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廳里的座次來看，很顯然，神在這一行人當中地位最高。

他一聲“放開”，連騎士也沒有反駁，沉著臉向側面退了一步。格雷特上的鉗制立刻松開，他踉蹌起，向神意思意思點了下頭，就連滾帶爬地往孩子面前跑。

“哼！真沒禮貌……”

騎士冷哼道。神低聲打斷他:“別說話，看！”

格雷特這一跑再及時不過。還差兩三步遠，那個脖子上被切了一刀的男孩如夢初醒，四肢撲打著大哭起來。哭得雖然兇，卻發不出什麼聲音，以至于孩子越發驚恐，涕泗橫流，胳膊兒一一的，眼看著又要背過氣去。

格雷特就在這時候沖到。他和一撲，整個人都在了孩子上，用重把那兩條小兒按住。接著，一手抓住孩子兩條胳膊，一手著臉頰，連聲安:

“別害怕，你沒事了，你沒事了……過氣來就沒事了……別怕，別怕……跟著我呼吸，呼……吸……呼……吸……”

聲音由高而低沉，由急促而緩慢，又帶著滿滿的關心。那孩子真的被他安了下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跟著他的聲音開始呼吸。吸氣、吐氣、再吸氣、再吐氣……

沒多久，搐漸止，神態也顯得安寧多了。

外科教材和診療指南上沒有寫。這一招，是格雷特前世的老師，急診科老主任口傳心授。——無麻醉況下氣管切開，作完后，一定要安患者緒！

本來就缺氧窒息了，脖子上突然被割一刀，患者驚恐掙扎起來氧氣消耗得更快。再不好好安，分分鐘休克的節奏。

……對了，還要安家屬，以及周邊人等……不然的話，這邊放下刀，那邊被見義勇為的群眾暴打，甚至被警察給銬了，勿謂言之不預也。

格雷特思緒流轉，慨萬千。剛才他不是忘了老師的叮囑，是本沒來得及做，就被那個騎士打飛出去了。總算騎士手下留，沒有當場殺了他，要不然，他估著還要再穿越一次。

想到騎士，就聽見那個騎士在背后說話。聲音得低低的，聽起來，像是在和邊上的神耳語:

“切開脖子也能救人？”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治的。”神回答。或許是為施法職業的緣故，那個神的聲音舒緩清越，和騎士的低沉渾厚區別不小。格雷特哪怕是第一天認識他們，也能立刻分辨出兩個人的聲音:

“不過，他還有自信的。而且那孩子確實不再憋氣了，脖子切開，也沒立刻噴死掉……”

那肯定啊。頸部的解剖結構我從大學開始，得不能再了。環甲切開，如果居然還能切到頸脈大管，我直接可以去死了好吧！

格雷特默默吐槽。

他安完懷里的男孩，松了一口氣，直起來。神一直在邊上饒有興趣地看著，見他停手，不由得問道:

“這樣就好了？”

“早呢。”格雷特微微著氣回答。他左右四顧，沒看見自己想找的東西，就跪在地上仰起頭，沖著邊上圍觀的人群喊話:

“給我管子！的！干凈的！——快！”

“聽到了沒有！的管子！干凈的！快去找！”

一個渾厚的聲音接口。格雷特瞟了一眼，見是先前接他們進來的農場主埃德蒙大叔。這位農場主在農場很有威，他一聲令下，七八個人撒就跑，顯然去找東西了。

格雷特略略放心。他轉過臉，見抱著孩子沖進來的農婦滿臉淚痕在一旁，想要手抱孩子又不敢抱的樣子，吐了口氣，聲問:

“孩子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

“晚飯的時候……后來越來越不行，我就……”

發病時間一小時左右。格雷特在心中默默記下一條病史，接著問:

“晚飯的時候吃什麼了？喝了什麼？有沒有什麼不常見的東西？”

“黑面包、豆子……大伙兒都是一起吃的，天天吃，以前都沒事……”

“那，有沒有過什麼見的東西？附近哪里在上漆？摘了什麼果子？了什麼花？”

格雷特耐著子繼續詢問。查找過敏源什麼的，他已經習慣了，從飲食問到周圍環境，問到有沒有到、到、聞到什麼奇怪的東西，有沒有做過什麼平常不做的事。事無巨細，樣樣要問，再細節也不能放過。

記得有一次搶救一個嚴重過敏的患者，最后查找出的過敏原因，是患者走過水果攤的時候，正好邊上吹過來了一陣風……

桃過敏。

活生生把醫生了明星大偵探。

他輕言細語，一項一項仔細詢問，農婦含著眼淚不斷搖頭。格雷特一邊問，一邊分出小半心神盯著孩子，還要回答神的提問:

“你要管子干什麼？”

“進氣管里啊！——管子呢！怎麼還不來！”

“來了來了！”

廚房里飛奔出一個人來。左手向外張開，努力揮，示意邊上的人散開不要擋道；右手高高舉著什麼東西。奔到近前，氣吁吁，往格雷特手里一塞:

“管子來了！看看能不能用！——我好容易弄干凈的！”

格雷特低頭。掌心里，安安靜靜地躺著一骨，兩頭切掉，出中空的部。格雷特側過那骨頭看了一眼，骨中央的骨髓也差不多捅干凈了，能看到燭從另一頭來。

……行吧，湊合用。

沒有無菌包裝的，聚氯乙烯的一次氣管導管，連竹子都沒有——這片土地上大概不長竹子——有中空的骨頭，也對付著先用用吧。

格雷特聳了聳肩。大拇指在骨的切口上一蹭，他皺起眉頭，又把骨頭遞了回去:

“切口太鋒利。磨平一點。”

“這……”

埃德蒙大叔為難。旁邊輕輕巧巧過一只手，卻是神從格雷特掌心接過了骨頭，轉手往騎士面前一遞:

“羅曼，幫個忙啦。”

羅曼騎士的臉又沉了一下。他也不吭聲，手接過骨頭，右手拇指的指腹在切口上一，倒轉過來，又是一。骨屑簌簌而落，骨兩頭被菜刀斬出來的鋒利切口，眼可見地變得平。

格雷特睜大眼睛，忍不住輕輕地“哇”了一聲。

直接用手哎！

大拇指代替磨刀石哎！

就這麼輕輕的一下！

這個世界的騎士，有這麼強嗎？

他張開的還沒閉攏，神已經把磨好的骨頭遞了回來。一邊遞，一邊還好奇地催問:

“進氣管？怎麼？為什麼要？”

“——哇！真的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