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高一的期中考試。

十四中的期中考試和期末一樣正規,單人單桌，按名次分考場，高一考試,高二高三會放假挪考場。

孟聽枝中等的績,分在了高三的考場,是程濯的隔壁班。

考試不許帶手機,基本學生都會自備手表把握考試時間。

數學在下午考。

考試前半個小時,孟聽枝的那只舊表又壞了，表針一不。

幾乎是頂著一口氣，跑上學校天臺給阮云打電話。

開頭就是一句，“表又壞了！”

阮云從沒聽過孟聽枝這種急兇的口氣,莫名后先是一脾氣。

“壞了就壞了，行了，周末去給你買那只三千的表還不行嗎？不就是喜歡。”

壞掉的表就在手上，老舊金屬硌疼掌心，電話里輕飄飄的五個字“不就是喜歡”,一字一錘，砸碎了最后一點自尊。

好像是孟聽枝心積慮弄壞表,企圖換新一樣。

每次寫卷子都是按著時間趕慢趕寫完題目,想到沒有手表，接下來這場數學怎麼辦，想起那一沓沓紅的二十萬,想到從小到大無數因為錢而難堪自卑的時刻……

神經像是被一年深月久的悲憤熔斷了。

那已經不是一塊表的問題,而是抑多時的委屈瞬間發。

哭著,幾乎在用心肺說話：“我都說那塊表舊得不能用了，你為什麼不能給我換一塊新的！我都說了我很喜歡，第一眼就喜歡,你那麼有錢，為什麼不能買給我！我有問你要過什麼嗎！我長這麼大有問你要過什麼嗎？為什麼我喜歡什麼從來都得不到！”

一口氣說完，久久不能平靜。

阮云也愣了好一會沒聲，旁邊有別人在催什麼，還沒意識到事的嚴重，倉促掛了電話，說等你回家再說吧。

十一月，天臺的風吹著臉上的淚，皮皴皺冰冷。

從沒有這麼撕心裂肺地哭過，還說了那麼大段的話，整個人不上氣地著哭嗝。

那是第二次跟程濯近距離接。

他靠在天臺欄桿上，單踩著橫桿，邊還有聞名全校的喬落，是真的惹眼漂亮，似乎他們在天臺聽完了全程。

四目相對，喬落看的眼神同。

程濯單手兜，保持一段距離，看遠方的塔尖，不想靠近哭哭啼啼的生

孟聽枝完全被他們的出現怔壞了，除了不控地小小嗝，像個靜止的木偶。

喬落走過來，從包里掏出紙巾遞給孟聽枝，孟聽枝愣著沒接，不過兩秒，喬落嘆氣，出一片紙給孟聽枝眼淚。

“這有什麼好哭的啊，沒事了啊，怎麼回事啊，你跟我說說。”

傳言里，程濯在十四中的緋聞對象不止喬落一個，但那麼多漂亮學姐里，孟聽枝最喜歡喬落，程濯喜歡喬落也是最合理的。

喬落是那種男生生都會喜歡的孩子，人漂亮，有才華，大大咧咧又不失蠻。

孟聽枝從喬落手里接過紙，說謝謝，自己了眼淚，眼眶紅紅地哽著。

“我……待會兒有數學考試，表，表壞了，沒有表……”

噎的聲音斷斷續續。

喬落聽懂了，轉頭看欄桿附近的程濯，像發現外星生一樣，“程濯，是個小學妹耶。”

那種口吻，像生在圖書館附近發現一只小貓，迫不及待招朋友一起過來玩玩。

可能對方好心還會折火腸給小貓。

程濯撇眼，與孟聽枝有一瞬對視，低頭躲開他淡淡卻格外灼人的目。

他抬起左手，右手搭在左手腕間，邊走過來邊解了表帶。

那塊黑白配的宇舶被放在孟聽枝小小的手心里，被燙似的了一下，下一秒，被程濯抓住手腕。

“拿著，要還。”

