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道上，兩個小孩並肩行著。

“二師姐？你真不打算去給那樂正無殤看看……說不定你就能治他的病呢。”

那藍聞言輕輕搖頭，傷道：“我用天蠶鎖住那葉蘭之時也向他腕上纏了一……他的病自胎中便帶了，筋骨皆傷，且似染毒，那鬱邪氣早已浸心肺……我無能為力。”

紫丫頭鼓，點點頭道：“那便真隻能隨他去了。”

藍微歎了口氣，也是傷道：“曾聽聞過樂正公子自小弱多病，撐得一日算一日，我原還未大信，不想當真如此……”

紫丫頭似想到什麽，立時道：“聽說那個申屠家家主申屠嘯年近知命才得了個兒，還是啞，申屠家也是要斷後了。”

藍聽到這一個‘也’字，不免心下唏噓：不想這兩家即便不打個兩敗俱傷，竟也是要同盛同衰的。

藍慨一瞬之後，想起另外的事，手便敲了紫丫頭一個響栗：“你呀，這般不省事，見得那葉蘭認出來也就罷了，還去招惹，往後若要再行宮與他撞見了，他必不會輕意放過了你。”

紫丫頭吐舌，眼眸之下一閃而過的冷意，下瞬隻做無邪道：“這都怪那葉征啦，明明沒什麽事偏要請師父進宮，害得我們兩個要替師父大老遠地跑過來，許久未見大師姐了，阿紫想死了！”

“你呀……我大夏皇帝的名也敢這樣呼，幸得走在這林中無人，不然人聽見不治你個大逆不道之罪才怪。”

“不怕啦……有師父在葉征怎麽得了我們！”

藍無奈，搖了搖頭歎息一聲，看紫丫頭蹦蹦跳跳走遠，便款步緩緩跟了上去。

荊楚，中原之南，嶺南之北，吳越之西，蜀之東，為四季分明的川林寶地，一方沃土。

此地名門眾多、久負盛名，其中最常為人所道的，除了那如今已歿的、聲名赫赫的連城南榮家，便是清雲鑒曆來傳承者，雲門清雲本宗所在：歸雲穀。

……

不要——

萬丈火襲卷，紅的櫻花瓣嘩然揚起。

青淩，錦浸，一個個悉的影悶哼著倒泊之中，煙塵淚斷……

年哭喊著抓住那一個個親人，抖著嗚咽著咆哮著，將前所未有的悲痛憤怒與絕打碎骨，聲聲泣。

梟兒、靜兒，走——

火曳躍，濃煙漫卷，破碎的長並排而立，是揚開一小片幹淨天地，將他們瘦小的子護在後。

他喑啞著拉起邊的弟弟，撐著劍，一步步奔出大火衝天的院府，抖著，雙手抖著，心也抖著，眼淚不斷溢出，混著，源源不斷地淌脖頸之中。

冷殘酷的殺意襲卷漫開，恍惚回首，那一個個至親的影映著潑墨一樣的躺在火之中，繾綣淒豔，撕心裂肺。

娘——

邊的人哭喊著向火衝回，他呆愣在那裏，拉不住，不了，如癡傻了般。

哥……哥哥……

再驚醒，和他一樣清瘦的年幾步外被一人慢慢拎起，冷白的五指扼住年的脖頸，如同提著一隻垂死掙紮的小，一點一點收。

小……靜……

鬼魅一樣的黑影圍上來，那麽多刀劍全部朝那被提著的年上砍上去，沒有毫滯頓猶豫。

終於有了作，遠立著的年不顧一切地衝上去，不顧地撲在弟弟上，分毫不管上刀劍的撕裂痛楚和麻木的疼。

放了……我弟弟……放……了……我弟弟……

殘落的紅櫻裏鮮飛濺。

滿是，殘破不堪，他痙攣著倒在地上，不斷溢的裏一遍遍重複著乞求。

放了……他……隻……放他……

不斷湧出，昏黑的眼前一片霧空蒙。

哥哥……報仇……為爹爹……為娘……為連城……為我！！

淒憤的咆哮漾在空氣中，擊痛了他腦海中所有和意識。

恍惚中，海殘煙，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舉起另一隻手，將長劍向他手中提著的年直直穿去。

