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稚想了一路都沒明白沈宜之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

江鵬來跟講了一下這三個月在劇組里的行程安排。

某平臺的年中盛典很重要，你不能缺席，某個雜志的封面談下來了，安排在月底，還要去某個綜藝當幫唱嘉賓，這樣那樣加起來也不了，都還只是這個月的。

不過和寧稚以前的工作量相比，這些連零頭都算不上。

自從進了劇組，寧稚覺得自己就跟來度假似的，雖然力大，要學的東西也多，但跟以前那種忙得連睡覺都隨便找地方湊合的生活比，這兩天的節奏實在舒緩多了，至每天都能睡夠六個小時。

大概就是太閑了，導致開始想七想八，一直在想白天哪里做得不好，沈宜之為什麼不開心。

想得煩了，寧稚暗自嘟噥，沈宜之還是別出現的好，過去六年，沒有，寧稚還是順順當當地過來了，一出現，寧稚的心思就完全了。

真是一個害人。

“這些都和劇組商量好了的，梅導都同意了，到時候我來接你。”江鵬代完了工作，看了看手表，他訂了九點的機票，公司剛從電影學院挖了幾個新人，讓他帶兩個月。

當經紀人的大概都有點碎碎念的脾氣，臨走前，他還不依不饒地嘮嘮叨叨，直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才匆匆離開。

寧稚送他到門外，回來后，打開了昨天下載的那個社app。

想不出沈宜之究竟怎麼了，就想跟人說說話，昨天那個0929還好的。

雖然一上來就寧稚小狗，但寧稚覺這個人還是有分寸的，和說一說煩心事應該沒關系。

于是寧稚對著0929把沈宜之好一通控訴。

沈宜之也在酒店，和寧稚只隔了幾間客房的距離。

助理周彤給鋪好了床，熨好了明天要穿的服，要離開時，卻發現沈宜之對著剛打開的電腦，居然在發呆。

鼻梁上架著副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眸低斂著，不知在想什麼。

周彤敲了敲開著的門，沈宜之抬起頭，沒出聲，只用眼神詢問有什麼事。

周彤給當了六七年生活助理，早就習慣了私下里沉默的樣子。

這好像是許多醉心拍戲的演員的通病，接的角越多變，在電影里花的力越多，私底下就越沉默，就像是把一半的魂都舍在了電影里似的。

“早上起來不是高興的，像撿了什麼稀世珍寶似的，怎麼去了趟片場回來，就魂不守舍了？”周彤站門邊，問了一句。

沈宜之聽是關心，笑了一下，搖搖頭，沒說話。

這時，桌上的手機亮了屏幕，沈宜之瞥了一眼，立即拿了起來。

小狗發來的消息。

“你好，我要抱怨一下我同事。”還禮貌地打了招呼。

然后就是一連串生氣的控訴。

“非常可惡，還冷漠，一般人很難和搭話。”

“而且喜怒不定，你不知道怎麼突然就高興，又突然就生氣。”

“其他同事在工作中有好的表現，惜字如金，連夸獎都很敷衍。”

“我沒見過比更難相的人，冷漠又嚴格。”

周彤見低頭看手機，以為在理正事，便說：“那我先走了。”

不想沈宜之卻住了：“等一下。”

周彤回過頭，沈宜之著，平靜的眼眸中有幾分遲疑，過了幾秒，才開口道：“我很難相嗎？”

周彤愣住了，還是第一次聽到沈宜之問出這種自我審視的問題。

想著這應該是一次長談，松開門把手走了過去，在一張沈宜之對面的空椅上坐了，斟酌了會兒，道：“確實難相的，你記得前年你拍那部作片沒用武替，然后把給摔傷了。”

沈宜之聽著，指尖在桌上一點一點的，心不靜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做這個作。

“請了個臨時助理，是個護校畢業的小姑娘。”

“對。還是你的。”周彤提起這事就好笑，“結果做了半個月，說什麼都要走，走的時候快哭了的樣子，跟我說，周彤姐，宜之平時怎麼這麼沉悶，話都不說的，太難流了。怎麼會有人前人后差別那麼大的人？我在電視里看到的沈宜之不是這樣的。”

惟妙惟肖地學著那個小姑娘夸張的語氣。

沈宜之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事，也沒多驚訝，更沒有介意別人在背后這麼議論。

周彤知道不會介意，才會說這個。

沈宜之不怎麼在乎別人如何評價，是公眾人，人們對的評價隨可見，早就習慣了，也早就學會了不被他人的看法所左右，遵循自己的本心。

可現在，又確確實實地在問，是不是一個很難相的人。

當問出來的那一刻，就說明很在意這個回答。

而聽到的回答，沈宜之細膩溫的眉眼在夜晚的燈下低斂，顯出幾分寂寥。

過了好一會兒，帶著些許挫敗的口吻：“算了。”

周彤卻又道：“但是你對那個小明星很不一樣。”

像是突逢柳暗花明，沈宜之神一頓。

看到這樣的反應，周彤算是明白今晚怎麼這麼反常了。

這兩天一直跟在沈宜之邊上，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個小明星一出現，沈宜之沉靜的眉眼便會有細微的變化。

