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緩緩垂落,小半個子已經落在地平線下,只將一點余暉灑向大地。
到了這種傍晚時分,許多孩子都被家長領著回家吃飯。他們從小區的游樂區離開,走在彎曲的小道上,一黑的氣息便從土壤里慢慢爬起,穿過他們的,向著某個方向緩慢爬去。
沒有人發現這些黑的氣息,但是當黑氣息穿過時,人們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而在奚嘉的房子里,幾乎是以眼可見的程度,無數黑的氣息從房門和窗戶的空隙鉆了進來。
那些黑的氣息仿若山巔上的云氣,一點點地從廚房的四個角落向中間彌漫。
廚房中央,奚嘉蹲在地上將那碎三塊的玉石撿了起來。他蹙著眉頭,有些生氣地將小黑貓從懷里拉下,放在地上。
小黑貓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眨著一雙漉漉的大眼睛,懵懂地看著奚嘉。見奚嘉不再抱它,它小舌尖,討好地了奚嘉的手指。
長長地嘆了一聲氣后,奚嘉又抱起了小家伙,同時將那碎三塊的玉石放進口袋。他大步走出廚房,對那些黑氣息視若無睹,等走到客廳換鞋時,那些黑氣息已經充斥了整個廚房。
黑的氣漸漸凝聚,在廚房里顯現出一個朦朧的影。
奚嘉仍舊低頭換鞋,似乎什麼都沒看見,但趴在他肩膀上的小黑貓卻瞬間炸,四只爪子踩在奚嘉的肩頭,整只貓不停地往他的另一側肩膀躲。一個沒踩穩,直接落在了奚嘉的口袋里,小黑貓干脆蜷起來,將小腦袋埋進了口袋深,害怕得瑟瑟發抖。
廚房里,黑氣凝聚形。這是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低著頭,水草般的頭發上全是沙礫。頭發全,濃烈的腥味撲面而來,那“水珠”從的頭發上低落,落在白的瓷磚上,染開一片紅。
了頭發的竟然不是水,全部是。
奚嘉將鞋換好,拿了鑰匙準備出門。小黑貓躲在他的口袋里嗚咽地著,忽然,那鬼抬起頭,從黑發間出一雙慘白的眼珠,瘋狂地朝奚嘉沖來,黑發瞬間暴漲,分六束,如同長鞭,直刺奚嘉的后腦。
奚嘉腳下的步子有幾分停頓,右手手指旋轉,漸漸拳,一道約不明的氣息在他的手指之間盤轉。那頭發刺過來的一瞬間,他頭往右側,一手抓去。卻在此時,只聽——
嗡!
“啊啊啊啊啊!!!”
一道黑的影子穿窗戶,狠狠撞在那鬼的頭發上。頭發立刻燃起熊熊大火,鬼驚駭地轉便跑,但那黑的影子卻如跗骨之蛆,瞬間穿鬼的口,嗡的一聲,將鬼打散,又化為一團黑氣。
奚嘉立刻回頭,錯愕地看著那些向屋外逃散的黑氣,還沒來得及反應,面前的大門卻被人敲響了。他下意識地打開門,兩人抬頭一見,卻是一起愣住。
只見在屋外,一個穿著黑風的男人正站在門口,右手還未放下,顯然剛剛才敲了門。他長了一張極其耐看的臉,高鼻俊眉,長眸深斂,右眼珠里藏了一顆淺淺的痣。這張臉不輸任何明星,但細看這顆痣,一寒意卻從腳底直涌心頭。
奚嘉見到這個陌生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自家門口,眉頭蹙,還上下不停地打量自己。接著這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又突然閉上眼睛,將手指抵在間默念了幾句后,再用手指點了點眼瞼。
做完這一切,他才再睜開眼看向奚嘉。
奚嘉:“……”
黑男人:“……”
過了片刻,低沉平潤的聲音響起:“無相青黎。”
嗖!
