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北風漸起寒意初，沒被霧霾汙染過的天空湛藍高遠，人大校園裏的老銀杏綻放一樹金黃，三兩學子抱著書本說說笑笑走過紅磚步道。

東二樓303宿舍的門推開，屋尖銳的鳴聲分外清晰。穿絳紫厚夾克外套的孩趕忙走進，反手關門，又快速走到發聲，拔下了頭。

“鍾瑩，樓下有人找你。”

窗戶右側的下鋪毫無反應，一半被子快掉下床，溜溜的長展著，另一半被子捂著上，枕上隻一簇黑發。

“燒水倒是看著點啊，開了也不拔，就任它那麽響，要是被宿管老師發現，我們可都完了。”

床上還是沒靜，孩過去一把掀開了被子：“跟你說話呢，以後熱得快不能中午晚上使用，太容易暴了。”

鍾瑩蜷起，抬手擋住窗外明亮線，煩躁地嘟囔：“你比我姐還煩人。”

孩口不饒人：“你比我妹還懶！吃中飯了你還睡，豬都沒你能睡，快起來，樓下有人找你！”

“誰啊？”

“李家印。”

鍾瑩兩一夾被子，裹著翻了個：“當我沒聽見。”

十五分鍾，又有三個孩兒陸續回來，進門全是一句話：“鍾瑩，樓下有人找你。”

六人間住了五個生，空出一張上鋪可以擺放行李，房間亮堂，床鋪幹淨，有幸分進的同學都高興，唯獨鍾瑩嚴重不滿。人大沒有單間宿舍，連兩人間都沒有，的如意算盤落空，琢磨著住個四人間也好，結果校務的人告訴，研究生才可以住。

問，我多給錢行嗎？

對方稱，這不是錢的問題。

哦，是等級製，份鄙視麽？本科生不配住四人間，那人家華大怎麽可以呢？

這個話腹誹一下就好，說出口無疑自取其辱。華大可以你怎麽不去考華大？

真的沒住過宿舍，無論在國國外上學，家裏都為安排了獨立居所，配備保姆和司機。唯一的經驗就是在高中蹭過午休，也隻是見識了一下宿舍景而已。

想想五個陌生人朝夕相，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沒有私可言，簡直不能忍。

後世網絡上對室友的各種吐槽連起來可繞地球十萬八千圈，很擔心會遇到極品奇葩，故而第一日住，鍾瑩就擺出高冷姿態，豎起渾的刺，抱著警惕，防備，隨時準備開撕的態度麵對同寢的另四個孩兒。

然而，三個月過去，在四個學習努力，勞積極，樂於助人，單純熱忱的當代大學生映襯下，鍾瑩發現全宿舍最極品的那個人，好像是自己。

的自我批評就不必展開了，總之舍友們在開學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相信是軍屬，也不相信鍾靜是親姐，而並不是獨生子。

有緣千裏來相會，孩子間的友誼很容易建立。們共同參與了軍訓，迎新會等一係列活，同吃同住談天說地，短時間就悉，親熱，不見外了起來。

其中最不見外的就是舍長趙月蘭，比其他姑娘大一歲，西北人，複讀考上的人大。為人熱心，不計得失，聽說鍾瑩腳不好，主把自己的下鋪換給了。後來發現腳是好的，也沒再換回來。

其實報道那天，鍾瑩隻是上臺階時崴了一下，走路就有點一瘸一拐，進門打眼一看三張下鋪都被占滿，瘸得更厲害了。送的鍾靜對趙同學說，可不可以讓我妹妹坐一下，腳不方便，我上去給鋪床。

趙月蘭立馬表示，都瘸這樣了還往上爬啥，睡這兒！

就衝這爽快勁，選舍長時鍾瑩給舉了兩隻手。

靦腆的徽州姑娘彭娟，清新俏麗的蘇南孩江文靜，和說笑的北城大妞嚴蕾，都一致表示讚。趙月蘭沒覺著攬了個苦差事，十分高興地說，你們都比我小，都是我妹妹，當姐的應該為你們服務。

自那以後，趙月蘭就不見外了，管教鍾瑩真的跟管教妹妹一樣——其他人都很自覺，不讓舍長心，隻有，懶散不羈，上總帶著一種“小布爾喬亞氣質”。

鍾瑩：都九十年代了，咱能別用這麽古早的詞來形容人嗎？直接說我洋氣就好。

舍友們上完課回宿舍拿飯盒，小布爾喬亞還在床上躺，趙月蘭喊不起便放棄了：“要不要給你帶飯？”

“不用。”

“李家印還在下麵等你呢。”

“你轉告他去死。”

“......”

