

“殺人犯的小孩怎麼能教小孩子啊。”

“績好有什麼用，人品更重要！”

“網站為什麼不審核一下大學生的資質啊？要不是我們特地去打聽了一下，不就被騙了嗎！”

“……”

于是，岑蝶明白了，家庭是的原罪。

甚至能嚴重到，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暑假兼職，只能跑到這麼老遠的小店里做苦力，才能免那些白眼和非議。

但這種真相，如何能告訴段沉呢？

岑蝶搖了搖頭，避開對方視線，努力藏住自己的小心思。

“有一些私人的原因。”

小聲解釋。

“哦，是這樣啊。”

段沉挑了挑眉，默不作聲地完手上這支煙。

“走了。”

說完，他往前兩步，背對著岑蝶，揮揮手，算作道別。

岑蝶心臟猛地一跳。

在這一秒，像是預到了什麼，再次將段沉住：“段沉！”

段沉停下腳步。

側目。

岑蝶：“我還能再找你嗎？”

夏日夜空下，男人形頎長清瘦，側臉英俊。

整個人如同一月，清輝皎皎。

他說：“當然可以。”

“……”

“明天晚上，到上次那里來找我吧。小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