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昳時分,陸續有族學學走進屋,此時正堂乃是眷書科,故而學稀,林夕落認識的也不過是林綺蘭與林芳懿,其餘都乃握筆,因年紀尚小,可與們幾人一起修學。
林芳懿看到林夕落已經在此,隻白一眼便坐下,林綺蘭坐在首位桌椅,回首與林夕落點頭示好,其中還夾雜探問之意,顯然是想知先生可允在此修習?
林夕落隻回了一笑便規整坐好,目不斜視,林綺蘭沒得回意,也隻得轉坐好。
此時林豎賢已經到來,依舊是挨個的探看作業,再糾正、教習、而後留抄習作業,才算完畢。
待全都看過、連比林天詡年歲還小的也教過之後才走到林夕落的旁。
撂下厚厚一摞書卷,林夕落拿過來看,乃是大周朝的書法名家詩詞之作,而且是手抄文本,也就是說這並非是書法名家的書筆。
林夕落看向林豎賢,林豎賢一本正經,出言道:
“你的字跡我仔細想過,雖說隸書行楷都能書寫自若,但其間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無心。”
林豎賢看著,繼續言道:
“……好似刻出來的規整,筆技高超,可無心韻於其中,隻讓人點一點頭,無大讚誇耀的水準……人心於本、行與本,我覺應補此憾,但你可願意?”
林夕落對林豎賢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還是格外的驚訝。
前生還不會寫字便已經手握雕刀,繪畫、行字都為雕刻而學,也可謂印刷出的模樣,的確沒有獨特之風……林豎賢能短短時間瞧出這一點,也著實不是個書呆子。
但最後那一句明顯帶著歧義。
心於本、行與本,這無非是在說在堆砌城府,讓人瞧不……
可林夕落不願再與他再有糾葛,認真言道:“先生有以教我?”
“依著我意,你先將這名家書籍看,也可以不見名家筆跡,但從書筆詩文也能看出各位名家,待全部讀之後再以你心抄字,屆時你能悟多,應能從筆字上現出來,但至於能悟多我便不知了。”林豎賢說到此,還不忘補一句:
“如若你覺此法不可,那我也沒轍,可不必再來書科。”
林夕落本是心舒暢,有一人點應彌補之憾,這好似時得人一盅清水般舒暢順心,可林豎賢這最後一句非要給你的清水中加點兒腥苦作料,實在……讓人心中不快。
林夕落沒答話,翻開書卷就仔細的看了起來,林豎賢本還等著回上兩句,可孰料站在一旁就這麽被晾著了?
此不可教也……林豎賢瞪眼撇,搖頭回了主位坐下。
二人剛剛的言談,臨近的們聽不懂,離此略遠的林綺蘭與林芳懿約聽的模糊,可對林豎賢賞書又這時長的教習格外上心。
林芳懿驚詫之餘便盯著林綺蘭,林綺蘭抿著,探看了林夕落半天,這才轉頭提筆行文,這一下午都心不在焉。
林夕落習慣行一事、鑽一事,一旦對此用了心,可謂兩耳不聞窗外事,隻給一口幹糧一杯水就能充解,直到心中有了章程才算罷休,故而一下午,都沒注意到林豎賢時而瞧來的目,還有休歇時分,走到此與其言話的林綺蘭。
林綺蘭來此三次,卻三次都未見看書的林夕落抬頭看一眼,再沉穩的心也實在裝不住淡定,這第三次走來,已是此科結束,而林夕落還沉在書中沒有離開之意,林綺蘭好奇想探究竟,隻得開口道:
“九妹妹,你這般用心,也得休歇幾分?別累壞了眼睛。”
林夕落本正在讀,耳邊忽有此聲沒反應過來,林綺蘭拽的袖子,才恍然正卻不料潤筆了地上,濺起墨滴沾了林綺蘭一。
林綺蘭咬著氣憤的看著自己的子,滿臉心疼,林夕落賠禮道,“……實在不小心,回頭我補您一件可行?實在六姐姐忽然到此,我未注意。”
“這可是玉蘭散花紗,一尺料子都千金,你賠得起?”林芳懿在一旁言,卻讓林綺蘭發了火,“你閉!”
“不說就不說,你的心思誰不知?可別忘了你是準備訂親的,林府的嫡長孫!”林芳懿狠咬了“嫡”字,撇仰頭,帶著丫鬟們就離去。
讓林夕落有些納悶,再瞧林綺蘭赤紅的臉和脖子、還有局促不安的模樣,林夕落歎氣,不想問也不樂意問,隻得補言道:“千金料子妹妹可賠不起,不如將這給妹妹,我為你清洗幹淨?”
林綺蘭也覺剛剛有些過了,隻得緩了神連忙道:“什麽千金的料子,史府又不是開金莊的,不過是我喜歡的紗而已,妹妹不必自責。”
林夕落沒再接話,對方已稱不必賠何必再多?上趕著送銀子的事林夕落是做不出來。
不理角墨跡,林綺蘭看著林夕落收攏的書箱,“先生給了你什麽書?”
