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长的固然很,可惜邵循此时无心欣赏,短暂的愣怔之后马上回过神来,迅速垂下眼睛。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皇帝也沉默了片刻,这才重复道:“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么?”
邵循心中又又愧,偏偏无路可退,只得着头皮磕头请罪:“……臣冒、冒犯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只说请罪,却不提原因,皇帝继续问道:“因何至此?”
邵循顿了顿,抿紧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答:“臣……酒后失德,本就罪该万死……”
“酒后失德么?”宁熙帝觉得这几个字颇有意思,便含在口中玩味的细品了一会儿,才道:“小姑娘,只是因为喝了酒吗?若真是如此,那你之后怕是要滴酒不沾才行了。”
不是酒后失德还能是什么?
邵循心中无奈,能直接说这是的好姑姑淑妃一手策划的吗?
皇帝今年已三十有五,膝下除去夭折的二子一,尚有存活的四位皇子和三位公主,其中头几位子已过了十五岁,已亲或也是要到议亲的年纪,算不得小孩子了。
中宫只有一位公主,陛下诸子皆是庶出,而这时储君之位仍然空悬,由不得众臣不议论纷纷,有些贪权势,想挣个从龙之功的投机者也渐渐开始将这潭浑水搅得更混,随着大皇子亲,三皇子也渐渐长,这场储君之争已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
四皇子和五皇子夭折,存活的皇子,分别为长、二、三、八九位。
二皇子赵言杭本不得圣宠,生母只是当初皇后边的寻常宫,早逝之后过了多年,才被追封了一个慎嫔的名分,实在是没什么体面。
若是皇后得势还好,二皇子小时候好歹被中宫养过一段时间,也算得上有一争之力,可是现在皇后失宠,自都难以保全,脸面全靠恪敬公主撑着,本没有力气和资格搅合在立储的风波里,他就更加无人问津了。
剩下的六皇子今年才六岁,三字还背不利索的年纪,实在看不出资质,因此风头最盛的就是大皇子赵言栒和三皇子赵言彬。
这两位皇子分别系德妃和淑妃所出,母亲位分相当,年龄也差不了两岁,资质更是不分上下,因此朝堂上支持谁的都有,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眼看上书求皇帝立储以固国本的声音越来越多,原本还算稳定的后宫也渐渐浮躁了起来,淑妃本来和德妃共掌宫务,离天下人中最尊贵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遥,任谁都没办法不心动,而三皇子虽然读书上进,但到底太文弱了些,又不及大皇子有为长子的优势,淑妃急之下便动了个歪脑筋。
大皇子生的人高马大,勇武非常,但是在私下也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嗜好。
比如极好。
这一点外臣们大多不知道,而数知的人就算心中有微辞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男人爱是天,大皇子不过稍微有点过分,对于他能不能当上太子不会起到决定的作用。
淑妃的主意,就是要把这个私德上的缺陷放大,闹到人尽皆知,乃至无法挽回,使人一提起赵言栒,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皇帝长子的份,而是他上如何也洗不去的污点。
一般的宫或是民间子肯定不行,就算到时候事被闹出来也没人会当一回事,这个子必须要份高贵,门第高到就算是赵言栒明正娶都不会有人说方高攀的那种。
梦中的淑妃选中了自己的堂侄邵循,作为英国公的嫡长,满大周朝找一圈也没有份比更合适的贵,淑妃又提前放出风声去,要为三皇子聘邵循为正妃,更是再为大皇子口上了一顶侮辱未来弟妹的帽子,而大多数人也不会想到淑妃会狠到牺牲自己的侄,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
事发之后大皇子确实如淑妃所想名誉扫地,被封了吴王后匆匆出宫建府,整个朝堂都因为此事震惊,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从这件事带来的影中挣脱出来,三皇子也在争储争斗中暂时压了长兄一头。
而邵循,不管旁人是唾弃还是怜悯,名声都已尽毁,除了嫁给大皇子没有第二种选择,但人家早就有了正妃,只能被迫一顶小轿抬进吴王府中做了他的侧妃。
邵氏的嫡长,做了旁人的妾室,即使这人是皇子,未免也太荒谬了。
整个英国公府面扫地,连带着外家郑氏也抬不起头来,邵震虞惊怒异常,几乎要与邵循断绝关系,看在死去的母亲份上才作罢,饶是如此,与家人的关系也一落千丈,本就不怎么亲近的关系更加疏远,出阁之后也有来往。
淑妃可能对这个侄也有所愧疚,尽可能的在各方面帮扶,但这又有什么用?