會在出電梯后刻意地走慢，和一起落在后邊，好和多待會兒。

會在小明星還沒出戲時，故意去提醒上還沾了口紅。看到小明星又害又氣鼓鼓的樣子，的角會悄悄上揚，像是十分愉悅。

周彤都看在了眼里，這時將這些觀察到的細節一一指出來，認真地告訴：“你對太特別了，跟對別人都不一樣。”

沈宜之沉默著沒做反駁，算是默認了，對寧稚確實不一樣。

然而承認了，反倒讓周彤疑起來。

既然寧稚這麼特殊，那麼私底下提起，總該有些不同的緒，或是微笑，或是苦惱，又或者像一般生那樣的微帶意。

但這些緒都沒在沈宜之臉上出現。

依舊沉默，面容寧靜，要說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也只有那雙的眼眸，像蒙上了一層潤的霧，愈加的幽靜，也愈加的沉寂。

周彤猜不準究竟怎麼想的，只好半含試探地提醒道：“你可注意些分寸，要是過了頭，萬一會錯意，喜歡上你怎麼辦？”

這話使得沈宜之有片刻怔神，想起六年前和寧稚最后一次見面。

在們家樓下的那盞路燈下。

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空氣格外冷。

寧稚一向明亮的眼睛被熄滅了，漆黑空地著，的聲音低低的：“我是沒什麼資格跟你談喜歡，也不配讓你喜歡我，可是沈宜之，我從來沒有奢過你會回應我。”

從來沒有聽過寧稚說過這樣自輕自賤的話，但那天，像是把自己在父母的拋棄，他人的憐憫與碎中辛苦搭建起來的尊嚴都舍棄了。

“放心，我不會再打擾你了。”低下了頭，連看一眼都不敢。

然后，真的沒有在面前出現過，沒有給打過電話，沒有發過短信，全了的避之不及，消失得徹徹底底。

沈宜之有些恍惚，等回過神來，才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會的，不會喜歡我。”

周彤沒想到說得這麼篤定，遲疑道：“這誰說得準。”

“寧稚……”沈宜之說出這個名字，想到幾個月前，從父母那里得知寧稚的病重。

顧不上其他，只想要是出事，寧稚恐怕會撐不住，焦急地往醫院趕。

到那里時正遇上寧稚的爸爸在病房外，聲對說：“你有空就經常來看看爸爸，我們很長時間沒有說說話了。”

知道寧稚有多在意父母誰都不肯要的事，也知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寧稚都在等著不管是爸爸也好，媽媽也好，能夠去看看。

但那天，嘲諷地看著眼前那個男人，語氣平靜卻鋒利：“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說這話的時候，轉開了頭，眼睛里還帶著尖銳的諷刺，目正好對上的眼睛，就像是對說的一般。

那是六年來，們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在去年秋天，在一家電視臺，們隔著一段不算遠的距離，寧稚看到了，立刻就走開了，沒有一想要和重逢的意思。

見說了“寧稚”兩個字就停頓了下來，周彤追問：“寧稚怎麼？”

寧稚從小就被人當包袱似的甩來甩去，把自尊看得很重，有著也許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傲氣。

不會讓輕視過的人再次看低。

也不會稀罕遲來的關心。

沈宜之一時不知該怎麼描述，也不愿意對著其他人剖析寧稚，于是過了片刻，才答非所問地說：“我以前沒有理好一些事，讓很難過。”

周彤從這句話里聽出許多糾葛來，一下子倒也不好說什麼了，看著沈宜之平靜的面容，最后，試探地問了句：“那現在呢？你現在喜不喜歡？”

沈宜之沒想到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神有片刻凝滯，過了會兒，笑著搖了搖頭，看了周彤幾秒，像是覺得這個問題很荒謬，又搖了搖頭，說：“才多大呀。”

這回周彤笑了出來，的聲音里帶著些調侃：“二十歲，不小了，哪怕是一般年輕人，這個年紀，也早就在大學里談了。”

更不必說娛樂圈這麼開放的環境。

沈宜之像是被點醒了什麼，一下子愣住了，但很快想起寧稚的那句再不打擾，想起電視臺里視若無睹的轉，想起醫院中那個尖銳嘲諷的眼神。

終于還是沒再多想，說：“等電影拍完，我們就不會再有集了。”

等電影拍完，寧稚再找，大概就是來向提出離婚的時候。

寧稚對著0929一頓抱怨，抱怨完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回復。

不過寧稚覺得舒服多了，言瑾說得沒錯，人在不開心的時候，確實需要一個樹來傾訴一下的。

丟開手機，繼續看劇本。

現在再看劇本，可就不是之前那種外行人瞎較勁地看了，現在學了許多技巧，已經能看出很多門道來了。

照舊用功到很晚，把一些拿不準的都記下來，打算明天去問導演。

不允許自己拖劇組的后。

等洗完澡出來，了懶腰，倒在了床上，才發現0929回復了。

的回復還是很短，依然只有一句。

“那真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