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餘暉把老鎮街頭石板街染了嫵的橙紅。
雲鬆踩上去,依稀看到了歲月的漣漪。
鎮如其名,夠老。
王有德陪伴在旁邊,充滿自豪的介紹:“我們老鎮的歷史可是極其悠久的,祖上記述沒錯的話,鎮子於大龍朝嬴氏當政年代。”
“風風雨雨快有兩千年了,不論山外以前是誰家做皇帝現在誰人當大帥,我們老鎮始終聳立在這裡。”
雲鬆聽的默然。
大龍朝是什麼朝代?
嬴氏他倒是知道,大秦始皇帝嬴政,但他記得嬴政是姓趙。
老鎮規模算不上大,歪歪扭扭依山傍水開了兩條大街,都是青石板鋪路。
沿街的房屋樣式繁多,有較新的磚瓦房、有古古香的木樓、有造型新奇的吊腳樓。
以兩條主幹街道爲核心,四周開闊出許多小巷子。
巷子裡頭多是平房,錯落有致、星羅棋佈。
正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不大的鎮子裡該有的店鋪一應俱全,商機活躍——
掛著‘百景樓’招牌的飯店前有穿短打的小二肩膀上搭著白巾在招呼客人:“先生您來啦,二樓雅間早給您幾位留出來了……”
門口擺放著各種丹丸藥膏乾草藥,蛇蛻蠍幹蟾蜍皮、骨頭的藥店外有學徒在吆喝:“藥王傳下強人方,男用了棒;上過電臺見過報,萬國會上過好……”
一家吊腳樓上有人在吆喝‘有上好洋紙菸’,一家點心鋪子的窗戶外豎著張寫了‘有西洋什錦蛋糕’的牌子,還有名爲‘早寶文齋’的書店裡正在羅列諸子典籍、報紙書刊……
除此之外當街有剃頭的、有耍猴的、有鋪了張紅布賣野藥的、有吆喝著‘磨剪子嘞戧菜刀’的,路過一條小巷子還有著‘快去喊王婆來接生’的。
別看王有德在道觀和砍頭村裡表現不堪,他到了鎮子後卻很有範兒。
三人一進鎮子就有人主打招呼。
從主街上一路走過,招呼他的人也持續了一路。
王有德迴應的很矜持,有開口的時候,多數都是點點頭,有的正眼不看直接走過去。
大笨象很自覺的退後好幾步,小心翼翼避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但他背上有大堆乾柴,他這個人又是笨手笨腳,免不得刮到人的裳或者鋪子。
王有德不耐煩的想打發他滾蛋。
雲鬆看不過去,說道:“福生無上天尊,王施主,你可是答應要請人家吃席的,言而無信,死後要下拔舌地獄的!”
王有德一怔,說:“小真人,拔舌地獄乃是佛家說法,跟你們道家有什麼關係?”
雲鬆沒想到這貨竟然會質疑自己。
但他反應快,冷笑一聲道:“我們道家要飛昇上九天做神仙,你們這些言而無信的罪人還想跟我們道家扯上關係?怎麼,攀親戚?”
王有德被他堵了一句沒話說,只好對大笨象說道:“把這些乾柴都扔了,你還想帶我家去嗎?”
大笨象愣頭愣腦的說道:“第一次上鎮長家的門不好空手去,尋思著用柴火當禮。”
王有德又被堵了一句,只好無奈的說:“行,你的禮老爺心領了,你把它們扔——正好,這裡有我家雜貨鋪,你就把柴火都放這裡好了。”
雲鬆擡頭看了看,旁邊一家二層樓上掛著個‘和方興環球百貨’的牌匾。
他被這店名嚇到了:“環球百貨?”
王有德矜持的笑道:“不錯,
我家這店裡有東洋的洋火、佛郎機國的洋蠟、阿妹你啃國的洋,所以就起了這麼個名。”
雲鬆問道:“有世界歷史書嗎?”