一道破風聲過奚嘉的耳畔,揚起幾頭發,飛了這陌生男人的手中。到這時奚嘉才發現,剛才那個簡單暴地將鬼撞得魂飛魄散的黑影子,竟然是一顆長相奇怪的青銅多面。
兩人間又是長久的沉默,但不過多時,又有更多的黑氣息從電梯間和樓梯口爬了上來。男人擰長眉,雙指并攏,在奚嘉的房門上畫下了一道金的符錄。他收起最后一筆,轉首對奚嘉說道:“氣太重,我暫時封住,先進去,再詳談。”
奚嘉活了二十三年,從頭到尾,這是第二次見到捉鬼天師。這世上鬼很多,每天他都能上一兩個,但捉鬼天師卻得可憐。他沒有多說,側讓這個陌生男人進了屋子。
大門上,男人隨手畫下的那道符錄不停地閃爍著金,看似沒有任何變化,但屋子里卻再也沒有一點黑氣息侵。
小黑貓膽怯地從奚嘉的口袋里抬起頭,張兮兮地打量四周。當發現那些黑東西都沒了后,它一下子撲進奚嘉的懷里,嗚咽咽地搖著尾,仿佛在求安。
黑男人神淡漠:“黑貓通靈,驅邪辟異。這只黑貓為何如此膽小?”
奚嘉一邊著小黑貓,一邊道:“所以它慫慫。”
慫慫聽到自己的名字,出舌頭了奚嘉的臉頰,竟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見到這個男人時,奚嘉就明白自己是見到真天師了。如果是假天師,本不可能出現在他的面前;如果是半吊子天師,在剛見到他的時候恐怕也要潑他一狗,兩人不可能相安無事地進屋詳談。
接下來,奚嘉簡單明了地將自己的事說了出來。
人生來必有四柱八字,對應干支歷日期。年柱是年干與年支,月柱是月干與月支,日柱是日干與日支,時柱是時干與時支。年月日時四柱相合,便是人的生辰八字。
奚嘉出生得巧,而且不是一般人的巧。他生于年月日時,于一塊極品陣眼出生。他母親剛剛懷上他的時辰,也是年月日時,且母親在生下他的時候難產而死,奚嘉出生便口含黑污,如此多番氣鑄就,了世所罕見的極之。
普通氣重一點的人,最多是偶爾能見見鬼,被邊人嘲笑幾句。奚嘉從小就能見鬼,且每天都見鬼,還特別招鬼喜歡,直到四歲上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道士,送他一塊石頭,這才藏匿了自己的氣息,不再天天被鬼床。
然而那道士當時便說:“你的氣之盛,老頭子從沒見過。現在年紀小還能得住,年紀大了就不知道了。石頭先戴著,和人接。特別是越大,越要和人接,尋常人不了你的氣,上一點就得出事。小則生病,大則死。”
和這道士說的一樣,大學以前,只需要忽視那些飄飄忽忽的鬼,奚嘉還能和普通人一樣生活。但大學以后,他上的氣就悄悄地溢了出來。
大學四個舍友,就陳濤氣最重,奚嘉被石頭鎮下去的所有一氣對他并無什麼影響,每天曬曬太就能消散。于是這四年里,奚嘉只了陳濤一個朋友,也盡量減與他人的接。
聽到最后,男人的眉頭蹙得越,當奚嘉坦率地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該怎麼修復這塊玉石,只是想出門看看能不能找個金店師父簡單地把玉石粘起來后,男人搖首道:“這塊泰山石已碎,粘起來并無作用。泰山石堅,不可能隨意破碎,只是多年下來它被你的氣滲,才了紅,通如玉,也一就碎。今日不碎,再過一月,它也會自行破碎。“
聞言,奚嘉垂眸看了懷里的小黑貓一眼。
原來還不能完全怪你了?
慫慫立即蹭了上去。
面對真正的捉鬼天師,奚嘉表現出真誠模樣,神誠懇地問道:“這塊石頭已經碎了,我該怎麼藏氣?”
“極之,我從未見過。這也不是普通的泰山石,我并不擅長匿氣息,暫時并無辦法。”男人凝眸思索片刻,將手指攤開,“無相青黎可暫時匿你的氣,我雖然沒有辦法,但我認識一個人,他應該有辦法,我會立即去找他。”
奚嘉如同每一個迷信的信男信一樣,神激地接過了那男人手中的青銅多面。
轟!
