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放假，老鍾帶著鍾瑩去姥姥家送禮。家裏人多，三個舅舅三個舅媽，表哥表姐表弟表妹都在，十幾口子鬧哄哄的。

雖然把老鍾讓進了門，但親人們態度並不熱絡。大舅還能和他說幾句話，小舅始終橫眉冷對，七十多歲的姥姥也對他搭不理。

小舅調去師部後就不能監視老鍾了，故而總覺得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姐夫幹了什麽對不起他姐的事，為此特意把鍾瑩拉到房間裏，盤問爸最近的向。

鍾瑩早出晚歸的又怎知詳細？隻能保證老鍾沒把人帶回家過夜，周末一天半的放假時間裏，也沒有人來找過他。

小舅再三叮囑：“瑩瑩，你媽生你的時候特不容易，你可不能沒良心幫著你爸。”

一家子鬧得像階級敵人一樣真不至於，但鍾瑩有點理解他們的極端了。姥姥四個孩子，三男一，可想而知母親以前多寵，的死親人無法接，攻擊老鍾這個連妻子咽氣都沒陪在邊的丈夫，對他提“守”的要求，實屬人之常。

姥姥家房子雖舊但地方寬敞，大舅一家住在這裏，鍾靜也有單獨房間，大的院子，碼了塊菜地，電視冰箱洗機一應俱全，生活條件比鍾家強。

聊天的聊天，幹活的幹活，在一旁遊手好閑總不太好。看大舅媽和白發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擇菜，便搬了個凳子過去幫忙，惹得老太太看了一眼，說：“太打西邊出來了，小懶貨也知道幹活了。”

鍾瑩並不真想幹活，隻是試探試探親戚對的態度，嘻嘻笑著：“姥姥，不是太打西邊出來了，是我長大了呀，我都上高中了。”

大舅媽笑著說：“可不是，一轉眼瑩瑩也大孩子了，今年我瞅著又長高不。”

老太太瘦削的臉龐皺紋深深，兩隻眼睛看人卻犀利得很：“你想說你懂事了是不？懂事了不往家裏來？還是中考完那陣兒見了你一麵，拿了我的紅包就跑沒影了，半年抓不著你尾。”

鍾瑩作愧狀：“我暑假玩瘋了，又摔了一下，怕您罵我沒敢來，後來開學課程得很，更沒時間了。”

姥姥猛地直起腰：“摔了？啥時候摔的，摔哪兒了？”

敢老太太不知道這事兒，怪不得養傷的時候沒見親戚來過。鍾瑩薄薄的劉海遮住了額頭，又見老鍾拚命給使眼，便輕描淡寫道：“沒事兒，就摔了個屁墩兒，疼兩天不疼了。”

姥姥恨恨息，怒瞪老鍾一眼：“早你來跟你姐一塊兒住，上學也方便，下雨下雪你大舅還能接送，也不知你強個什麽勁，你爸糙裏糙氣的哪能照顧好孩子！”

“我姐都不回家，我要是再走，爸孤零零的也太可憐了。”

老太太的臉沉下來，與大舅媽對視一眼，最終輕輕歎了口氣。看來針對的隻是老鍾一個，舍護父的行為並沒有招來母親娘家人的怨懟。

中飯開了兩桌，大人一桌孩子一桌，開吃之後難免展開一些不愉快的話題。比如大表哥的對象問題，大表姐的工作問題，以及學生們的學習問題。

二舅媽道：“俊俊這次期中考試退步了，年級第十掉到第十三，他爸開完家長會回來了他一頓。上說向靜靜姐學習，倒是學啊，他要能像靜靜那樣次次考第一，我就燒高香了。靜靜，這次模擬考得不錯吧？”

鍾靜坐在鍾瑩旁邊，全程黑臉，悶頭吃菜。鍾瑩一開始以為在生老鍾的氣，後來發現不是。

“考得不好。”

小舅歪頭看了看鍾靜，道：“別信，每次都說考得不好，每次都是第一名。”

大人們笑起來，看來早就領教過學霸的先抑後揚。

鍾靜啪地扔下筷子，憋哧半晌眼圈紅了，咬牙切齒道：“誰規定每次都要考第一，我考不到第一難道該死？”

屋裏靜了一瞬，老鍾看看老太太，訓道：“怎麽說話呢，誰教你摔筷子的？”

