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既得到了機會便不會放手。今夜二位不如歇息在這里，明日即去告廟。”隨侯寶道，“孤這就使季盂去通知宗廟那邊。”

王子加不聲地向姞璜的方向看了一眼，對方依然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

“亦請通知還在行館的陪人一同前來。”王子陵見妹妹不知在琢磨什麼，開口補充道。

“當然。”隨侯寶應道。

此夜在王子加的要求下，兩位王居于一。

“隨侯寶說的是真話？”王子陵借著為王子梳發的時機，輕聲在耳側問道。

“半真半假吧，我也不知曉，只能揣測一番。”王子加同樣低聲答道。

“他到公室脅迫納妃一事應是真的，畢竟子確實更好控。某種程度上是公室傀儡也不足為奇，畢竟他弱到人盡皆知。但我并不覺得他有失權至見我們一面都做不到，甚至連婚禮都無法完的地步。如果這些真是公室所阻攔，也太蠢了。”

王子陵握著梳子的手停住了一瞬：“他想借楚國之力削弱隨國公室？”

的語氣中帶了一驚訝。畢竟說到底，們雖然和隨侯寶算是表兄妹的關系，但外親疏可并不是這樣算的。隨國公室均是歷任隨侯的后裔，是隨侯寶絕對的親族，而們則是楚人。

王子加往后靠了靠，試圖汲取一點王子陵上的溫度。分明是初夏的季節，卻覺得上有些泛冷。

“應是做不到的，除非他有后手，在我們出嫁前便與王上做好了易，只是以我們充當借口。畢竟我請斗克黃前來，也不過僅是借著舊試圖以他作些威懾罷了。”王子加聲音中出些疲憊，閉上眼睛了自己的額頭。

“我小睡一會。等廬和矞姒到了，喚他們都來見我。”

待王子加醒來，就見矞姒正面無表地將手指覆在手腕之上。

阻止了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矞姒，而是先對不遠的廬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

“聯系斗克黃，用若敖氏的法子，別被人發現了。”王子加還未全然清醒，但幸好這是睡下前便已思考好的安排，“若敖氏六卒，隨便他帶哪一個，教他注意著些，隨地有變。”

雖然目前看來，隨侯寶怕是有很大可能已與楚王商臣作了易，即將聘隨的大夫定會做好準備。但萬一這只是的臆測，斗克黃作為無端卷這場風波之人，便危險了。

他只帶著些若敖氏私兵作自保之用，誰也挑不出問題。而斗克黃畢竟是斗般的親子，用若敖氏的人傳消息回去，也不用怕其中有什麼岔子。

王子加心知自己不是什麼多智近妖之人，只能盡力安排好能做之事，其他便任由天命罷。

……這該死的天命。

“我可以說話了？”矞姒的言語間毫無，雖是問句卻也聲調平直。

“你有孕了。”看向王子加，說出了驚到屋所有人的話語。

“哦。”王子加應了一聲，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面無表地看著矞姒，似乎在等待繼續說下去。

王子陵猛地往側一坐，手在眼前晃了晃。

“放下罷，我聽見了。”王子加平靜地道。甩開矞姒，抓住王子陵上下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加……”王子陵試探地開口，見沒有阻止的打算，便想繼續問下去，卻不料被矞姒打斷。

矞姒站起，練地道：“兩個月左右，留下還是理掉？”

言語中完全沒有毫憐憫之心，全然的冷淡與習以為常。

范邑位于郢都西南方較遠的位置，地山嶺之間，瘴氣彌漫，是真正的蠻荒之地。郢都的野人尚且知曉些倫理道德，此的野人卻連語言都不大共通。他們多是本地的土著民族，并非楚人，也不服從于楚國的統治，社會關系更是混。

作為范地的巫，矞姒本與他們有如云泥之別。但就如斗谷于菟因是斗伯比與鄖私通所生，被自己的外祖母丟棄，后又為不知的鄖君撿了回去。矞姒的出生也與之相似。

所以對于這些年時曾庇護過的土著之人頗好。

盡管后來進了范地的祖廟，了高高在上的巫，依然無法改變這些土著的生活方式，更不愿將他們強行納范邑所謂的秩序中。

祖廟對于巫的約束并不嚴苛，主要還是集中在保持本的純潔方面。且修習的容中自有醫藥巫之類，便也了這些土著所尊重的“巫”，和部落本的巫一起，時常為他們做些醫治。

一個還未形婚姻秩序的部落，男關系之復雜可想而知，且野人份卑賤，難保不被抓去做奴隸。所以對矞姒來說，生育方面的問題，是時常會遇到的、需要解決的事，并不以為奇。

“暫且先這樣吧。”王子加用手背掩了掩自己的口鼻，閉上眼睛輕嘆了口氣，“你們都回去吧，早些休息，明日應當不會再出岔子了。”

