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他坐下來,把橘貓擱到一旁,抬頭就見阮喻一邊挪來稿件資料,一邊斜著眼往他手邊瞥。
那只貓正四腳朝天,翻著肚皮扭來扭去。
茸茸的尾尖掃得他手背發,有那麼點妨礙公務。
他把它抱遠一點,垂眼翻開文件,說:“幾個問題……”說到這里又頓住。
因為阮喻好像沒在聽,一個勁瞅桌角,上半甚至前傾到了六十度,一副要穿屏而來的架勢。
可鏡頭就那麼個角度,再湊近也最多看見一只貓耳朵而已。
許淮頌低咳一聲。
這才回神,坐直板:“啊,許律師,你說。”
“第十四章,第三段。”
阮喻翻到對應段落,發現剛好是一段關于貓的描述,講主角途經藝館,見男主角在草叢里投喂流浪貓的事。
為增加“紅元素”,寫這段時,在現實基礎上作了改編,設定男主角其實并不喜歡貓,只是因為主角喜歡才屋及烏。
“我不喜歡貓,我喜歡你。”這句心獨白,跟“寫詩人”那邊一字不差。
針對這雷同,阮喻苦思冥想,沒找到反駁方向。
看許淮頌完全公事公辦,毫不像記得的模樣,放心問:“你有什麼想法嗎?”
他點一下頭:“兩邊有細微差別。你塑造的人心理是‘屋及烏’,但對方不是。”
“g?”
阮喻一愣,翻開另一沓文稿,把相關節讀了兩遍,恍然大悟。
對方筆下的男主角并不是就此喜歡上了貓,而是早早算計到主角將要路過藝館,所以刻意演了這一出博好。
只是“寫詩人”把這段真相描述得非常晦,而阮喻又先為主地產生了思維定式,所以當局者迷了。
說起來,雖然大綱是原創,但客觀上講,“寫詩人”這麼一改編,從人設上來講更有張力了。
作好批注,把這點作為反駁依據,然后問:“還有嗎?”
“第三章,第七段。”
阮喻翻回去找到對應段落,看到一段主角拒絕“爛桃花”的節。
由于阮爸爸的關系,當年在許淮頌班上有那麼點知名度,曾經惹來過十班一個男生的追求。
對方是不學無的那類人,被同學封了個“道明寺”式“霸道總裁”的稱號,稚的手段層出不窮,有一次在班上單方面大肆揚言,說是他的。
阮喻不堪滋擾,聽說后又氣又急,被哭了,也做了回大老虎,站在十班教室門外,氣勢洶洶地當眾回絕了他,他別再死纏爛打,打擾學習,最后說:“道明寺了不起啊,我喜歡的是花澤類!”
男生當場懵一只陀螺,十班人哄堂大笑。
這一段看似是支線節,實則不然。
因為在阮喻的設定里,除了本格原因外,男主角就是由于這一出曲,才遲遲沒向主角告白的。
喜歡所以不打擾。——這是阮喻替他編造的理由。
抬頭問:“這里怎麼了?”
記得這一段不存在撞梗問題,“寫詩人”并沒有寫類似節,而是在看了的細綱后另辟蹊徑,由此延出——男主角記下了主角的話,從此以后就把自己往“花澤類”的方向打造。
許淮頌眨了眨眼:“不符理。”
“理?”
“這個理由不夠服眾。”
“那他還能因為什麼不告白?”
阮喻口而出,問完自己卻先噎住了。這是做什麼,跟一個律師討論起怎麼寫小說來了?而且,他們是不是跑題了?
許淮頌垂了垂眼,眼底緒不明,隨手端起一旁的恒溫咖啡要喝。
但他忘了貓在一旁。拿過杯子的一瞬,小橘貓一爪子搡過來搶食,撞得他手一晃,咖啡灑了它滿屁。
貓“嗷嗚”一下高,阮喻跟著揚聲一句“哎呀”。
原先的低氣緒一下消散無蹤,許淮頌被重疊在一起的兩個聲音震得一愣,還沒作出反應,就聽阮喻問:“咖啡燙不燙?快給它!”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背。
他也被灑到了,看不見嗎?
許淮頌瞥一眼,說“不燙”,扯紙巾抹了下手背,然后抓起“喵嗚喵嗚”的貓來。
阮喻趕制止他:“用紙巾!干的太糙了。”
他看一眼,只好又轉頭去找紙巾。
可完以后,貓屁還是黏糊糊的。
眼看它不肯自己干凈,阮喻問:“它多大了,能洗澡了嗎?”
