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油燈將山谷中的人影拉得格外長。

游民們用不起魔法照明道，這種點燃后會冒黑煙的樹油燈是他們最常用的照明工，當然……通常來說游民們夜后都早早睡了，這東西黎離在智者的小木屋中見得最多，他時常點著樹油燈拿著羊皮卷教村中孩子識字。

可此刻，那盞樹油燈幾乎上智者枯皺的臉，他的蓬蓬的白胡子尖都逐漸傳出焦糊的味道了。

然而他被一群人圍堵著，彈不得。

最高壯的那個獨眼大漢角一歪，提著樹油燈嘿笑。

“一只耳，怎麼不說話了？”

“戈斯呢？你們巨木村的那位騎士大人呢？”

“哦我忘了，前兩天有人說你們巨木村似乎遭遇了中級魔的襲擊，現在村中已經空空如也，是全部死了嗎？”

“所以你這只低賤又骯臟的地，流竄到這里避難了？嗯？”

智者的臉很難看：“你們上次已經毀了我的魔杖，這次又想怎麼樣！”

“聽聽這只地在說些什麼話！那個魔法陣本該是我們豬玀村的，你搶走了我們的魔法陣，就該還給我們！”

“那個魔法陣明明是我用一塊極品魔法石向那位大人換來的！”

“那塊魔法石本來是我們豬玀村的！”

智者的眼睛死死瞪住這幾人，耳朵氣得向后背起：“那是我們巨木村找到的！更何況為了拿到它，我們有四個村民永遠埋在了那個礦深！”

“哦，那又怎麼樣。”獨眼無所謂地聳聳肩，玩味地打量著憤怒的智者。

“你當初如果答應把魔法石讓給我們，興許我們會愿意收留巨木村的漂亮姑娘，你們村子也不會落得現在的下場了。”

語罷，他突然手——

狠狠抓住智者完好的右耳，一把將他整個人提起！

“或許我該把你關進籠子賣掉？”

邊上另一個人惡意笑道：“可是誰又愿意浪費一個銅幣在一只骯臟的地上呢？”

“我們也可以幫幫你，把你另一只耳朵也割掉，這樣就更像人一些了。”

智者忍痛掙扎著，這邊的靜越來越大，他好像看見黎離和藥檀奔向這邊的影。

小老頭無力地舉著枯瘦的細手，想把臉遮住。

“停下，至不要在這……”

至不要讓村里的孩子看見他這副卑賤的模樣。

“一只耳——”

“一只你爹啊！”

藥檀憤怒地破口大罵，見人看過來后果斷把頭一，躲在黎離后大口著氣。

從看清智者的境況到沖過來的間隙，黎離腳步沒有半分停留，而視線也沒有落在智者的上。

一直盯著豬玀村的人。

對方并沒有將兩個半大的孩子放在眼中，打量了一下黎離的模樣嗤笑：“黑發黑眼？又是從未見過的賤……”

“種”字還沒有開口。

黎離已經沖到了他的面前，手中那把生銹的彎刀似一新月，完地擲中獨眼的手腕。

“啊！”

后者吃痛松手，智者也同時向下墜落。

黎離往前一撲接住智者，順手將他斗篷的兜帽拉下遮住老頭狼狽的臉。

可惜了，那把銹彎刀有夠鈍的，連人手都砍不斷，真不值一個咕咕蛋。

“藥檀。”

都不必黎離多言，藥檀已經練拉過智者，帶著他避讓到安全區域。

智者還掙扎著想起來幫黎離，藥檀把他按住。

“沒事，有黎離在，您還沒見過打架吧？可好看了！”

黎離那邊的戰斗結束得太快了。

獨眼這幾人也只是強壯一些的普通游民，連那夜的盜匪都比不上。

黎離面無表地單手將獨眼撂倒在地，屈膝抵在他的后背。

獨眼里罵罵咧咧在說什麼聽不懂，也不打算聽。

以前大師兄老給講話本中的故事，主角殺人也救人，時的黎離不懂善惡，只學會了一個道理。

劍修不是魔修那樣無惡不作的敗類，但也不是佛修那般萬事都原諒的大善人。

了恩自然該還，有仇就該打回去。

于是作為宗門最杰出的弟子，黎離自然要貫徹劍修的道德準則。

偏過頭，用并不練的魔法語問智者：“他干的？”

