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飛雪輕幽的含霜院中，草木無聲。

端木若華正於飲竹居調息歸元，冥然中依舊聞了院中傳來阿紫得意的嘻笑聲：“怎麽樣，現下跑不了了吧！”

守在門外的葉綠葉聽見那響亮的笑聲眉間便狠一皺，怕再這般肆無忌憚擾了端木若華調息便立時轉向院中去。

絕穀幽深，寒勝穀外太多，深雪縈滿的院中一隻銀白小雪貂跑在離阿紫十步，疼得滿地打滾兒……

藍蘇婉出得折蘭居，一眼見得，立時上前責道：“阿紫，你這是做什。”

葉綠葉方走近，那小雪貂立時竄起往那去了……焦躁地圍著十步之不停地轉著圈兒。

阿紫看見葉綠葉，便知自己方才定是擾到飲竹居了，忙將聲音放低，原本肆意的笑收了收，而後呶道：“是這隻小雪貂不聽話……我好不容易逮到它，師父昏迷的時候好幾次險些它跑了……”

藍蘇婉眉頭輕蹙，道：“你抓它做什麽呢？它既不願，你便就放了它是了。”

阿紫眼看冷麵走近的綠，而後小聲別扭道：“大師姐之前煉馭蠱的時候不是說……山裏的銀紋雪貂有靈，適合用來試蠱麽……”

葉綠葉於麵前站定，冷聲道：“馭蠱繁複霸道極難煉就，我早已棄了。”

“啊？”阿紫聽見愣一秒，小臉上不由一陣失：“阿紫是想把它抓來給大師姐煉蠱才留下它的……”

葉綠葉冷冷睨一眼道：“你有心思做這些瑣事，還不如想想怎麽能不給師父闖禍！”

阿紫聽見，心下頓時十分委屈，撅著小低頭直瞪著那隻小雪貂。

可憐小雪貂方才那疼還未過去，雪白的小子在眸裏嚇得簌簌發抖……

“既是沒有用了，便就放了它吧。”藍蘇婉聲道：“這雪貂如此之小，料想它被你抓來這十幾日它父母定也擔心。”

“不放！”阿紫剛說完便接收到了葉綠葉肅寒的目，立時放低聲音看著弱弱道：“我給它下了‘十步離’……想放也放不了了……”

“‘十步離’？”

“嗯……這毒裏有我們五人的，它隻有呆在我們五個十步之才能不毒發……”阿紫越說頭低得越低。

“你……”藍蘇婉看一眼，忍不住道：“你便就給它解了毒吧？”

阿紫撅：“解藥我還沒配出來……”

藍蘇婉頓時噎住。

葉綠葉瞥了一眼腳邊小雪貂，冷聲道：“若是如此，我們五人不日便要出穀，莫不是還得帶上它？”

阿紫把頭垂得極低：“讓它跟著師父……可以給師父暖手……”

葉綠葉當即生怒，正要出言斥徒增負累，便見一年從歎月居裏出來。

眉間皺了皺，葉綠葉微遲疑，喚道：“雲蕭？”

青衫年於三人不遠站定，有些忐忑道：“雲蕭見過三位師姐……”

阿紫回頭一，立時啊了一聲：“是小雲子？！”

藍蘇婉回目見，心下有些怔忤又有些卻，含笑道：“你這易容，學得倒快。”

年依舊一如竹的青衫，清瘦卻拔的子安立輕雪中。

額間瑰麗奪目的赤櫻紋烙已遍尋不見，原本致絕倫的眉宇淡卻很多，臉上略黑一分，不如原先那般瑩白如雪，但仍舊麵容清霽，一眼得，竟橫生一子年英氣，和著他此下端然中略見清逸的眉眼，竟顯出幾分肅穆沉靜的氣質來。

葉綠葉看著他微蹙眉一刻。

阿紫笑著迎過去道：“小雲子！你變醜了好多！但看著還是蠻順眼的！”又打量年許久，而後擰起眉頭道：“怎麽我看著你好似覺得有些眼呢……”

藍蘇婉目中含笑，聲道：“可是眉眼有些像師父？”

“啊？！”阿紫驚一聲：“就是像師父！！這樣靜靜淡淡的覺……大師姐你也看出來了是不是！”

年躊躇道：“師父命我扮做尋常年……隻是我並未見過穀外年是何模樣……”

葉綠葉看著他道：“如此便行了。”

藍蘇婉細看一瞬，掩笑道：“如此模樣與師父比較一番，當真有三分相像！”

阿紫聽了一樂，嘻笑道：“人家不是說夫妻相麽？這便可說是師徒相！”

藍蘇婉聽罷彎眉一笑，嗔道：“就你想得出來。”

葉綠葉看了幾人一眼道：“行了，雲蕭你過去讓師父看看，若覺得可以你往後出穀便就做此打扮。”

“是，大師姐。”雲蕭應道。

幾人一同過去，藍蘇婉好奇地看了一眼遠遠於後跟著雲蕭的小雪貂，問向阿紫：“我們四人的我知你先前研毒之時就已集了，隻是不知師弟的你何時集下的？”

阿紫渾不在意地笑道：“就今天早上啊！小雲子還睡著，我去了他一針！！”

藍蘇婉愣了下，而後麵上不由黑了：“你一個孩兒家，竟這般無忌憚地就往師弟房中去，還知不知……”

阿紫吐一吐舌頭：“沒事啦！小雲子都不在意的！”