王有德說道:“這裡沒有,在下家裡有,《二十二史》、《史記》應有盡有,今晚在下送小真人幾本就是。”
雲鬆稽首行禮:“福生無上天尊。”
王有德的宅邸不在主幹街道上,他領著雲鬆在大街上轉了一圈,然後在落日時分繞路往北走到了一座大宅子前。
宅子高牆大院,牆壁用石灰抹的平整雪白。
院子高有三四米,門外端坐著兩頭有一人高的石獅子,木門上整齊的銅皮砸銅釘,左右各一個首銅環——
絕對的威嚴肅穆,絕對的氣勢如虹。
王有德上前敲門,大門很快打開,一個穿長衫的男人走出來,看清他樣子後大喜:“老爺,您回來了。”
他第一眼看到了後面遮天蔽日的大笨象,問道:“您怎麼還帶了個臭要飯的回來?”
旁邊的雲鬆豁然變,甩手而去。
王有德嚇炸了,連忙手去拉雲鬆:“小真人、小真人且留步,這是誤會!我這管家不是說你……”
雲鬆頭也不回的說道:“福生無上天尊,師傅自小教導小道,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嗟來之食!”
“王施主,咱們後會有期吧,最後小道給你一句忠告,你先是被鬼背又遇上砍頭村,應當是最近命犯太歲,以後不管是去哪裡、做什麼事都小心些,小道怕你下次再遇上鬼就要沒命了!”
王有德顧不上解釋只能連連道歉,押著管家來給他道歉。
管家當場跪下了,手就自己大子。
雲鬆見此就坡下驢,面不愉的甩袖進了王家府邸。
大笨象低眉順眼跟在他後,提心吊膽夾花,亦步亦趨。
王家宅子大的,但不算豪奢,就是高牆大院裡頭有幾棟小樓有個花園罷了。
王有德爲了表達歉意,想要召集鎮上有頭有臉的人請雲鬆一頓大酒。
雲鬆淡漠的說道:“我們修道之人講究道法自然、清靜無爲,不喜歡摻雜過多凡俗事。”
“所以這頓大酒你讓廚房準備即可,倒是不用召集其他人來作陪,咱們自己吃。”
人多眼雜,難免餡。
雲鬆畢竟是個西貝貨,他頭疼這件事,所以先前王氏管家狗眼看象低正好給了他藉機發火的機會。
他一是可以發火教訓這個管家,二是找到了以後在王有德面前玩高冷的理由。
王有德自認有愧在前,這頓晚飯招待的沒話說,確實是一頓大席:
八冷八熱,十二個盤子四個碗。
什麼酸菜魚、九轉大腸、蔥燒海蔘、水晶肘子、烤、燒鵝、燉羊、滷牛、鴻運大豬頭,應有盡有,全是菜。
雲鬆看著這些菜一個勁的念‘福生無上天尊’。
王有德以爲他是在憐憫酒席上的鴨鵝魚羊豬,其實他是在嘆,穿越了好幾天,總算能放開肚皮幹一頓了!
本來他準備拿出相親練就的細嚼慢嚥斯文吃相來保持高人風範。
可菜一上桌大笨象逮著盤子直接把菜往裡倒,跟垃圾收集車掀起垃圾桶往車斗裡倒一個架勢!
雲鬆愣了愣神,九轉大腸和蔥燒海蔘已經見盤底了!
眼看大笨象一隻手又去拖肘子,他知道自己再不下手可不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搶食的原因,雲鬆這頓飯吃的很撐。
王有德自然在宅子裡給他找了間客房以招待他,至於大笨象?被下人擡出門了。
爲什麼要擡著?
撐得實在不住,走不道了!
雲鬆回屋後便關門關窗熄滅燈燭,他上牀後又放下蚊帳,然後纔將剛得到的聚丹銀錢掏出來。
結果他還沒有看到銀錢樣子,外面有人影出現,接著敲門聲篤篤篤的響了起來。
雲鬆從人影看出是王有德帶著個材纖細的妹子,但還是警惕的問道:“誰?”
