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若華聞言，微怔了一瞬，而後似是思及什麽，緩緩道：“……也好。”輕咳一聲，繼而指示道：“你去隔壁書房裏取書架首排最末的那冊書來。”

此間書房與飲竹居相連，隻用屏風隔開並未另設一間。

雲蕭聞言便折了右側書房，不多時折返回來，手中多了一本書麵殘破看起來十分陳舊的古書。

不由輕皺眉頭，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兩眼書麵上極為繁複的古字。

“師父，可是這一本《玄訣陣書》？”

端木若華靜坐椅中，點了點頭，而後道：“去尋一張椅子坐下罷。”

雲蕭隨即應道：“是，師父。”

他一麵坐下，一麵將書冊輕輕翻開。

眼來此書開篇便是細說天地人之法，繼而五行之象之變，繼而世間萬象相生克之律之道。

每一行每一象都有細說，相生相輔之理也有明析，合而奇門遁甲，攻守皆俱。

雲蕭觀至翻頁，發現書中往下之句象行相雜，時而之屬，實而天地之氣，變幻莫明，觀之似乎毫無牽連，一字一句更猶為晦難懂。不由鎖了眉頭。

不知過了多久，他驀然回神。才想起自己應是指示來給端木若華念書而聽，並非看書。

“……師父。”不由驚起，有些躊躇不定地看向了屋靜坐許久始終未發一言的人。

端木若華微低頭，一時不抑又輕咳了數聲，並未轉麵向他，隻是淡淡道：“此《玄訣陣書》是那日你與阿紫私闖慕天閣後，我於十四層上整理時取回的。它已從天風極刃陣中被雷霆之力震出，是你破陣應得之。”

雲蕭一震，怔住。

“玄門陣者，江湖中參研者眾。我雲門弟子從閣中取出者不多。”端木若華言罷，頓一瞬，續道：“為師知者，齊魯半壁山莊的冷家和中原此屆武林之首的巫家是為玄參研者大家，為死門一係；吳越之地的青娥舍有一後舍分支是專研玄者，屬生門一係。”

“死門者，為爭勝負，常輔之以毒；生門者，守與護為主，常輔之以醫。此為玄於今的兩大派係。”端木若華靜前方虛無，漠聲再道：“你於閣中得此書，往後它便是你作為雲門弟子擇就之能。而我自作主張，替你選下生門一係，故而你往後還需得跟從我與你二師姐學醫。”

雲蕭愣了許久，回神來立應道：“是。”

端木若華淡道：“你便就在此看吧，你年紀尚，若有不明之可詢問我，雲門有訓，所選古冊自研不授，因而再過數年至你有明事之能，我也便不會再答你。”

“是……”雲蕭下意識地再應一句，便又坐了下來，許久明了端木若華之言，才慢慢靜下心來細細閱覽起手中古冊。

隻是突然又憶起一事，忍不住轉目重又看向了椅中之人，輕言道了一句：“師父……弟子於慕天閣中看到了幾幅畫像……其中一幅……很像師父。”

端木若華聞言輕怔，下瞬思及什麽，平聲回道：“清雲鑒傳人皆有畫像懸掛於慕天閣中第十層，你所見應當就是為師的畫像。”

雲蕭目中微微現了一縷疑：“可……畫像之下，所提之名是‘端木孑仙’，並非是師父……”

椅中之人神沉靜，淡聲回了：“為師本名確是端木孑仙，隻是此名過於孤孑，寓意不詳，故而被你師祖改作了端木若華。”頓了一瞬，便又道：“慕天閣中清雲鑒傳人的畫像隻能提寫本名，故而所提仍是‘端木孑仙’。”

端木孑仙……一世孤孑的仙？

雲蕭忍不住多看了椅中之人一眼，腦中一念一閃而過：那畫中，確實便像孤然孑立於世的仙……

此後直至午後哺時將盡，葉綠葉方回飲竹居。

一眼見得雲蕭手中之書，微怔了一瞬，而後有些生地道了一句：“恭喜師弟。”

雲蕭立時起來有些拘束地低頭說謝。

葉綠葉麵無表地點了點頭後，便轉踏出了小居，一麵闔上門一麵道：“弟子去備晚膳。”

端木若華始終靜坐椅中，此時便微微點頭低應了一聲。

數日後，雲蕭正於自己居看書，穀外來了一位老者。

阿紫嬉笑著竄出泊雨丈於千木林外將他領了進來：“翁老伯伯，你在這等一會兒，阿紫這就去找大師姐來！”

老人穿著厚厚的長襖，被阿紫領了候在院中廊下，麵上幾分憂心忡忡。

不一會，綠過來，看見他，靜了一刻，才問：“有什麽事。”

“郡……郡主……”老人遲疑著上前一步。

葉綠葉打斷他的話，冷麵道：“早已被貶為庶民，莫再說錯了話。”

老人愣了一下，而後低頭道：“是王妃……夫人……夫人……想見您。”

葉綠葉靜了一瞬，而後麵無表道：“雲門弟子未經授意不得擅自出穀，你回吧。”言罷，轉頭也不回地向飲竹居去。

老人腳步不穩，上前一步聲道：“郡……小姐……夫人臥病數月，已多日不食了……”

看見綠子微震，老人哽咽道：“老奴自知端木先生分非同一般……也不敢說是來為夫人求醫的……隻是小姐在此……若能同老奴回去見一見夫人……於夫人也是一劑心藥……小姐您……”

綠再度邁步向前，未有一滯留。

“小姐……”老人蹣跚著跟上幾步，卻還是慢慢止下了，著綠的背影，一時間心下戚然，竟已老淚縱橫。

回了飲竹居，葉綠葉輕扣門，得應而，一眼便見阿紫蹲在白子側，狀似不經意地鼓著腮，眼神瞟。

“師父……”

端木若華輕應了一聲，靜坐於雪白絨毯中，等後話。

“……弟子……離穀一踏。”

端木若華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聲音淺淡：“你已三年未歸家門，理應回去一踏了。”

“弟子不放心師父……”

“為師無妨，你且去，帶上……”

“弟子會帶走阿紫，若留下小藍管束不住必要帶累師父。”

端木若華靜了一瞬，而後不由歎道：“你母親病重，阿紫雖通毒理卻不諳醫，你自然該帶小藍去……以醫，隨你過去應可安心。”

“阿紫想去！阿紫也去行不行……”小丫頭欣然問。

葉綠葉猶豫了許久，才道：“謝師父，那弟子便邀師妹隨弟子一同離穀一踏。”抬頭間見長椅中的人麵平和，隻是映著屋數個火盆仍現了兩分冷白之，不由心頭一重，再道：“此期間……請師父保重自己。”

端木若華微微頷首，寧然道：“去吧。”

葉綠葉轉之際，阿紫忙連聲問：“師父師父……阿紫也去行不行？阿紫也……”

“你留在穀中！”葉綠葉回頭肅聲冷斥道：“雲蕭稚弱尚不明事，武功又弱，隻留他在師父邊我怎能放心！我離穀期間你們伴與師父邊，若還同前日裏一樣貪玩胡鬧，我回來定不會輕饒了你們！”

“啊……”小丫頭苦著臉，一臉哀怨地看著綠，待見急步而去，不免一陣失抑鬱：“笨師姐……不帶我去……真笨……又笨又壞！”

端木若華安坐椅中，聽見的嘀咕怨懟也當未聞，輕咳了一聲，隻淡淡道：“將門闔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