藍蘇婉聽了一怔，竟聽出幾分雲蕭都不在意你卻在意的言外之意來，麵上無端赧了一分，閉口再不言語。

至了居前，葉綠葉上前詢過，才允了幾人屋。

阿紫竄進門來就提起那小雪貂往榻上之人端然平放的手側塞去：“師父！以後就讓‘雪娃兒’來給您暖手！！”

不知是榻上之人眉眼過於溫淡，還是及雪貂的指尖有些暖人。

那被阿紫提起時在手中拚死掙紮負隅頑抗的小東西到了端木若華手中，竟就真的乖乖順順服服地蜷一個團兒安臥下了。

阿紫看在眼裏，看小雪貂的眼神就不免更有些糾結不解……和兇殘了。

小雪貂更加乖順地蜷在端木若華兩手之中……

雲蕭於後見，有些怔然地著端木若華輕雪貂的手。

“師父，請您看一下雲蕭的易容是否可行了。”葉綠葉言畢便看了一眼雲蕭。

後者驀然回神，行至榻前遲疑一瞬，於榻沿坐下：“師父，我已易了容了。”

端木若華麵雖仍舊幾分蒼白，卻比初醒之日要好了許多，聞言極輕地點了點頭，便緩緩抬起了手。

雲蕭靜靜著空茫的雙目，有一剎那的衝，想要替將手牽引至自己臉上。

隻是下一刻，安然輕靠於榻上的人已準確地將手覆上了他的麵。

雲蕭忽覺心口一窒，痛莫名。

端木若華細細過他的臉，許久，輕輕放下了手，“此貌雖比之尋常仍有些出挑，但應是無妨了。”淡然沉靜地空了一眼，道：“你易容學得不錯，常人已難看出破綻……便就如此罷。”

阿紫忽然嘻嘻笑道：“那師父你看出小雲子易了容後這臉像誰了麽？？”

端木若華微怔了小許，卻是有些道：“像誰？”

“像師父你呀！”阿紫狐疑道：“師父您竟未看出來？！”

端木若華輕蹙了蹙眉，而後微喃聲道：“如此樣貌原是像我麽……”輕歎一聲，無意道：“失明多年……為師早已不記得自己是何模樣了……因而便未想到。”

四下之人聽這一言，心下一震，不由看向雙目，一瞬寂靜。

“師父……”葉綠葉開口想說什麽，卻又未說出。

端木若華依舊於榻上端然靜坐著。

“明日卯時之後，便一齊出穀行事……”一麵輕輕著手中雪貂一麵淡道：“屆時你們三人便以小藍為首，將那兩方小盒帶上，若生關中之事有何差錯，便將兩奉還，你們也可置事外。”

“是，師父。”藍蘇婉立時應下。

“為師與你們大師姐去過豫州之後，若葉夫人病無恙便回來穀中，你們三人也早去早回。”

“是。”

端木若華遲疑一刻，微微凝目道：“若生有事，傳信與你大師姐……還有，非至萬不得已，莫與人武……尤其阿紫。”

紫丫頭目中流淩然劃過，下瞬驀然抬頭瞇眼兒笑道：“知道了啦師父！阿紫不會再傻呼呼地隨便武啦！”

端木若華漠然點頭。

幾人微一震，心上有些異樣，經年下來雖不解端木若華為何嚴阿紫習武弄刀，但還是下意識地謹遵著。

藍蘇婉恭聲道：“小藍記下了。”

“嗯。”端木若華應一聲道：“如此，便都退下罷。”

四人正魚貫而出，端木若華忽出聲道：“蕭兒留下。”

雲蕭微一震，過其他三人，轉獨自回了榻前。

“師父。”

“你記事以來便不曾出過穀，此次一路之上悉心看著學著，有助於你明悉世間之理……”微垂目一瞬，端木若華道：“縱白留守穀中，不得與你同去，它應是不肯答應，但你務必它留下。”

雲蕭怔一瞬，有些然……卻還是低頭應道：“是，師父。”

端木若華抬首靜虛無，道：“你敏而銳，看似隨意，其實心通目明，必要時候，當得決斷。”

雲蕭驀然輕震，流澈澈的雙眸怔榻上白之人，許久，方靜靜斂下長睫，道：“是，師父。”

“如此，你出罷。”

“蕭兒告退。”

次日，卯時過後。

端木若華於千木林外坐上葉綠葉於穀外備妥的馬車。

馬車上垂簾都是極素的灰黑之，極為肅斂低沉，一眼觀之分毫不起眼。

但垂簾上繡著銀起線的江河雲海圖，水傾雲湧，其勢懾人，繡工一流。車座之底心加厚了兩層，難以產生劇烈的顛簸。

端木若華端然靜坐於馬車鋪就的厚厚絨毯之上，輕了懷中暖融融的小雪貂，向葉綠葉低聲道了一句：“走罷。”

黑紗鬥笠覆麵，葉綠葉點頭應一聲。

再看了馬車旁牽馬在側的三人一眼，道：“關中一行，你們三人路上小心莫惹是非。”

幾人立應道：“是。”

葉綠葉點點頭，便就駕起馬車默聲離了。

阿紫於背後吐了吐舌頭。

藍蘇婉憂馬車行去的方向一眼，心下不由有些擔心端木若華蒼白的麵……回轉來，見得雲蕭也正著遠去的馬車怔神。

便就輕拍他肩頭道：“不必過於擔心，有大師姐在師父不會有事的。”

雲蕭愣一瞬，回轉目向藍，輕點了點頭。

阿紫欣然道：“我們也出發吧！”

“嗯。”藍蘇婉點頭輕應，隨即翻上馬。

青衫年裹上玄青厚絨的長麾，也隨後翻上了馬背，一青一藍一紫的影，很快消失於千木林外群山錯落的山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