不说邵循本就对大皇子没有半分好,要嫁给一个这样的人是不愿至极。退一万步讲,就算心里爱慕赵言栒,嫡庶之别大于天,吴王妃齐氏善妒,疯起来可以毫无顾忌,名分上又压了一头,在后院中花样百出的想怎么磨就怎么磨,淑妃再愧疚,还能为了将手进吴王后院中惹人非议吗?
不会,所以谁都救不了邵循。
邵循心中还残留着对齐氏的恐惧,回想起方才在宴会中看到笑语嫣嫣的样子,实在是不能想象这是同一个人。
这些事是邵循后来慢慢知道的,事发生的当时还被淑妃这神来一笔打得翻不得,人家又做的滴水不,什么也查不出来,惊惧加,如雷霆,当真以为自己是喝醉了酒被大皇子钻了空子,哪里还能镇静下来分析底细?
这些真相是后来缓过了神,觉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这才东拼西找弄明白的,可惜那时已太晚了。
而现在,知道了一切的能对皇帝和盘托出淑妃的谋算吗?
且不说没有证据,空口白牙污蔑正一品妃的罪名担不起,就算是有证据,淑妃姓邵,膝下有着留着邵氏的皇子,虽然以英国公的家世并不指这母子俩为府上再添辉,但是谁也无法否认英国公府就是邵妃的娘家。
现在以邵循的份想搬倒淑妃,运气差就是以卵击石,就算是运气好也不过是玉石俱焚,搭上自己和整个家族名声,来让淑妃吃一次亏罢了。
回想起在吴王妃手底下生不如死的日子,更想快快活活地活一次,为了搬倒淑妃,就要付出那样大的牺牲,值得吗?
邵循咬了咬牙,在宁熙帝的注视下缓慢道:“臣以后再不饮酒了。”
皇帝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头道:“你能记住教训就好了。”
邵循的肩膀紧绷了一瞬,慢慢松了下来:“请陛下降罪。”
皇帝向后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轻缓道:“朕难道要跟个醉糊涂了的小姑娘计较么?”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句话明明没有什么,可是邵循听了却偏偏鼻子一酸,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偏过头去想掩饰变红的眼眶,偏又出了大片白皙的颈项与肩膀,皇帝冷不丁瞧见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即移开了视线。
邵循吸了吸鼻子,哑声说:“谢陛下宽宥,此事……臣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向任何人。”
皇帝哑然——这件事固然是邵循起的头,但他为男人到了后来也并不是全然无动于衷,除了到最后关头好歹停住了,两人也确实有了不体接触,他本想着若是这姑娘介意不能释怀,在宫里给挑个位分也不为过,但是人家上来就是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现在的孩子,对这种事都这么洒脱吗?
皇帝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邵循起:“起来罢。”
邵循没想到皇帝竟然就这样轻轻放过了这件事,对比梦里那惨烈的场景,这才是顺利的不可置信,忍不住抬头,见皇帝并没有看着自己,似乎觉得这事不值一提,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也是,陛下后宫三千佳丽,什么人没见过,不过是意外有了一点接触,对他来说说不定比吃饭喝水还正常,不放在心上也是常理。
心里自我安了几句,邵循站起来。
皇帝问:“你这次宫是……”
何晋荣提醒道:“今天是淑妃娘娘的生日,想来邵姑娘是祝寿来的……”
邵循听了有些不可置信:淑妃好歹在正一品上,整个宫里除了皇后德妃就数最尊贵,况且这才寿宴开头淑妃就跟众人提到过皇帝,说他政务繁忙,可能不出空过来面,中途也有两仪殿的太监来替皇帝送赏赐。
如今看来,他竟是完全不记得……吗?
皇帝点了点头,何晋荣见状便对邵循道:“邵姑娘,可要奴婢送您回依春阁?”
邵循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摇头:“不必麻烦,我记得路。”
说着福屈膝:“容臣告退。”
皇帝看了一眼,点头答应了。
邵循正待退下,突然目一凝,似乎看到了悉的。
只见皇帝坐于榻上,侧的明黄腰带上缀了浅红的带子,蜿蜒的顺着腰线划过榻边,最后一端落在地上,在龙袍之后若隐若现。
邵循一愣,接着脸腾的一下红的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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