智者瞬間明白黎離問的是他之前傷的耳朵，他略狼狽地點點頭。

黎離明白了，神不改，利落地持巨劍一揮——

伴隨著獨眼的一聲痛呼，半截帶的耳朵隨之落下。

黎離自忖劍湛，削下的這半截耳朵大小絕對和智者的分毫不差，瞧瞧人家智者一把年紀了傷了耳朵一聲不吭，這廝得好像有人要殺他一樣。

眼看著地下集市中有不人被這慘吸引過來，黎離盯著獨眼正在飆的耳朵忽然想到一件事。

這不就是現的活招牌嗎？

于是黎離朝藥檀手。

藥檀在懂事方面無人能及，在遲鈍片刻后迅速反應過來。

他把揣在懷里的半罐止湯藥遞了上去。

下一刻，他就迅速站起，運足中氣開始吆喝——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上好的止湯藥，現場演示止功效了啊！居家冒險必備良品，快過來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獨眼怒火中燒，正打算說什麼的時候，黎離輕描淡寫地了一下他的下。

咔一聲，獨眼的下臼了，口中要說的話也變得含糊不清。

藥檀默契配合灌了一口止湯藥進去，沒等太久，圍觀的游民就發現了變化。

“他的耳朵沒有流了！”

“這藥劑有用！”

“什麼什麼？，我來晚了沒看到，發生了什麼？”

聽到這句話，藥檀推了推黎離：“有人沒看到止藥起效的過程，怎麼辦？”

黎離面不改，又對著獨眼的耳朵來了一刀。

鮮狂飆的瞬間獨眼再次嚎，藥檀立馬練灌藥。

原本還想救人的豬玀村其余幾個人見到這一幕，突然老實裝啞不敢罵了，試探著開始往后挪。

對于游民而言戰斗是家常便飯，他們并不在意獨眼是不是被人打了，因為塔城之外沒有規則和法律，在這片危險的混之地活下去才是真理。

游民只會關心黎離他們賣的藥到底有沒有用。

事實證明藥檀的止湯藥是真的好，雖然比不上智者的治療立竿見影，但勝在半罐就能一次供給幾十人。

“我這兒有壇釀酒，換一劑止湯藥！”

“一個銀幣！來一劑湯藥！”

“……”

很快，原本還在發愁賣不出去的止湯藥被一掃而空，甚至還有沒買到的游民在提前預定下個月的止藥劑了。

藥檀喜不自勝，他把換來的東西也全賣了，好歹攢到了二十多枚銀幣。

“十枚銅幣就是一枚銀幣，加上你先前搶……”

黎離糾正：“撿。”

“行吧，加上你先前撿到的銅幣，我們能湊足三十枚銀幣了！剛才進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了，有個小販那兒有些好藥材，差不多能用二十銀幣全部拿下！”

藥檀神采奕奕：“雖然帶回去可能有點焉了，但咱們有靈田，能種活！”

“好。”黎離利落地把所有錢幣拋給藥檀：“你去買藥，我在這兒等你。”

藥檀離開了，黎離抬頭看了眼不遠像只鵪鶉一樣畏畏躲在角落的獨眼，還有和他隔了一段距離站著的智者。

黎離不不慢提著巨劍走過去，蹲下，看向智者。

就在智者以為要說什麼話安自己的時候，開口——

“要殺嗎？”

智者懵了片刻。

黎離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等著他的回答

的目澄凈得如同孩子一般，也看不出任何緒，事實上在第一次見到黎離的時候，智者也真的以為只是個遭遇不幸的單純孩子。

可是沒有哪個孩子能這樣坦然地面對生死。

甚至獨眼這時候都嚇到掙扎著往外爬了，但是黎離手就把他按住了，而且看架勢，如果智者不開口就不會放手。

“不，不能殺。”智者搖頭，聲音有些復雜：“他是個混蛋，但手上尚未背負無辜的命，罪不至死。”