“讓我先讀書,而後再習字,不然人行不正,字也不正。”林夕落說到此,林綺蘭點了點頭,剛剛不悅消去幾分,“先生為人正直守禮,罰你雖有苛刻,但乃對事不對人,妹妹不要心存怨恨。”
“六姐說的是。”林夕落隨口應和不願多說,春桃將書箱收好,而此時林天詡也跑了過來,吉祥給林綺蘭、林夕落行了禮,林綺蘭笑道:“此時天尚早,天氣也佳,不如去我的院子玩一玩?小廚的媽媽親手做的糕點格外好吃。”
林天詡略有些饞,林夕落則是道:
“謝過六姐姐,如今我自罰食三日,改日再厚去你那裏討玩。”行了福禮,林夕落則看向天詡,天詡連忙給林綺蘭鞠了躬,姐弟二人便往外走。
林綺蘭納悶的看著們離去,自罰食?這還真是古怪的很……
“姐,為何不去?”出了門,林天詡忍不住問。
“那麽饞?”林夕落彈他一指頭,林天詡額頭,“也不是饞,姐,先生今天給我看了他的罰字,很厚的一摞。”
林夕落挑眉,早將此事忘至腦後,這人還果真自罰?林豎賢還真是個怪人!
回到“宗秀園”,林夕落獨自回了東閣,將書卷全都擺出,認認真真的看起來。
日垂西方、紅霞照天、霧月盈亮至夜空星鬥,這一直到睡時分,林夕落都沒有走出東閣。
胡氏看著一桌子飯菜,擔憂的道:“這早、中、晚都未用食,還不得壞了啊,老爺,您說怎麽辦啊!”
“奴婢剛剛送進去的茶都還在杯碗中,九姑娘紋未。”春桃在旁補了句,膽怯的看著林政孝。
林政孝攤手無奈,“我不過是斥了一句,話語未重,便這般脾氣?將來如若嫁作他人婦,怎能還如此孩心!”
“這不是還在家中?”胡氏越想越不安,“不會真的要退婚約才肯用飯吧?”
“父母之命,怎能任兒戲?”林政孝捶著桌子,林天詡在一旁話道:“今兒綺蘭姐還請我們去院子裏吃點心,大姐拒了,說在自罰食。”小舌頭,“過兩天能去了吧?”
這話道出,胡氏的擔憂更重,直盯著林政孝,林政孝也是瞪了眼,坐不住椅子起道:“胡鬧,怎麽這個拗子,我……我去看看。”
林政孝行至東閣,隻見裏麵瑩瑩燈火澄亮,冬荷守在門口,見到林政孝到此急忙起行禮,林政孝擺手示意不要出聲,從閣窗看向屋,約能瞧見林夕落在桌前翻書的模樣。
“咳咳。”林政孝輕咳兩聲,屋中沒有聲響。
冬荷這一日算多明白這位九姑娘一心絕不二用的習慣,急忙手敲門稟道:“九姑娘,老爺來看您了。”
沉上幾秒才有清脆之聲傳出:“進來吧。”
林政孝皺著眉頭,隻覺腳步沉重,可依舊推門走進屋。
“爹。”林夕落未起,依舊落目在書上,林政孝板著臉走到桌前,拿起一本,麵奇:“咦?這是誰給你的?”挨冊看起,心中也起了讀閱之意。
“豎賢先生說兒行字太過規整,無筆意,不用心,所以先讓兒讀書法大家的詩作書籍,而後再韻筆。”林夕落拿出其中一本,“此人詩作文字灑,字應揮毫瀟灑,”再拿一本,“這人文辭尖銳,字應鋒利不羈。”
林夕落說完,則看向林政孝:“父親,您應知曉這些書法大家,兒評的可對?”
林政孝拿過讀上兩篇,再見書作之人,不免言道:“你說的無錯,倒是也讀出幾分門道。”
“兒現在倒覺先生的‘字如人’的話頗有幾分道理。”林夕落繼續的低頭,可又覺林政孝在一旁站著有些別扭,隻得撂下,說起了今日見聞:
“六姐姐與七姐姐都瞧見了,一個尖銳刺頭,一個端著嫡係的架子,不過今日芳懿說六姐要訂親,許的是何家人?怎麽好似芳懿很不屑似的?”
林政孝聽此話,沉半晌,囑咐道:
“此事都與你無關,隻觀即可,還不是老太爺想留豎賢為婿,將綺蘭給他,可惜他科考高中就接著守孝三年,此事便未再提,也隻是老太爺與你大伯父、三伯父還有為父知曉,但你大伯父在大理寺行事,前些時日大理寺卿來提了親,如今在議。”
“原來如此。”林夕落笑道:“恐怕現在知道的可不止是祖父和兩位伯父、還有您了!”
林政孝無奈搖頭,“與我們無關,隻左耳聽、右耳冒。”
“父親說的是。”林夕落笑著道:“天也不早了,兒明日還有畫科,雖隻三科,但每科都三日一堂、先生們的課業又多,兒今兒繡布又看書,實在累了,想要歇了。”
林政孝怔住,隨即點頭起,林夕落扶其送到門口,擺手關上了門。
吹了燈,屋中沒了聲響,林政孝站在門口要起步,而後才恍然想起:“我、我這是幹什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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