“三個多月了吧。”
“那你幫它洗洗,案子可以等會兒再說。”
許淮頌暗暗嘆息一聲,抱起貓朝外走,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怎麼洗?”
“這不是你的貓?”
他搖頭。
那是誰寄養在他這兒的?
阮喻晃了晃神,聽他又把問題重復了一遍:“怎麼洗?”
這怎麼說?想了想:“貓浴、吸水巾、貓刷、吹風機,都有嗎?”
許淮頌點點頭。
“哦對了,還有福來恩。”
“嗯。”
“那你準備一下,在澡盆或者浴池洗都行,用三十五到四十度的溫水,注意……”
話沒說完,就看到許淮頌放下貓,朝電腦走過來:“等等。”然后搬起電腦就往浴室走。
鏡頭一下子晃起來。
阮喻在心底“嚯”出一聲。
這突如其來的友視角算哪門子事?
許淮頌把筆記本電腦擱在盥洗臺,二話沒說轉頭就走,留阮喻在那頭:“哎你……”別走啊!
鏡頭正對著他大敞的淋浴間,太尷尬了吧。
等了半天,許淮頌才抱著貓和一堆用回來。
狹小的空間,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微妙,好像這層薄薄的屏幕消失了,兩個人一起浴室一樣。
阮喻清了下嗓,說:“你先調水溫。”
許淮頌把貓放在一邊,摁了幾下淋浴間的調溫鍵,摘下噴頭試水溫。
“等會兒別用噴頭淋,把水放到澡盆,不要沒過貓脖子。”阮喻看著他蹲在地上的背影,繼續說。
許淮頌一一照做,但貓滿三個月不久,還不習慣洗澡,一水就要跳出來,一下濺起一瓢水。
他的襯衫很快了一片。
“左手拿住它脖子。”阮喻趕說,又補充,“下手別太重。”
“然后呢?”許淮頌提著**的右手,回頭問。
“把它脖子以下的發都潤,抹上浴,輕輕。”
他繼續照做,上浴的時候,不知是不是手,左手松了一下。
結果當然又迎來貓的掙扎,水“嘩啦”一下再次濺上他的服。
阮喻幾乎都能過他的白襯衫,約約看見他腹線條了。
“……”趕別過眼。
許淮頌瞥瞥,又轉回頭,在看不見的角度彎了彎角,專心給貓澡,等泡沫被徹底洗干凈,才說:“好了。”
阮喻回過眼,視線落在他頭頂:“拿吸水巾給它,開吹風機的時候用熱風,先拿遠點,調最低檔的風量,別嚇著它。”
許淮頌站起來,把貓放上盥洗臺,打開吹風機開始忙活。
因為角度問題,鏡頭沒有收他的臉,只能看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
在浴室淡黃頂燈的映襯下,他輕貓的畫面像被鍍上了一層,人心底得一塌糊涂。
阮喻的思緒漸漸飄遠,恍惚間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藝館圓頂大樓,在那片雨后青草地,也有這樣一只貓和一雙手。
這一幕,就像電影大師構造的一組長鏡頭。
時空的變幻自然而然渲染了觀眾的緒,時過境遷的慨與是人非的憾突然被放到很大。
橘貓被伺候得舒服,低低嗚了幾聲。阮喻回過神來,發現它的發干得差不多了。
貓被抱出去,許淮頌再回來的時候,旁若無人地扯出襯衫,開始解紐扣,從下往上。
阮喻:“?”
三顆紐扣之后,反應過來,大聲制止他:“許,許律師!我還在這兒呢!”
許淮頌作一停,向屏幕,淡定自若:“哦,忘了。”見一臉窘迫,又說,“我要洗澡。”
“那你把我搬……不是,把電腦搬出去啊!”
許淮頌的表顯得有些費解:“你不會關視頻?”
“……”
說的對。阮喻連句“再見”也來不及講,飛快點了掛斷,坐在電腦前喝水驚。
一刻鐘后,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思思:學姐,方便的話,現在能見個面嗎?
盯著手機屏幕,在許淮頌那邊降空的智商直線回升。
突然急著見面,岑思思知道自己剛才被錄音了吧?
許淮頌也說過,這事藏不了多久,對方事后一般都能回過味來,但錄音已經拿到,也無所謂了。
阮喻疲于跟再打道,直截了當說:不方便,還是之后法庭見吧。
發完直接拉黑。
沒兩分鐘,顯然明白了究竟的岑思思一條短信飆過來:用這種下作手段,不怕你知道?那咱們就比比誰更下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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