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門外有了響。

車子的聲音，熱鬧的說話聲，清脆的笑聲。

林綺眠起,到了窗前,向外看去。

燈影下先進視線的是林梓萱，小跑著往前衝，有人拽著的手。

按道理來說該是的媽媽趙麗,但人影一晃，竟然是林海森。

那個總是皺著眉頭板著臉,說好聽點不怒自威，難聽點“好像誰欠了他五百萬”似的，著名功企業家林海森。

大概有一年沒見，林海森胖了不，臉上多了兩團,被小兒活潑可的姿態一逗，角上揚，眼皮下耷，顯得和和氣氣，親親切切。

“你慢一點。”林海森拖著步子道，“你姐在屋子裏，又跑不了。”

趙麗上前一步,拽住了林梓萱另一隻手,笑著道：“對啊,你著急什麽,多大的姑娘了,還和小孩子似的。”

林綺眠環抱雙臂,偏著腦袋,靜靜看著。

林梓萱呼口氣：“外麵熱，爸爸媽媽你們太慢啦！！！”

趙麗拽了拽的擺：“服都皺了。”

林梓萱：“媽你就知道心疼服，服是爸爸送的，爸爸都不管。”

趙麗：“你爸知道什麽，你爸隻管掏錢。”

林海森哈哈地笑：“我知道我家閨漂亮，穿什麽都好看啊。”

林綺眠簡直想給他們鼓掌。

好一副父慈子孝，闔家歡樂的景象。

一段路走得跟電視劇開場似的，把“我們一家可真好啊”的臺詞說完了，這才到了門廊前。

林綺眠轉，換了個方向看著。

門被推開，三人進屋，沒有迎上去，還是在原地。

林梓萱先看到的，眼珠子四下一骨碌，明的臉便對準了。

這下誰都攔不住，跑著朝衝過來，雙臂在空中抬起又放下，最終也沒敢有別的作，在距離林綺眠一步之遙的地方堪堪停住。

“姐姐！”親切地。

林綺眠勾了勾角：“嗯。”

林梓萱：“姐姐你什麽時候到的？姐姐我怎麽覺你又白了好多啊。”

林綺眠：“我一直在這兒待著，曬不著肯定白。”

林梓萱有些楞。

林海森喊了句：“你們在那邊做什麽，去廳裏坐下。萱萱你不是一路喊著要給你姐禮嗎，這會倒忘了。”

“哦哦哦！”林梓萱又跑了回去。

林綺眠徑自到了沙發跟前，坐下。

桌上有瓶水，是下車的時候拿的，已經沒有什麽涼意了。

林綺眠拿過來喝了一口。

林海森和趙麗都到了跟前，林海森打量一下空的茶幾，再打量了一下林綺眠手中的水，道：“這邊離得又遠，又這麽久沒住人了，什麽東西都沒有，你怎麽想起來過來這邊……”

“爸你覺得這邊不好嗎？”林綺眠道，“我還記得咱們剛搬進來的時候，你覺得這裏什麽都好得很，了一堆認識的不認識的親戚朋友過來，熱鬧了三天。”

林綺眠抬眼看了他一眼：“這麽快就忘了嗎？”

林海森臉沉下來，方才合家歡的笑意一點都沒了：“多年前了……”

趙麗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了：“老房子也好，偶爾過來看看，還有味道。”

“是有味道。”林綺眠道，“畢竟趙阿姨沒聞過這兒的味道。”

俯往前靠了靠，饒有興致地問道：“我記得趙阿姨還沒嫁給我爸那會，就已經在t市買好了房子，你們有沒有大宴賓客，鬧個三天三夜？”

趙麗扯著角笑了笑：“我們那不興，沒怎麽辦……”

林綺眠：“也是，您年輕漂亮，嫁我爸這一把年紀二婚喪偶的，前妻死了也就半年……”

“綺眠！”林海森喊了句，“好不容易一家人在一塊兒，就不要說這些了！”

林綺眠挑了挑眉。

趙麗尷尷尬尬的，指了指外麵：“那個，我讓小王去買點東西，順便看看咱們今晚去哪吃……”