嚴蕾哈哈笑起來：“李家印真有毅力，天天堵你，要不你就從了他算了。”

鍾瑩轉頭白一眼：“嗬嗬。”

“他都快東二樓一道風景線了，”趙月蘭道，“這才剛上大學，你不妥善理這件事，對你的名聲會有影響。”

“難道不是對他自己的名聲有影響？”

“對你也有影響。”

鍾瑩慢騰騰坐起，長呼一口氣：“行了知道了，我們去吃飯吧。”

上課下課活開的幾個孩兒沒覺著天有多冷，不運的鍾瑩已經裹上了棉。披散著長發，臉上脂未施，戴著白棉布大口罩下樓去。

路過那個樓門口翹首期盼的瘦長影，餘也沒瞥去半分，跟在趙月蘭後，權當他不存在。

“鍾瑩！”

可惜特征太明顯，滿校園大概隻有一個人外出戴口罩，戴帽子，有時還打傘。李家印一眼就認了出來，上前攔住的去路。

鍾瑩垂著眼皮，懶得去看他熱切的表：“有事？”

李家印手：“還是那個舞會的事，你能答應做我舞伴嗎？”

“不能。”

其實這已經是鍾瑩第三次拒絕他的舞會邀約，可這小子就像聽不懂人話似的，連事不過三的道理都不懂。

“你又沒有舞伴，咱倆配對不是都省事了嗎？”

“我有舞伴。”

“誰啊？”

“我男朋友。”

“你有男朋友？”

不止李家印，旁聽的室友們也麵驚訝。上個禮拜的臥談會說到令人的話題，鍾瑩還表示和大家一樣純潔呢，這個禮拜就有男朋友了？

嚴蕾搗了搗趙月蘭，附耳道：“騙李家印的。”

李家印明顯不信，苦笑：“我沒惡意，就是想跟你個朋友而已，又何必騙我呢？”

這種追求者以前見多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從頭到尾拒絕無視冷淡待之就好。有點素質的自會知難而退，一旦發生糾纏行為，警察和的保鏢都不是吃素的。

李家印倒沒有過分死纏爛打，行為更像癡漢，隻不過他的字典裏好像沒有知難而退這四個字。整整一個月，他都在為實現三個目標堅持不懈接近鍾瑩——遊說參加登山社，請做舞伴，與朋友。

趙月蘭說這件事不妥善解決會影響的名聲，這一點鍾瑩不太理解。他追他的，關我何事？哪個漂亮孩兒沒幾個追求者啊，個個都要浪費時間妥善解決，日子還過不過了？

可是突然想起了上輩子的自己，明明是經過晏宇認證的好孩兒，為什麽會擁有濫，腳踏N隻船，釣凱子手段高明的壞名聲？誰傳的？是嫉妒者的惡意中傷，還是追求者的因生恨？

晏宇可能也聽過這種傳聞，所以才會在新婚之夜說出那種話吧！

上輩子嫁都嫁了，晏宇盲盒開出驚喜算他幸運，名聲於無大礙。這輩子不可以聽之任之，晏宇尚未得手，壞名聲很可能會影響後續人設塑造和計劃執行。

鍾瑩漠然抬眼：“我男朋友是我高中學長，就讀華大計科院，元旦舞會的時候你會見到他的。所以李同學，我不喜歡登山，也不想跟你朋友，請你離我遠點，避免給我男朋友造誤會。”m.X520xs.Com

李家印口起伏，口氣略急：“那你之前怎麽不說？在醫務室的時候你為什麽要給我糖吃，是你先示好不是嗎？有誤會也是你造的！”

“跟你很？需要向你待我的私事？”鍾瑩夾著飯盒攤開手，看了幾個舍友一眼：“農夫與蛇，東郭與狼的現實版你們看到了沒？活生生的！”

目寒意，盯著李家印：“如果你失憶了，我可以幫你回顧一下事實。軍訓的時候我和你一前一後進醫務室，我先醒，你後醒，校醫說你低糖，問在場的人誰帶了糖果，我貢獻了一顆，僅此而已。這種助人為樂的好事，為什麽到你裏了攻擊我的理由？我的行為哪一點不妥，給你造了誤會？”

