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讓現代醫學理，那自然要遵循現代醫學的思路。格雷特定了定神，再次細細打量了一遍孩子:之前觀察的沒錯，孩子面浮腫，臉上、手上可見風團塊，主要考慮過敏。他轉向抱孩子進來的農婦，繼續詢問:

“沒有吃奇怪的果子？也沒有摘什麼花？孩子今天下午跑去哪里玩了？”

“怎麼會玩呢！小雷米可懂事了，兩年之前，就會幫家里干活了！”

呃……失敬失敬。格雷特抹了把冷汗。原的年怎麼過的，目前記憶還沒接駁完畢，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但是前世，七八歲分明還是小學生吧！

背著小書包，天天上學校，連怎麼炸學校都沒來得及開始想呢！

不過，七八歲的小孩子有多麼淘氣，格雷特還是心里有數的。以前在急診科的時候，天天有家長抱著孩子沖進來，傷的、生病的，各種原因匪夷所思，簡直在挑戰人類想象力極限。有的時候大人想不到，孩子的同伴未必不知道——

“有孩子跟他一起干活嗎？能不能來問問？”

格雷特耐著子詢問。農婦還沒回答，邊抱著孩子的農場主埃德蒙大叔，已經接口回答:

“有有有！兩三個呢！——還愣著干什麼，快去！”

立刻有人撒就跑。格雷特皺起眉頭，繼續冥思苦想，推算著病因還可能有些什麼。一邊，看完了患兒咽的神，無聊地湊了過來:

“你問這些干什麼？”

格雷特:“……”

排查過敏源啊！

格雷特一咬舌頭，險險止住到了邊的話。過敏，這個詞在前世再尋常不過，哪怕不是醫生也知道怎麼回事。可在這陌生的異界說出來……

格雷特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可以肯定，眼前這位好奇寶寶神，那是一定會刨問底的。追問起來，怎麼解釋？

——超敏反應，又稱為變態反應，是指機到某些抗原刺激的時候，出現生理功能紊或組織細胞損傷的異常適應免疫應答？

很簡單哦，很明了哦，教科書上就一句話哦……

真解釋起來會死人的！

別說異界了，就算格雷特前世，讓一個非醫學專業的人解釋“過敏”這個詞，你把全套53本醫科教材放在他面前，他都能力翻書半小時，然后大喊一聲:

“過敏到底看哪本書？”

沒錯兒，半個小時，連過敏歸哪本書講都沒翻明白……

好在格雷特前世是急診科副主任，與患者、與家屬通，也算得上經驗富。他整理了一下措辭，慢慢回答:

“我問這些問題，是要看著孩子有沒有吃過、喝過，或者過一些他不了的東西。”

“中毒？”

“不是中毒……”

大哥，剛剛那個解毒誰放的啊？不就是您嗎？

費了半天口舌，累出一汗，好容易解釋清楚“過敏”這玩意兒的表象。患兒白天玩耍的同伴也被了來，一共三個，大的不到十歲，小的看著只有四五歲。格雷特又細細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果然問出了點兒不一樣的東西:

“是咸魚！掛在房梁上的咸魚，我看到雷米掰了一塊！”

“你胡說！我們雷米最乖了，從來不吃東西！”

農婦像是護崽的母一樣跳了起來，張牙舞爪，聲音尖利。母親尖、孩子奔跑、男人喝止，大廳里一團，音量再次飚到120分貝。

格雷特大汗。他在滿廳嘈雜中力大喊一聲:

“都別吵了！——誰去把那條咸魚拿過來！”

再怎麼懷疑是咸魚惹的禍，現代醫學領域，也沒有哪個醫生敢不做試驗就下診斷。格雷特左手一條咸魚，右手一碗清水，左看看，右看看——

“這是什麼魚？”

原諒他前世只知道吃，從來不買、也不會燒。燒好的菜擺在面前，還能認一認這是啥魚，一條生的魚放在面前，這個……

做不到，認不出，告辭。

好在他不認得，自有人認得。泉水神的神探出腦袋，饒有興趣地研究了片刻，肯定地下了結論:

“是鱈魚。——就是吃這東西鬧的？”

鱈魚就對了。格雷特暗暗點頭:這種陸地區的人，平常吃不到海魚，偶爾吃一次引發過敏，再正常不過。他笑著向神點了點頭:

“我估計可能不小。不過，還是得驗證一下。”

“怎麼驗證？——讓孩子再吃一次嗎？”

“……”

格雷特大汗:

“頭腫這樣了，你讓他吃，他也要咽得下去啊！”

“那怎麼辦？”

怎麼試驗，前世一代一代的醫生們，已經為后來者踏平了道路。醫生本不用心，懷疑是過敏，打發去做個皮試就好了。

做一項幾十塊錢，往胳膊上兩針滴一滴抗原，半小時出結果。可是現在，現在……

做皮試，首先得有抗原啊！

無菌的，沒有明顯毒副作用的，測定過蛋白含量的抗原，檢驗科里一大盒一大盒擺著，看似唾手可得；可如果沒有現的抗原產品，要從原料里提取……

格雷特前世是臨床專業，不是藥學專業。可他也聽藥學的同學哭訴過，做課題的時候親手提取，要把魚剪碎了用氮研磨，加丙酮去脂，攪拌，靜置，上離心機……

一套流程走下來，怎麼也得幾天幾夜，忙得蓬頭垢面五不正。至于這個過程當中，需要多藥品和儀，那就更加不用說了。

前世，各種看似尋常的條件，都有國家強大的工業實力在支撐。而在這個異界，格雷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

他當前能做到的，只有制備抗原第一個環節中的，第一個步驟。

——把魚剪碎，用水浸泡……

沒了。

然后，就直接跳轉到皮試的最后一步。

“拿兩針過來！再拿一碗清水！”

在孩子左前臂、右前臂，用清水與混合了魚的水各滴一滴，然后用兩針過滴，在皮上輕輕地各刺一下，刺破皮，但不流。格雷特掐著自己的手腕，默默數過60下，干凈孩子兩只胳膊上的滴，然后——

“現在干什麼？”

“等。”

皮試中的挑刺試驗，1型變態反應——也就是海鮮過敏、堅果過敏、油漆過敏這樣的——在抗原刺激后20~30分鐘觀察結果。患兒暫時離危險，下一步的治療又要等待試驗結果，現在能夠做的……

就只有等待。

左看看，右看看，坐在原地，無所事事。

格雷特:“……”

不是吧，這要等半個小時呢，就沒人打發我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