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更,但見家裏燈火通明,祠堂的燈火尤其明亮,他就搖搖頭,知曉兒子又惹事了。
他回了主院,見夫人正在給他製裏,一邊穿針引線,一邊眉頭鎖。他好笑道:「怎麼,阿履做了什麼讓你這般?」
傅夫人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還笑!定然是你那裏走了風聲,才讓他知道折家姐弟要來京都的消息。」
於是把事這般那般說了一遍,越說越生氣,「他翅膀了,還敢買詩詞去結班鳴岐,這要是傳出去,以後怎麼做人?」
傅大人瞬間頭疼起來。他罵道:「孽障!孽畜啊!」
傅夫人還是捨不得罵自家兒子的,就罵折夕嵐,「好生生的,怎麼就來了京都?定然是在雲州沒有挑到好的,嫁不出去了,這才想起咱們家阿履,明裏暗裏勾引他來了。」
傅大人也覺得是,傅夫人恨不得用手裏的針將折夕嵐十個八個出來,哭道:「自小就不老實,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讓阿履跟在屁.後面打轉。」
「如今大了,手段定然更加高明。咱們家阿履這麼個子,怎麼斗得過?想來他日就要為了娶這麼個狐貍絕食,一哭二鬧三上吊,咱們心疼他,難道還會拒絕麼?」
傅大人便滿臉嚴肅,「如此,便不能讓他出門了。」
傅夫人一籌莫展,「你打算如此做?」
傅大人想到兒子歷來的心,狠了狠心:「打斷他的吧!傷筋骨一百天,他也下不來床,一百天過去,南陵侯家早給折夕嵐定下婚事了。」
傅夫人臉一白,眼一瞪,「我看打斷你的才好!他還要去國子監讀書呢。」
反正不行。
傅大人:「那就只能多派幾個小廝去看住他了。他邊的人,該發賣發賣,千萬別手。」
傅夫人:「我知道,明日我就人牙子來。」
於是等第二天,傅履從祠堂裏面出來的時候,便見小廝一個也不認識,他心道不好,趕忙喊了一句東青,這是一直伺候他的小廝名字,但已經沒人應了。
傅履也不是傻子,立馬就明白人被賣了。他抖起來,好一會兒才大著膽子撒往主院那邊跑,邊的人慘白著臉追,一邊追一邊喊爺快停下,但是傅履什麼也聽不見,他只覺得自己是被錮了的風,因跑得快了些,終於快要掙錮了。
但當他跑進主院,進了他爹娘的屋子,看見正在吃飯的爹娘和妹妹時,他驟然停住,那氣勢又弱了下去。
風了瘋。
傅大人生氣,「好生生的,你瘋瘋癲癲跑什麼,何統!」
傅履低頭,小聲問,「阿爹,東青他們呢?」
傅大人:「賣了。」
傅履心了。
賣了。
他問,「賣去哪裏了?」
傅大人:「這不用你管。」
傅履抬起頭,大著膽子頂撞,「他只是個奴才,我做什麼他怎麼管!你怎麼不賣了我!」
傅大人冷笑,「我倒是想,你以為我不想嗎?」
傅夫人勸道:「好了!先吃飯,不過是賣個奴才。」
傅履想要反駁,卻又什麼也不敢說。他只能沉默著出門,手的握在一起,心裏怨氣滔天。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傅師師撇,「阿兄真是一點氣也沒有。」
要是的丫鬟被賣了,肯定是要鬧的,不論怎麼樣,只要能先把丫鬟要回來,後面的事再說唄。
傅夫人一邊讓小廝取了食盒送去給兒子,讓他們盯著他去國子監讀書,然後轉頭罵兒,「別沒大沒小,那是你兄長。」
傅大人倒是更喜歡兒一些,道:「師師說得也沒錯。」