當奚嘉的手指到這個青銅法時,如同來時一樣,天地間仿佛又有什麼東西瞬間消散。大門上的金符錄不再閃爍金,小區里的黑氣息也一點點地消失,夕終于完全地從西邊落下,蘇城正式進夜晚。
奚嘉激地抬頭,一邊道:“大師,不知該如何稱呼?”
黑男人微微愣住,似乎沒想到奚嘉會這麼問。他斂著黑眸:“我姓葉。”
這位葉大師并不像很多神那麼能說會道,等奚嘉說完事后,他便起離開。臨走前,他讓奚嘉暫時用他的這個法寶鎮氣,表示自己將會去尋找一個朋友,恐怕得等數日才能回來。
五分鐘后,葉姓大師真的離開了。奚嘉出手指,點了點慫慫潤紅的鼻尖,小家伙立即不滿地用爪子臉。
奚嘉挲著那顆青黑的青銅多面,角無奈地翹起。
“他們捉鬼天師里,還有這麼純樸的?你是慫慫,那剛才那個人是不是傻傻……嗯,呆呆更好聽一點,就他呆呆好不好?他就這麼把他的法寶給我了,這應該是他的法寶吧?還這麼熱心地幫我去解決問題……”
一把抱起慫慫,奚嘉往廚房走去:“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
正飛速離開蘇城、前往首都的好人葉鏡之:“……”
雖然從小伴著長大的玉石是碎了,可日子還是要過的。為一個180線龍套配角,奚嘉不差錢,但也不富裕,自從養了這只刁又膽小的小黑貓后,他自個兒都吃不上了,竟然還天天給慫慫燒魚吃。
眼見著銀|行卡里的存款跌下四位數,奚嘉大事態嚴峻,趕給陳濤打電話。他電話還沒撥出去,陳濤竟然主打了進來:“嘉哥,好消息!王導覺得你之前那個鏡頭拍的不錯,他要給你加戲!你快過來,明天就開拍了,我可是給王導打了包票說你一定能來的。”
奚嘉直接拒絕:“這個劇組我拍過一次了,不去。”
陳濤怒道:“王導出手大方,你干什麼不去?而且又不要你拍太多戲,我看了劇本,一共就三場戲,你明天就能拍完。你到底來不來?”
奚嘉義正言辭:“不去。合作過的劇組,我三個月不會再去第二次,你知道的。”
陳濤:“真的不去?”
奚嘉:“不去。”
陳濤:“三場戲給一萬,也不來?”
奚嘉:“……明天幾點到?”
陳濤嘿嘿一笑:“中午一點前就行。最近劇組里不大對勁,王導要求大中午拍戲,早上和晚上都不開機。你知道的,王導這樣的二代,要拍什麼電影不行,一定要選個恐怖片當作,就是因為他有點迷信,老相信什麼鬼不鬼的。”
奚嘉隨口“嗯”了一句,應付過去,當天下午就收拾好了行李,再往平湖風景區趕去。
等到他乘著大、換了公,顛簸了四個小時抵達片場時,還沒見到陳濤,便見一個副導演焦急地跑了過來,看到他便道:“你是奚嘉吧?小陳出事了!他昨兒個跟我說過你今天來劇組,這樣你先跟我去劇組,反正只有三場戲,拍完就行。”
奚嘉停住腳步,臉上再無一點輕松:“請問,陳濤出了什麼事?”
那副導演一愣,接著一拍大:“嗨,也不是什麼大事,他昨兒個晚上失足,自個兒從山頭跌了下去。還好有樹木當緩沖,這才沒大事,現在在醫院里躺著呢。生命危險是沒有了,不過左折了,肋骨好像也斷了幾。”
奚嘉雙眸微瞇:“陳濤怎麼會從山頭跌下去?”
聞言,副導演神兮兮地往四周瞅了一眼,接著湊到奚嘉的耳邊,小聲說道:“我就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啊。我看小陳本不是失足,他就是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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