矞姒見重新躺下，便毫不猶豫地轉離去了。廬一向謹小慎微，隨即也告辭離開。只剩下王子陵依然坐在妹妹側，擔憂地看著。

“還有何事？”王子加閉著眼睛問道，雙手叉放在自己的腹部。

其實還是有那麼一點在意的。

王子陵向上坐了些，從王子加的側移到了手臂。俯下，先是作勢聽了聽遠沒有到會有反應時候的孩子，又換個方向倒下，近王子加的面龐。

的聲音雖然輕微，卻帶著些欣喜：“你真的打算留下這個孩子？你待將隨侯如何？”

王子陵一向是喜歡孩子的，未出嫁前便經常陪著兩個弟一起。如今妹妹也有了親生的孩子，很難不到一格外的親近。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別的原因。

若是王子加真的留下這個孩子，短期就無法再行生育，而隨侯寶指不定哪日便要駕鶴而去。那麼為了穩固們姐妹二人的地位，更為了維持兩國的關系，王子加勢必就會讓來生育隨侯的孩子。

說實話，王子陵對隨侯寶已是死了心，但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這是最正當且容易的方式。

哪怕王子加沒有睜眼，也幾乎能覺到王子陵炯炯的目正盯著。大約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麼，便直接開了口。

“你是想要孩子，還是想要隨侯的孩子。”用完全沒有上揚的語調問了出來，整個人異常的平靜，不論對方有怎樣的回答，都不會激起心中一波瀾。

的神似乎離開了的□□，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兩個注定在權力的漩渦中糾纏的人，不愿再思考什麼其他東西，直白得可怕。

畢竟若是往常，絕不會將這句話問出口，而只會默默地提高戒備。

幸好，王子陵沒有辜負難得的坦誠，毫不猶豫地答道：“孩子就夠了。”

王子加睜開眼睛，看到眼中一片赤忱，沒有半點霾。至在當下，是真心這麼想的。王子加到了。

“見機行事罷。隨侯寶不會為了這個孩子與我生隙，但若是被旁人發現便不一定了。周人和我們終究不同。”王子加回答了王子陵之前的問題，盡管和沒有回答也并無什麼兩樣。

“但我向你許諾，若是隨侯寶死而你無子，我會代他放你自由。”

王子陵得到令人安心的答案已經睡下了。

王子加則在一片黑暗中睜著眼，看到一縷月從窗外了進來，盯著瞧了許久。

“加。”聽到一個悉的聲音在喚，沉穩低啞，滿是溫與無奈。聲音自上方傳來，才意識到自己正被那人面對面擁在懷中。

用頭蹭了蹭對方僅著了里的膛，開雙臂纏繞到那人背后摟住了他，才用鼻音哼著道：“明明才分開沒多久，我就已經想你了。”

那人笑著道：“以往我出征比這次久多了，可從未聽你這般說過。”笑聲里帶著些兩人年時常有的嘲意，王子加不滿地用力錘了他的背幾下。

“……因為無法再見了啊。”王子加言語中滿是依，帶著幾分悵然。

若說剛分離時，還在為太子旅會恨而喜悅，因為恨比更長久；現在還是更希對方。畢竟無論長不長久，都不會再知曉了。

但突然懷念起被著的覺，哪怕那種的組復雜到難以言表。

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夢境了，這意味著夢很快就會醒。

“我有你的孩子了，旅。”靠在對方肩上，抬起一只手流連在他帶著胡茬、有些扎人的下頜，順著凌厲的廓進而過他的整個面龐。

很快王子加將手了下去，先是到頸部曾經留下齒印的地方，那里已經平整只剩下紅的痕跡。之后又落在了對方的結上，故意用指節滾了幾次。

“是嗎？”男子的聲音低沉而無，連帶著王子加的手一齊震，指下到綿延不絕的麻，“理掉吧，加，這個孩子對我們都不好。”

啊，果然如此，王子加想，連夢里都是這樣。

他就是這樣的人，我也是。

可是他對我也會這樣絕嗎？

在他上坐正，將一直落在腹部的另一只手也收了回來。兩手同時，狠狠對著那個修長的頸項掐了下去。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會。

夢醒了。

已是隨侯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