鍾靜轟地站起，把椅子撞出刺耳聲音，手臂一抬就要指向老鍾。

長輩麵前，父吵架很好看嗎？要擱在許家來這一出，早被爺爺趕出門去了。

鍾瑩眉一皺，手按住了鍾靜的胳膊搶先道：“你站起來幹嘛，給姥姥敬酒啊？過節了說點高興的吧，俊俊弟弟考得好，我這次期中考得也不錯，年級二百六十五名，一共四百多人，我幹掉了三分之一呢。”

兩個表弟表妹噗嗤笑出聲。

鍾靜掙紮，鍾瑩拽著不放，繼續道：“姥姥，您猜我想考哪所大學？”

小舅知道在打圓場，順著說：“珠州學院？”

“不，是華大。”

這下長輩小輩都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老鍾繃的角翹起來：“這孩子，大白天做夢呢。”

鍾瑩嘻嘻，“人總是要有夢想的嘛，今天我考二百六十五，下次說不定我就能考進前一百。當然，也可能會考二百六十六，不過勝敗乃兵家常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開點，無失敗不進步！”

大舅挑起大拇指：“考得不咋地，說得可太對了，就瑩瑩這心態，以後幹啥事都能。”

鍾瑩科打諢總算把氣氛緩和下來，大人們有眼力見，很快轉換話題再不說學習的事。鍾靜卸了那子勁，懨懨坐下。

鍾瑩記憶裏沒有爺爺的存在，老鍾老家是外地的，在珠州當兵十幾二十年，娶了媳婦生了孩子就把這裏當作了家鄉，把嶽母當作了親娘。以前回來，姥姥對他好，三個舅舅也與他得像親兄弟，關係破裂就發生在母親去世後。挨過一頓揍，他很久不敢再登嶽母家門。

來之前鍾瑩就看出老鍾的糾結，猜測他是想修複關係的，了冷待還陪著笑臉，不敢往老太太邊湊又時時關注的臉，無奈口笨舌拙不會拍馬屁。大兒明顯被洗了腦，對他極其不信任，尊重也隨之而去。

飯後，鍾瑩去了鍾靜的房間，見把書攤在桌上，半天一不。

陪在旁邊坐了一會兒，鍾瑩開口：“姐，爸表達過要給我倆找後媽的意思麽？”

鍾靜寒臉：“他敢！”

“既然沒提過，你為什麽一口咬定他有那種想法？”

“沒想法他跟那些的說話幹嘛？”

“他還跟食堂大媽說話呢，以這個來判斷沒說服力呀，我覺得爸正派的。”

鍾靜冷笑：“福利社胖子為什麽去給你送湯送飯？幹事為什麽到部裏找他，不是他招來的？”

鍾瑩嗬嗬：“你看看胖嬸那格，那長相，爸能看上？我覺著是個誤會，可能就是請幫忙給我燉點兒好湯補，被你想歪了。至於幹事，人要是年輕漂亮，沒結過婚，幹部份，又怎麽能看上爸？四十多了帶倆孩子，又黑又瘦的。”

鍾靜想想有道理，便不再提幹事，還盯著胖嬸：“花錢請誰燉不行，非要請個寡婦？”

“你有疑問就當麵去問爸啊，發脾氣有什麽用？”鍾瑩見鑽牛角尖，苦口婆心：“別老聽小舅忽悠，他護咱媽的心沒錯，但也不能給爸扣帽子吧？沒證據，全是臆測，這什麽知道嗎？這被害妄想癥！”

鍾靜臉一僵，“小舅是為我倆好，你別不識好人心。”

“我知道他是為我倆好，但爸不是我們最親的人嗎？他還沒找第二春呢，你就把他當仇人一樣，以後要是找了，你是不是要拿刀砍了他？你和我總有一天要離開家，等我們走了，爸沒爹沒娘沒老婆沒孩子，姥姥家又不待見他，萬一腦子一混真找了個壞人，後半輩子水深火熱的，你良心過得去麽？”

鍾靜古怪地瞥一眼：“這可不像你個腦子能說出來的話，是有人教你說的吧？”

真被害妄想加謀論，小舅害人不淺。鍾瑩清咳一聲：“沒人教，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就說爸有想法有歪心，我難免影響，思考思考嘛。”

鍾靜知道老鍾是什麽格，說是他教的也不太可能，便不說話了。

鍾瑩盯著的碎花燈芯絨布麵棉襖看了一會兒，後領子磨損了一點，花麵模糊發白，想必穿了不止一年。鍾靜的五很清秀，隻是心思過重，天擰著眉頭麵目冷肅，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一些。

“姐，北城教育資源比我們這兒好，晏宇又是競賽出，沒考過他不丟人。”

鍾靜倏地轉過頭來：“你......”