他吃完飯站起來,「我今日還要出門,你們千萬看好了他,別讓他又去班家。」
傅師師也說,「阿娘,上回在萬珍閣定的牡丹樣式頭面該好了,今日天好,咱們去取吧。」
傅夫人:「也行,許久不出去,帶你出去放放風。」
嘆氣,「你阿兄的婚事艱難,你的婚事可一定要順順利利的。這牡丹頭面是特地為了英國公老夫人壽宴做的,你那日戴著,定然能被老夫人喜歡。」
傅師師臉一紅,問:「阿娘,我真能嫁進英國公家嗎?」
傅夫人:「你阿姐聖眷正濃,十四皇子也得陛下歡喜,咱們家配他家的爺,算不得高攀。」
傅師師便臉更紅了,點點頭,「我聽阿娘的。」
而另外一邊,傅履進了國子監,一臉鐵青。班鳴岐正好從他邊過,好奇問,「阿履,你這是怎麼了?」
傅履心裏無盡的怒氣和怨氣再配上他稚純善的臉,讓他看起來就像被欺負了。
班鳴岐皺眉,「可是有人欺辱你了?」
傅履手的握住藏在裳裏面的月白帕子,呼吸聲越來越大,臉也越來越難看。
在這一瞬間,他做出了決定。
他要反抗。不僅是為了嵐嵐,還要為了東青,為了他自己。
但是他想不到反抗的法子。
他只能想到先不回傅家。
他要離家出走!
他鄭重的跟班鳴岐道:「我能去你家住段日子麼?」
班鳴岐想也沒想答應了,「只要你爹娘答應,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傅履卻搖頭,「我先去你家,然後再跟爹娘說。」
他遮遮掩掩,這般跟班鳴岐說,「我前段日子辦了錯事,爹娘不經我同意,便賣了我的奴才。我又不能跟他們生氣,但實在是不舒服。」
班鳴岐笑起來,「原來是跟伯父伯母置氣。」
正巧,年的時候他也經歷過同樣的事,便能同。一邊是孝道,一邊是主僕之,他當時也不舒服。
於是道:「那你就跟我家去,我親自寫了帖子給你阿爹阿娘解釋。」
傅履很是激。等到中午先生走了,他仗著這幾個新來的小廝都不悉國子監,拉著班鳴岐從後山小門走,而後坐著班家的馬車去了班家。
傅家的小廝半天找不到傅履,兩戰戰,一回去就跪在地上求饒。傅夫人怒從心中燒,沒想到兒子竟然還能有如此膽量。
正要去找,就見班家的家僕送了信件來。上面說班鳴岐跟傅履兩人談甚歡,準備徹夜長談,今晚就不回來了。
傅夫人很想拿著鞭子去卷了傅履回來,但又不能在他同窗面前如此不給他面子,也驚訝於他今日的膽大,事出反常必有妖,也怕急了他,到時候做出更多蠢事。
於是咬咬牙,一邊在肚子裏面罵折夕嵐狐貍下賤不要臉勾男人,一邊讓人去把丈夫回來,一邊默認他在班家住下的事。
不過,派了小廝去班家,「給我看死了他,要是他膽敢做出什麼事來,你們便直接將他打暈帶回來。」
小廝頭都大了,只覺得自己離發賣應當不遠。
而不僅他頭大,當折夕嵐聽聞班鳴岐帶著傅履回來時,的頭也大了。
兩人進屋時,正帶著折伯蒼跟五夫人來大房道謝。剛知曉原來折伯蒼要去的族學是大夫人的娘家。
大夫人姓嚴,嚴家詩書傳家,家裏請的西席先生頗有本事,這些年教出了不的秀才。
能去嚴家讀書,是再好不過了。
折夕嵐真心實意的激五夫人和大夫人,剛謝完,班鳴岐就帶著傅履進來。
一見傅履的模樣便知曉他在家裏被訓過,又見他管不住眼神,眼的看過來,更加心累。
世上有好人,也有傅履這般拎不清的人。
他的眼神太明顯,屋子裏的人都看見了。今日大房的兩個姑娘也在,頓時神有了些許變化,在傅履跟折夕嵐上掃來掃去。
只班鳴岐是個君子,沒看折夕嵐,也沒看傅履,只跟大夫人道:「阿履在咱們家住些時日。」