王有德的聲音響起:“小真人,你開開門,黑夜漫漫,在下給你送個好寶貝兒,有了這寶貝兒,你就不會覺得夜晚黑了。”
一聽這話,雲鬆拔腳跳下牀。
他心澎湃,夢寐以求的事終於——不對,這王有德信不過,不能過多接他的人!
而且,自己是個道士!
懷著爲難的心,他沉重的打開門。
皎潔的月灑下,他看到王有德後站著個俏生生的長纖腰大妹子。
王有德回頭示意:“漣漣,還不快見過道長。”
妹子對雲鬆含帶怯的一笑,說道:“道長,奴婢給您請安了。”
雲鬆覺自家兄弟防線在崩潰邊緣了,便當機立斷說道:“福生無上天尊,修道之人清心寡慾、一心向道,王施主你還是帶這位施主回去吧,小道要歇息了。”
王有德愕然說道:“小真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您修道跟這寶貝兒有什麼關係?”
他指向漣漣懷裡。
漣漣舉起手,手中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彎頭銅皮筒子。
王有德老江湖,自然明白雲鬆剛纔話裡的意思。
他便揶揄的笑道:“小真人,您看,我們俗世跟您山上很多東西不一樣,咱們容易發生誤會,剛纔在門口那事是誤會,現在……”
雲鬆看到這個銅皮彎頭筒子就知道事糟糕了,自己誤會王有德的話了。
但這不能怪他,王有德是故意誤導他的,應當是想借此來解釋先前管家罵大笨象卻被他接盤的事。
可之前的誤會是他以後裝高冷的理由,這是他吃到裡的,還想讓他吐出來?
他立馬接話道:“沒有誤會,小道早看到漣漣姑娘手中的小玩意兒。”
“小道一心向道,要拒絕的也是這種小玩意兒,它是奇技巧,爲我大道不容。”
王有德以爲他在撐面子,便笑道:“可是小真人知道這寶貝兒是什麼嗎?你先聽在下說完再……”
“小道自然知道,”雲鬆繼續截住他的話,“小道若是不知道,怎麼會貿然拒絕王施主的好意?”
“這是個手電筒,是西洋玩意兒,裡面有個燈泡還有一種電池的東西,打開開能發,關閉開關能熄滅燈。”
爲了避免手電筒在老鎮法和在地球法不一樣, 他索點明瞭手電筒的功能。
王有德沒話說了。
他這會倒是真想把漣漣推給雲鬆。
裝失敗的覺,不好!
雲鬆以風輕雲淡的姿態關門,說道:“小道日修夜修,早把眼睛練得夜能視,無需這等西洋人的奇技巧。”
“還有,小道要修煉了,請王施主叮囑好家裡人,不要再打擾小道。”
王有德垂頭喪氣的離開,順手在漣漣屁屁上。
雲鬆出手指蘸唾沫點開一張窗紙看著他們背影直到消失,羨慕到質壁分離:“鬼狗男人!”
確定外面沒人了。
他回到牀上拿出一枚聚丹銀錢,又用一針挑破手指出一點塗上去。
黑銀錢頓時變了一枚黑漆漆的藥丸子。
大小跟棒棒糖的糖塊差不多。
這就是聚丹。
手冰冷,連帶著房間裡的空氣都開始冷了起來。
雲鬆大喜,這玩意兒是空調啊!
不過聚丹散發出來的寒意來自氣,它出現在空氣中就會不斷揮發產生氣,所以一般都是用蠟丸封存。
雲鬆看了兩眼後拿出轆轤首銀錢了一滴,再次變鬼。
變爲鬼後他看到的一切都變了:
房間變得混沌模糊,桌椅牆壁的形態不再是那麼清晰固定。
倒是聚丹褶褶生輝,發出了銀白亮。
他拿起聚丹服下。
呲溜!
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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