李家印憋哧憋哧說不出話來。

趙月蘭聽完一拍大：“李同學你真的太過分了，鍾瑩給顆糖你就賴上人家了？”

舍友們紛紛點頭，都向他投去鄙夷眼。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李家印臉通紅，囁嚅道：“我知道鍾瑩是好意，就是覺得心好才想跟朋友。”

還有人吧？鍾瑩冷嗤：“我不想跟你朋友，聽明白了嗎？下次再擋我的道，我就不會對你這麽客氣了。”

說罷抬腳就走，嚴蕾從後撲上肩膀：“鍾瑩，你真的有男朋友，華大的？”

李家印轉頭著們的背影，聽鍾瑩語氣瞬間變得溫和可親：“嗯，高中就談了，我就是為了他考到北城來的。”

“嗚哇！你行啊你，元旦舞會帶來讓我們見見？”

“好。我男朋友帥的，你到時候可別流口水。”

“去你的！”

李家印聽得清清楚楚，角向下，慢慢彎了一個喪氣的形狀。

吃完中飯，鍾瑩回宿舍化妝換，跟趙月蘭說：“我下午有事出去一趟，政經課幫我點個名。”

“你這一天天的逃課，也不複習，考試能過麽？”

“能。”鍾瑩的自信令趙月蘭無言以對。看化妝品鋪陳半個桌麵，對著鏡子這裏畫幾筆，那裏刷幾下，完後眼還是那個眼，還是那個，既不黑也不紅，但氣絕佳，整個人說不出的明豔水靈。

鍾瑩一化妝，舍友們就圍觀，江文靜的眉筆：“你到底化了什麽呀，我怎麽什麽都看不出來。”

鍾瑩神一笑：“麥基可！”

換上白短薄棉，下穿一條踩腳，配黑軍供款高幫牛皮靴，兩條像從肚臍眼就分了叉，又長又直。綁好丸子頭，意氣揚揚出門去：“拜拜，替我點名，給你們帶好吃的。”

四個人八隻眼目送離去，趙月蘭嘖嘖：“高中還有空談對象的人就是不一樣。”

人大離華大其實並不是最近，最近的是京大，晏辰所在學校。但鍾瑩也沒能耐考京大，所以去華大，還要坐三站路的公車。

對重回北城的慨在報道那天就發散完了。雖然街道格局大沒變，但這並不是記憶中的城市，人大後頭還有農田呢，三十年後的人兒不敢想象。

三站路到達的是華大南門，這一塊已經初現食街雛形，練攤兒推車的比比皆是。下午上課時間，門外沒什麽學生閑逛，鍾瑩拿了自己的學生證，在值班室登記後進校園。

三個月裏隻來過華大一趟，到校第一個月軍訓底很是忙碌，十月中來找鍾靜外出吃了一頓飯，晏宇那會兒跟導師去了西北，這個月就沒來擾姐姐。

中飯後打了個尋呼，電話回得很快，晏宇已經返校，兩人約好下午見麵。

他在導師的要求下買了個尋呼機，走公費的，臨走前把號碼告訴了鍾瑩。

順著林蔭道往北走，路過兩棟教學樓，圖書館，再橫穿一個育場，才能到達晏宇所在位置。他下午不清閑，囑咐鍾瑩自己先玩一會兒，四點再去找他。

校園裏又有什麽好玩呢，鍾瑩在圖書館門口欣賞了一會兒題字，在育場裏觀了幾個男生跑步，準備離開的時候又在場地東麵的灌木叢邊瞧見一對男吵架。

男生拽著生胳膊，生拚命掙，喊著：“你煩不煩，我們結束了，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男生怒吼：“你說結束就結束，我他媽不同意！”

鍾瑩路過目不斜視，心中歎，學霸也逃不過魔咒，書呆子吵起架來和市井男沒什麽兩樣。

走過去了，那男的還在狂：“你還要不要臉了，人家都跟你明說不喜歡你了，你熱臉冷屁有意思麽？”

“你管不著，這是我的事！”

“我一天不同意分手，你的事就他媽是我許衛東的事！”

鍾瑩倏地立定，猛然回過頭去，口而出：“爸...許...”

連發兩個音節，男生察覺，兇地指著：“看什麽！”

鍾瑩瞪大眼睛看著那張臉，萬千緒湧出，角搐，舌頭不控：“看你長得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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