“晏辰告訴我的。”

鍾靜長吸了一口氣，狠拍桌麵：“他神經病，明明已經保送，還非要參加高考，臭顯擺什麽呢，無聊！”

沒錯，他是個極端主義，從婚觀上就可窺一斑。鍾瑩笑笑：“學習好的人太多了，你氣得過來嗎？還有半年就高考了，現在計較第一第二的沒什麽意義了吧？”

“我不是氣他考第一，我是氣他多占重點大學一個名額，我們就一個名額。不止他，還有個的也是從北城轉過來的，北城名額那麽多，非要來搶我們的！”鍾靜怒極而笑，“聽說為了追隨晏宇，把戶口都轉珠州來了，簡直不要臉，天天卿卿我我，拿高考當兒戲呢，一對賤人！”

鍾瑩立馬反駁：“哎，賤是賤了點，但他們不是一對，那的一廂願。”

鍾靜目異樣：“你又知道？”

“晏辰說的。”鍾瑩借用小叔子名頭十分順口，“他哥可是立誌要當高考狀元的人，怎麽會浪費時間談呢。”

鍾靜臉白了，半晌喃喃著：“高考狀元......高二的時候趙老師也說我有潛力為高考狀元，可是晏宇太厲害了，他數理化英四門加起來甩了我三十多分，全省肯定還有好多厲害的學生，我不行，我坐井觀天，本追不上......”

果然還是在意排名，鍾瑩看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妹妹——私生妹，許爸作的孽，隻比鍾瑩小兩歲。六歲媽死了被接回許家，差點把母親肚子裏的二弟氣掉。

小孩能忍，知道自己份不彩，謹小慎微，不出頭吭聲，倒也不惹人煩。但是天長日久的相下來，鍾瑩還是看穿了骨子裏的偏執，特別現在學習上，但凡考一次第二名，能絕食三天，恨不得頭懸梁錐刺的背書刷題，直到重登冠軍寶座才會出笑臉。

可惜的是，鍾瑩考個全市前五十，許爸就能大擺宴席到吹噓；妹妹一舉拿下中考狀元，家裏也沒什麽喜氣。因為許爸明白，表揚就是在老婆的心，隻有徹底無視，才能在許家安然生存下去。WwWx520xs.com

想和鍾瑩較勁，想得到更多父，但很憾，私生，出生就帶著原罪。

起拍了拍鍾靜的肩膀，鍾瑩說了句很老套的話：“你的敵人是你自己。”

剛想瀟灑離去，鍾靜轉抓住：“等等，我用不著你來教訓，還沒教訓你呢，名次倒數還有臉宣揚？你以後出去不要說是我鍾靜的妹妹！”

鍾瑩：......

整個假期，晏辰沒有踏出家門一步，除了吃飯睡覺之外的全部時間，都貢獻給了試卷。幾個月前晏宇從北城帶回數箱複習資料和名校部練習卷，一腦堆在了弟弟房間裏，晏辰前段時間隻是偶爾帶著做，直到這次期中考試之後，突然自我加碼發圖強了起來。

晏參謀長和曲紅素夫婦倆認為談話施有效，兒子終於知恥而後勇了，晏宇卻覺得這小子狀態有些不對勁。

假期最後一天的下午，他敲開晏辰房門：“打球去？”

“不去。”

“勞逸結合才有好的學習效果，你從早到晚不休息，眼睛不了。”

“不要你管，自己打去吧。”

晏宇走進屋，在晏辰旁站了會，他頭也不抬，草稿紙上算得起勁。晏宇掃視桌麵，在一堆卷子中發現了半角玫紅的花瓣，角微微提了提。

“是不是鍾瑩和你說了什麽？”

。您提供大神蔣淮瑯的晏晏年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