大夫人也看見了傅履的眼神,猶豫的看向了五夫人。五夫人心裡冷笑,面上卻不顯,道:「鳴岐跟傅家小爺好,住段日子也沒什麼。」
明日就帶著嵐嵐去山上明覺寺給阿娘點長明燈去,避得遠遠的。
然後站起來帶著自家三個小的告辭,「等下次再來跟嫂嫂說話。」
大夫人點頭。
眼看折夕嵐要走,傅履著急了。他大聲道:「等等!」
他今日是大著膽子出來的,回去定然要被罰,此時再不跟嵐嵐把話說清楚,他真怕以後沒有機會了。
他快走幾步,喊:「嵐——」
話還沒有說完,就見折夕嵐面無表的看著他。他的聲音就漸漸的小下去,道:「我,我昨日歸家去,告知阿爹阿娘你和伯蒼來了京都,他們有話讓我跟你說。」
這個借口合合理。
五夫人站在一邊,也不,似笑非笑,「那你就在這裏說。」
傅履就看折夕嵐,他想不出借口單獨說話。
折夕嵐笑笑,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跟五夫人道:「姨母,咱們正好要回去,便讓他跟著在路上說吧。」
五夫人看一眼,沒有拒絕。長輩和奴僕們在,算不得失禮。只是這傅家小子也太煩人了。
班鳴岐依舊不曾懷疑什麼。他還道:「如此,我便先回書房,待會還請叔母遣人送阿履回來。」
五夫人點頭,「好。」
一行人就出了門。傅履心跳加快,看向折夕嵐。折夕嵐先不置一詞走了一會,然後走到五房院子裏,終於鬆了一口氣。
先請五夫人散了丫鬟婆子,只留下幾個主子在。班明蕊今日沒去大房,但見幾人回來,好奇的過來瞧。
見散了奴僕,便好奇的問,「嵐嵐,你要做什麼啊?」
折夕嵐沒搭話,只看向了傅履。
傅履心蹦蹦蹦個不停。他期期艾艾的向前一步,以為折夕嵐這般遣了人走,是要跟他好好說了。
他又有些。因為這般況,也不能直訴意啊,還有五夫人等人在呢。
而後餘就瞧見了折伯蒼掏出瓜子來吃,眼神奇異的盯著他。他心裏激又高興,便對著伯蒼抿一笑,再看向折夕嵐,正要問一句能不能兩人私下說話時,就見折夕嵐突然也對著他一笑。
這個笑容……
傅履瞬間汗聳立,然後下一瞬間,他的就被一腳踢斷了。
他砰的一聲跪在地上,大哭起來。
痛!好痛!
所有人呆若木,只有折伯蒼淡定的嗑瓜子。
……
傅家小廝剛剛跑來班家,還沒站穩呢,就跟著傅履一起回了傅家。
傅履是被抬回去的。
傅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傅大人目瞪口呆,傅師師一看傅履斷的位置就罵,「肯定是折夕嵐踢的,以前沒幹這種事,踢這裏還是周家阿兄教們姐妹的!」
也學了,但沒學會。
傅夫人擼起袖子要去算賬,傅大人一邊攔一邊嘀咕:這丫頭還是這麼心狠手辣。
好嘛,他沒打斷傅履的,倒是被打斷了。
他嘆氣,「算啦,這麼做也是對的,斷絕往來嘛。看起來長大之後,也拎得清了,知曉門不當戶不對。」
只有傅履,他堅持折夕嵐這是為他好。
他一邊嚎啕大哭喊疼,一邊抹眼淚認真分析:「你們不要罵嵐嵐,有什麼錯!不過是打斷了我的!以前幫我打架,打斷別人的你們罵,現在打斷我的,你們還罵,你們到底要怎麼樣!」
「嵐嵐這樣肯定有苦衷的,你們一點也不了解!」
傅夫人氣得心口痛,兩眼一翻白,氣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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