黎離的聲音很慢，卻問得很認真：“他會給村子惹來麻煩嗎？”

智者愣了愣，搖頭：“他是豬玀村最強壯的人，他都打不過你，其他人就更別說了，而且如果真的把他殺了，那兩個村子就真的結下死仇了。”

黎離墨眸子了，乖巧地嗯了一聲。

在用相當“溫”的目注視著獨眼寫完價值六只豬玀崽的欠條后，黎離松手了。

獨眼和豬玀村其他人手腳并用地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當然，先前從智者手里搶走的魔法石也“主”歸還了。

黎離沒有去追截，靜靜地抱著膝蓋坐在智者的邊，側臉被山谷里的闌珊燈火映照著，出一稚而又天真的模樣。

一點也不像是會輕描淡寫問出“要殺嗎”的人。

智者的眉皺了又皺，終于還是沒忍住：“黎離，你剛才為什麼會想要殺他？”

黎離微微偏過頭，緘默片刻后，開口：“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

永遠不會忘記幾位師兄師姐是如何死道隕的。

正魔大戰的第五十年，魔修假意敗退求和，正道信了，也因此釀下大禍。

那時候大師兄正在藥王山養傷，黎離也沒有到可以出劍陣的時間，可是師兄師姐全死了。

還只有金丹期的忍著反噬的危險強行出關，孤一人前往邊境，從萬千死人堆里挨個出四殘破的尸，一點一點的把他們拼湊完整，又一步一步背著他們回到山門。

那一年天劍宗主峰總是吵吵鬧鬧的山頂，只剩下了掌門和六長老。

那時候就懂了，有時候給敵人留退路，就是給自己留死路。

智者似乎讀懂了這句話，理了理披風，也坐在了的邊。

“正如你所見，我是地。”

“我們地是一個弱小的種族，加上長得并不算好看，又總是像老鼠一樣住在地里，所以很多人以欺辱我們為樂。第一次離開地巢的時候，我就被一群人抓著關進籠子帶去了奴隸拍賣場……”

大概聽懂了的黎離微怔：“然后你逃出來了？”

“沒有，沒賣出去。白吃了半個月的糧食，被丟出來了。”

“……”

“然后我就流落到了巨木村……”

“巨木村的人倒是很好，你和你的兩個哥哥也很好，至你們看我的眼神和看戈斯海莉他們一樣……哦對了，那位司空燼閣下真的是你大哥嗎？我覺他更像是你們的爺爺。”

“……”

小老頭低聲訴說著這些年來的事，黎離偏頭靠著劍，他說的很多詞聽不懂，但是依然安靜聽著。

直到藥檀回來打破這角落的安靜。

他興地抱著懷中的一大堆藥材，喊得比小橘的狗聲還響：“我買到了！”

“我學著黎離面無表的樣子釋放我的殺氣，果然，用了十八枚銀幣就買下了所有藥材！還剩了十二枚銀幣耶！不愧是你，從你那兒學的死人臉真好用！”

黎離：“……”

夸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夸了。

不過既然得知還剩了銀幣，藥檀的心思就活絡起來。

他蹲下，強行進智者和黎離中間，左手搭上智者肩膀，右手……

剛要搭黎離，就自覺地放下去了。

但是藥檀興致不減，開始規劃起這十二枚銀幣：“咱們現在就先去找鐵匠，先花四銀幣，把智者的木魔杖換鐵的！不然被打折了或者被蟲蛀了就不好了。然后再用四銀幣給我定制個丹爐，湯藥的功效還是沒有丹藥好啊！最后再用剩下的四銀幣給黎離弄一把趁手的劍！戈斯這劍都快和一樣高了，拿這玩意兒砍人多不方便！”

黎離靠著戈斯的巨劍，很贊同地點頭。

“我的魔杖現在用著就好的不用換，至于你們的……”

智者看著藥檀興高采烈的臉，還有黎離明顯帶著期待的眼神，還是不忍打擊他們。

“走吧，還是讓你們親自去鐵匠鋪里看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