林綺眠：“阿姨，不用了，吃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趙麗：“啊，是嗎……”

林綺眠笑著點了點頭：“對，都是我以前常去的店，味道不錯。你不知道，我高中那會，家裏沒有大人，做飯的阿姨逢年過節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找不著人了。我給自己排了個表，一三五吃什麽，二四六吃什麽，方圓十裏就沒我沒吃過的店……”

林海森站起：“那我們先去吃飯，邊吃邊聊。”

林梓萱捧著個禮品盒子到了林綺眠手邊：“眠眠姐你看看這個，我覺得跟你好配。”

林綺眠沒接，就著的手打開了，裏麵是一條黃水晶手鏈，大概是某知名品牌的早秋新款。

“不錯。”林綺眠道，抬了抬自己的手腕，“我工作用手，不戴這些東西，你自己用吧。”

林海森：“還有不上班的時候，不要一天到晚都想著工作，年紀輕輕的，該有的個人生活也得有……”

不等林綺眠回他話，先過去餐桌那邊的趙麗突然驚了一聲。

“啊——”

聲音不高，尾音更是被了回去，林海森趕大步地過去，問：“怎麽了！”

林綺眠聽到趙麗弱又有些慌張的語調：“沒什麽，我就是一下子看到……”

林綺眠進了餐廳，長桌盡頭，本該是主位的地方，端端正正地擺著個黑白相框，相框兩邊有燭臺和鮮花，配著滿桌子已經涼了的菜，像一場華麗的祭奠。

趙麗遠遠地站在一旁，而林海森的目落在那相框上，臉黑沉，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啊……”林綺眠輕聲歎道，“趙阿姨是嚇到了嗎？”

“對不起啊。”神真誠，“林總說了要一家人吃個團圓飯，我想我媽也算是咱們這個大家庭的一員吧？”

趙麗往林海森後躲了躲：“算，算。”

招手林梓萱：“萱萱，你過來。”

林梓萱看了眼那照片，又看了眼林綺眠，對著照片鞠了一躬，然後去到了趙麗邊。

林綺眠走過去，拉開了椅子：“坐吧，再不吃菜都涼了。”

林海森看著葷菜上結得一層油：“已經涼了。”

林綺眠：“啊，這個在爸眼裏算已經涼了嗎？我覺得還好誒，外麵的東西嘛，比不上自己家裏新炒的熱乎的。我有時候半夜了起來，涼了的菜就饅頭吃，好吃……”

林海森這頓飯怎麽都吃不下去了。

林綺眠平時沒這麽多話，或者說，平時不會跟他說話。

打電話三次裏麵能接一次就算好的，能答應一塊吃飯，更是奇跡。

所以突然提出要回到老宅吃，林海森覺得，隻要不出現什麽大問題，在哪兒吃都行。

現在，大問題是沒有，但林綺眠一直在膈應人。

說的話，沒有一句讓人聽著舒服的，每一句都在指責林海森，他對不起，他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該有的責任。

林海森年齡大了，聽不得這些話。

他指了指外麵：“小麗，你先帶萱萱出去，我有話和綺眠說。”

趙麗趕拉著林梓萱出了餐廳，寬闊又繁複的空間裏，隻剩下了林綺眠和林海森兩人。

林綺眠還是坐下了，在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林海森沉著聲音問：“你想幹什麽？你要是不樂意吃這頓飯，電話裏就跟我說清楚……”

林綺眠倒了杯酒，對著母親的方向敬了敬：“由我樂意不樂意嗎？這不又是一家團圓，又是妹妹給你買了禮。”

林海森的指節敲在桌子上：“我說錯了嗎，誰不是真心真意地想要跟你拉近關係，想要補償你……”

“爸。”林綺眠喝了那杯酒，覺得沒意思的，“那我也就跟您直說了吧，有些事你幹了就幹了，該的罪我也了，本來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又賠了我那麽多錢……”

“是可以一筆勾銷的。”林綺眠道，“如果你不想從我這裏掏點什麽的話。”