孟聽枝只覺得那只手已經不像是的了，收攏手指，糯指尖在堅的機械表上，表帶是熱的，有他未散的溫。

像攥住了一塊烙鐵。

那熱度，足以熨余生。

抬起頭，看著近在眼前的一張臉，俊眉朗骨，冷淡的，慵懶的，看久了會覺得他眼角微微下垂，有種暮緘暗的眷。

喬落笑著打他，“呦，鐵面人難得發善心？行啊有進步，回去讓徐格給你折朵小紅花。”

說完，喬落又故意跟孟聽枝說：“小學妹別還了，難得有人能從他這占便宜。”

“喬落，”他清冽的嗓音帶著懶怠不耐，提醒適可而止。

孟聽枝攥著表，急忙低聲說：“會還的。”

擁有一下也是好的。

一場數學考試，戴了兩個小時，孟聽枝人生第一次數學考試不及格。

豁出去似的只寫了半張卷子，后邊的時間，放下筆，用目巡脧完這只表的每個可視零件。

放學的時候，孟聽枝在校門口的茶店又看見喬落。

邊的不是程濯，是那位高二就因為天文研究擁有小行星命名的紀枕星。

他與程濯不一樣，程濯雖然績很好，但程濯看起來不像學習的人，而紀枕星斯文清秀，一看就是很會讀書，滿書香的男生。

喬落喊住悶頭往前走的孟聽枝，“小學妹，數學考試怎麼樣？”

孟聽枝將下咬出一道淺淺白印，心譴責自己怎麼可以這樣，喬落這樣善良，竟然抱著占有男朋友手表多一點時間的想法。

愧疚地轉頭，走過去，不舍地拿出口袋里的手表遞給喬落。

“謝謝你。”

走遠了，孟聽枝還能聽到后喬落的聲音。

聽聲音就是那種無憂無慮長大的生，得天獨厚，半點煩惱都沒有，連開玩笑的活潑勁兒都討喜。

“這個小學妹跟你一樣會紅耳朵唉。”

也是那一次，孟聽枝有了心機。

期中考試的績單到了阮云手上。

阮云平時不太孟聽枝刻苦讀書，但數學不及格也是第一次見。

除了想研究那只表，孟聽枝也是故意不及格。

不擅長用言語表達責怪，但這不及格的分，足夠讓阮云自責那只表帶來的后果。

認識孟聽枝的人都說格很，實際上心狠起來暗暗帶勁，倔得要死。

阮云之后有說買更貴的表給。

不要，非修那只舊表繼續用。

總是在不該執著的時候死命執著。

后來進了校報社，去高三發校報，程濯手腕上始終戴著那只黑白配的宇舶，和校服襯衫的白袖口很配。

窗外淡金落在他手背的青筋上，年松散轉筆，手指修長靈活，眼波淡漠，像文藝片里的一個特寫鏡頭。

但他認不出來他曾經借表給過一個小姑娘了。

十一次路過他的座位窗口。

校對、數頁的校報，一共有二十七張被他隨手塞進桌屜里。

和漫長的暗一樣不見天日。

車子到了景區酒店，暑假是云安的寫生旺季，停車場不止蘇大院的大。

各校的學生都陸陸續續下了車，等導游集合。

周游下了車，還沒站穩，就狂奔向不遠的垃圾桶吐了。

孟聽枝手里拿著水，追過去，“周游，你還好吧？”

周游面煞白地笑：“吐了舒服多了。”

接過水漱口，周游用手背，還能往前接話題，“你知道喬落說什麼？”

孟聽枝配合搖搖頭。

喬落是周游偶像。

剛剛在車上跟孟聽枝分某個采訪片段，說喬落喬懟懟的稱號怎麼來的，剛出道那會兒娛樂新聞寫喬落抱某個闊大。

“喬落嗤之以鼻說，誰抱誰大搞搞清楚，我闊我說了嗎？”周游說：“颯不颯？我太喜歡上那目空一切的勁兒了，好羨慕。”

孟聽枝應聲：“我也羨慕。”

帶隊老師通知集合，要收份證辦理住。

周游走了兩步，轉頭朝孟聽枝側臉看去。

孟聽枝屬于耐看型，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種長相，眉眼乍看不抓人，越品越有而不弱的清冷氣質。