不要——

怎樣的撕心裂肺和絕，都敵不上那生生的一眼。

他死死看著……滿世界隻有噴薄而出的嫣紅。

我不會放過你的……

眼淚混著湧出眼眶，他不敢眨，那樣呆愣地看著那個五指冷白的男人。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叢叢黑影從男人後飄出，步步近。

墨一樣淒絕的眸子被淚浸得妖豔，一點點轉為紅。

我絕不會放過你——

蘊滿憤怒、絕、悲淒、無助、痛苦的赤紅，滴般淒豔噬殺。

他一字一句，將這一份痛不生的淒與恨，打碎骨，生生刻中。

當那人冷冷甩開手中年，舉劍向地上的他走來時，一道白影奔躍而來……生死一線銜住他殘破不堪的，衝破叢叢刀影，呼嘯著奔火焰吞沒的暗林之中。

小……靜……

小靜——

嘶啞而滯的聲音，淒厲愴心。驚起一林夜宿飛鳥，在那淒聲中全震悚，凝滯，心撕裂般搐而麻木地疼了，似與他一樣地悲戚，一樣地絕。

小靜……爹……娘……連城……

那一日，殘櫻浸淚，沒連城，他一夜間……失去了所有親人。

子到手下傷口有溫熱溢出，不由輕蹙了眉，頭也不抬道：“取朱葉丹。”

一側從恍然怔年的目中回神，立時應：“是。”

回之際，年竟從榻間驟然坐起，滿白布倏地繃，立時一層層滲出染紅了一布纏，與此同時，一口從他裏噴了出來。

坐於其榻側的子聞了聲響，眉頭一皺，立時指往他頸後一點。

年不由己地子一，癱倒下去。

子適時手托住他被染紅的子，緩緩放下。

昏沉中，年似是到外，左臂一震，竟不顧斷骨之痛，倏地手將的腕扣住，清瘦的子止不住地戰栗抖，一字一句道：“……我不會放過你……絕不會放過你！！！”

悲凝至嘶啞破碎的聲音，一如他此刻抖不止的子，用盡一與力咬出，昭示著銘心刻骨的仇恨與痛苦。

白子始終漠然著前方虛無，久久待年失力昏迷放開手，才把腕淡淡收回。

“此子……我許是不該救的……”

歎了一聲，子聞著記憶中三分相的腥味，有些出神地喃道：“隻是……又怎能不救……”

不多時，綠急步回來，舉手遞上朱葉丹。

子默然手接過，於鼻下聞了一聞，緩道：“你喂他服下，一日三次，一次七顆，不得誤了時辰。”

“七顆？”微有驚，待見子麵無常，便立時垂首應下：“是，師父。”

子轉椅出藥廬，淡漠的影始終清冷淡泊，歎息道：“他本已傷重，又失過多，不強製固元回，也便醒不過來了。”

聽罷，不做聲，隻再次低頭應了是。

林風謖謖，於萬千青竹中幽然拂過，帶起些許殘葉，輾轉飄飛，山息竹意中，子垂目端坐於青石之上，氣息緩緩沉眠，一眼去白綠竹，世安然。

本是與世無爭的人，奈何天意從來弄人。

兩個月後。

風竹地拂進風鈴清音，白子聞聲抬了首，淡淡對側的綠道：“們回了。”

不多時，藍紫的兩人遠遠見林中白影，欣喜地朝著兩人所在飛而來。

“師父！”紫的丫頭未及落地便大聲鬱悶道：“師父！我和師姐剛破九曲陣險些陷陣中出不來了，怎麽才不過兩個月師父又重布了陣法，害徒兒嚇了一大跳以為穀出什麽事了呢……”

藍落地，款步行至子側，輕聲道：“我見千木林中有些許印，大得有些嚇人，可是四周群山上下來什麽猛了？”

子靜靜聽著，隻是搖了搖頭，而後寧然問道：“此一行，可還順利？”

紫丫頭立時接話道：“師父推測的沒錯，那葉征沒啥大事，我們進宮見過他之後就想馬上回來了，但是沒出城就聽了樁了不得的事！”

白子微微垂了首，眉間憫然，緩緩道：“……可是南榮一氏被滅門之事？”