“小時候想不明白，長大了這些事多清楚。你沒有在我媽活著的時候出軌，也沒有在我媽死了以後就扔了我，不過是新歡舊換得快了一點，不帶我去你新家，不也是因為我格爛，去了一家不得安寧。

“人選了這個就沒那個，你選了新家和睦，現在新家這不和睦的。

“至於十幾年前就扔了的東西，咱也沒必要再想著要回去了吧？

“哪能讓你什麽都占了啊，我這也沒有你要的東西。”

林綺眠攤了攤手，給他展示這偌大的餐桌，涼掉的飯菜，隻剩下照片的母親，和冷冰冰的屋子：“我媽死了我就這樣過了三年，啊……來說十三年，你真指我跟你家小公主一樣，單純可，甜活潑，做爸爸的心小棉襖呢。”

林綺眠又拉了下自己的臉皮：“你再看看這張臉，跟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不是連個表都沒有？更別說紅個眼睛，掉個眼淚了……”

笑了笑：“這號是徹底練廢了，您有那些心思，不如趁著趙阿姨年輕，再生一個。”

林綺眠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朝林海森敬了敬：“我祝您早生貴子，盡天倫之樂。以後別來煩我了。”

林海森僵在了那兒。

林綺眠提著酒瓶，把媽媽的照片抱進懷裏，轉上樓：“慢走不送。”

黃小藝晚飯吃了很長時間，這次回來得匆忙，媽媽沒有提前準備，所以到家以後，基本是邊吃，媽媽邊做。

吃完這個想那個，那個剛進了裏，又有了新的進了鍋。

直到吃得肚子滾圓，都走不道了，媽媽才勸了兩句，讓停了下來。

“又不是沒吃過，哪裏有這麽香。”媽媽笑瞇瞇地道。

“就香，你做得最香，哪裏的東西都沒你做得香。”黃小藝癱在沙發上，刷了刷手機，“所以我肚子上這麽多贅呢，你看人家綺眠那材，穿什麽都好看。”

媽媽道：“怪我上了，綺眠沒媽媽呀，人家照樣吃媽媽的飯長大……”

黃小藝頓了頓，說起來的時候有些難過：“媽，綺眠真的沒媽媽了，我認識的時候，媽媽就去世了。”

黃媽媽愣住，好一會兒才道：“那該讓來咱家吃飯的。”

“的格，不來的。”黃小藝放下手機，想起以前高中時林綺眠的樣子，“現在還好點，我一個月能拉出來一塊吃頓飯。之前上學的時候，我連話都不敢跟說。你敢信，我兩分了同桌，一學期，我就跟說了兩次話……”

“那個時候冷著一張臉，那真的是……角永遠都定得平平的，能不開口就不開口，要幹什麽事，就給你個眼神，讓你自己會。

“我笨嘛，有時候會得到，有時候會不到，就很怕。總覺做錯了什麽事，就會被拉到學校後場，給哢嚓了。

“真不是我膽小，全班都怕，大家見了都繞道走。又長那麽漂亮，學習績又特別好，傳說家裏特別有錢，住的都是大別墅。所以覺就跟另一個世界的人似的……”

黃小藝眨了下眼：“後來還是發生了點事，有事求我了，我們兩關係才親近了一點。”

黃媽媽問：“什麽事能求到你啊？”

“那我還是有點用的，嘿嘿嘿。”黃小藝道，“有人隔兩天就趁著我們早啊，育課啊，這些沒在教室的時間，給綺眠屜裏塞東西。綺眠就讓我幫忙把這個人查出來。”

黃媽媽：“是小男生追人呢吧？”

黃小藝捂著：“是小生。”

黃媽媽：“啊？”

黃小藝：“我看到了也驚訝，綺眠也驚訝，所以我們就查了這個生好久。”

“查什麽名字，哪個班的，每次考試的績怎麽樣。

“看什麽時候去小賣部，看和誰關係好，看運會的時候跑步有沒有人遞水……

“看了一年半，看到畢業了。”

黃小藝停了下來。

黃媽媽著急地問：“然後呢然後呢？”

黃小藝：“然後畢業前，綺眠去逮這個小生了。小生從教室裏哭著跑出來了，綺眠就再沒提過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