“如果不能當喬落，枝枝你這樣的也好，不爭不搶，你特別像那種與世無爭的主。”

孟聽枝說：“其實也爭的，爭不到，不知道怎麼爭，好遠，看不見，不著。”

周游晃了晃胳膊，“什麼啊，你在說什麼？”

孟聽枝笑笑，“沒什麼。”

周游吐完來了神，跟孟聽枝分提前搜來的報，說云安古鎮有兩個地方寫生必去。

艷遇酒吧和長安客棧。

“那個學國畫的助教學姐就是在云安遇到現在的老公的，還有畫那邊的一個帥哥把艷遇酒吧的一個小哥哥拐走了，據說那個駐場歌手還去蘇城定居了，”周游信誓旦旦，把自己和孟聽枝的份證疊在一起，上去，“枝枝，這里真的有！”

孟聽枝問：“你不要周游世界了？”

周游刷一下就害起來，拍孟聽枝嗔道：“哎呀，八字沒一撇的事，我打算如果在云安沒有艷遇，我就去tlu的蹲他！”

“合著還是你的備胎。”

“哎呀枝枝”

就是跟周游掐掐鬧鬧那會兒，孟聽枝猛然看見了程濯。

酒店臨湖，臺和大廳隔著一大片玻璃，偏偏在的視線角度里，可以看見他坐在古古香的茶椅上，旁邊有個琴師在彈古箏。

琴音錚錚，他喝著茶，眺來一眼，淡淡瞧著孟聽枝驚怔的眼底喜一點點擴大。

他也眼底含笑，舌回金駿眉的甘。

在高山流水的禪意里，他憑空出現，像山水間一樽神佛，引孟聽枝丟下一切去朝拜。

兩人間，無數人來來往往。

前廳里的大批學生領了房卡，陸陸續續拖著行李箱上樓，孟聽枝把行李箱往周游邊急急推一下，“周游，你幫我看一下。”

滿懷欣喜跑過去，“你怎麼會在這兒啊？”

說完才發現程濯對面還坐著一個男人，三十出頭的樣子，穿休閑裝也難掩貴氣，像從高爾夫球場出來的商務英。

男人看向孟聽枝，頓了頓，朝程濯確認。

“這是……院那位？”

程濯頷首說：“孟聽枝。”

說完為孟聽枝介紹那個男人，“賀孝崢，我朋友。”

“賀先生，你好。”

“久仰芳名。”

賀孝崢彎回應，很規矩客氣，是笑也疏離的一個人。

程濯拍了拍邊的空座，問怎麼過來的，如實回答是學校安排的大，他就說，那還站著，不累？

孟聽枝挪兩步過去坐下，旁邊服務生上前給倒茶。

甘醇茶香聞起來提神醒腦，孟聽枝也是真的了，起紫砂杯，茶水剛到，猝不及防抖了一下。

程濯提醒已經遲了。

“小心燙。”

吩咐人倒一杯冰滴茶來，又問燙到沒有。

孟聽枝總覺得對面那位賀先生看的目有深意，搖了搖頭，接過另一杯茶。

用瓷盞盛，寬口細底，很秀氣，杯壁沁涼，茶湯褐綠純凈。

孟聽枝不知道這茶是今天程濯才收到的禮，等老師傅來過冰理，老半天才滴足了一杯，就在手上。

這是第一口鮮。

喝完冰茶，對面的賀孝崢忽然問：“孟小姐，味道怎麼樣？”

程濯，“好喝的，就是有點苦。”

兩個男人都笑了。

賀孝崢沒坐一會兒就要走，剛剛跟程濯聊的是度假酒店升級的事，這不是件小買賣，這一趟他不似程濯悠閑，一堆事要忙。

等人走了，孟聽枝收回打量賀孝崢的視線。

這人相貌不俗，是在程濯邊看過的最有生意氣息的人。

像徐格，他的夜場生意做得再好，也著一玩喪志的頹靡，錢作紙燒，才算錦上添花。

賀孝崢不是，那是一看就聯想到日進斗金的明干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