紫丫頭一驚：“師父您已經知道了？果然都在師父的預料之中了麽……不過師父，您那預言真是準的嚇人哪，好好的一個南榮家就這樣沒了，京中多公子小姐都很惋惜哪……不過我在那餘老茶館裏還聽了兩個人竟敢對師父您出言不遜，我就……”

藍掩接腔：“就調戲了人家一下。”

紫丫頭立時跳腳：“什麽調戲嘛，我不過是戲弄了他下下，誰讓他竟然敢詆毀師父，他們淩王府沒一個好東西，我才不稀罕去調戲呢！”

藍聞言無奈道：“你分明調戲了人家，親都親上了，還不認賬，反倒嫌棄上人家來了……”

“我我我……”

紫丫頭還想辯駁，卻被綠肅聲打斷了：“你們代師父宮，便該不惹是非，尤其皇宮王府之人不要去招惹，以免給師父惹來麻煩。”

藍聞言不覺頷首道：“師姐說的是，師父為清雲宗主，以後若生大事難免要宮行事，我等不應招搖才是。”

紫丫頭眼瞧自家大師姐肅然麵孔，小步挪來輕拉其袖道：“好了嘛，阿紫下回一定不去招惹了，大師姐沒生氣吧？”

綠肅麵不語，任拉扯服也不應聲。

“大師姐……別不理阿紫嘛……阿紫一路上最想的人就是你了……”

“咳——”

一聲重咳忽地從不遠的院落傳出，紫丫頭目中一凜，幾乎是本能的，寒一閃兩把臂彎刀眨眼間已持在手中，警戒地恃於三人死角，冷聲喝道：“誰！”

白子立時道：“無事，是我月前於穀中救下的人。”

紫丫頭聞言怔了一下。

綠看著便諷道：“難得你警戒如此之高，隻是武功不勤習，刀法又怎可能上得去，如此憑你又怎麽護得了師父！”

紫丫頭瞬時回神，而後腕輕翻寒一晃雙刀便不見了蹤影，垂首之際目一閃而過的向白子，見得臉微沉，立時低下了頭，而後再抬頭便又是嘻嘻笑著黏到綠側，一麵認錯一麵佯裝反省。

白子聽罷，未說什麽，眸中虛無空又似通清明，於周遭人事悉明於心，卻從不點破。

藍未注意這些，隻是心下好奇，便就問道：“師父救的是何人？怎麽聽來竟傷得如此之重？”

白子抬首道：“南榮氏子。”

一愣一驚，藍、紫的丫頭同時驚異道：

“什麽？！”

“怎會？！”

紫丫頭馬上挨過來：“就是那人世家的？？”

“當真是此下被滅門的連城南榮家子？”藍也不由驚聲問道。

白子隻是淡漠點頭。

綠道：“他醒來已有數日，隻是未開口說過一句話，但額心有南榮家櫻花紋，應不會有錯。”

紫丫頭興地一把扯住自家大師姐：“大師姐大師姐！他生得可如傳聞中的那般？”

綠聞言怔了一下，而後猶豫一瞬，極認真道：“……確實……絕世之容。”

“那……那！跟二師姐比呢？？”

綠微蹙眉，不冷不熱道：“……勝過。”

“啊啊！阿紫要去看！阿紫要去看人！！”說完竟就眨眼沒了蹤影，已然循聲奔了去。

“喂！”綠在後喚了一聲，似乎想提醒什麽，隻是未待說完那丫頭早已沒了影。

不多時……

“啊啊……好大的狼！不要咬我！不要咬我啊！！”

藍一麵微驚一麵看抱頭鼠竄地又竄了回來，不由地噗哧一笑：“師父？什麽狼這般聰明，竟能過得了風竹地四周的泊雨丈……”

要知丈中九曲陣七竅玲瓏，絕非常人能誤打誤撞破去的。

一側綠代其答：“師父說那應是南榮家之。”綠頓一瞬，再道：“它現下已化作一般狼大小，我先前初見時是足有兩人那般高的，可見其上應有什麽玄奇之。”

這般離奇……

藍聽得怔愣驚異，不由吶吶道：“兩人之高……倘若真是如此威猛……怎的未能護好這南榮家……”

綠聞言也皺了皺眉。

白子轉椅慢慢去到竹地深的院落，墨發輕垂，白淡漠，靜靜道：“一者天意難違……一者人心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