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司闕慢慢直起，松開著尤玉璣的手，如昨夜那般拿了黑的銀針一刺進后背的位中。銀針褪去，再取出。這一次，他將尤玉璣的服重新穿好后，讓伏在懷里靠著。

他取了一把小刀，在掌中輕輕一劃，鮮一滴滴落進一盞通雪白的小小瓷盞里。

誤食的毒，卻是他治病的藥。

解毒最好的藥，是他。

司闕著尤玉璣的鼻子，將小半盞他的灌進的口中。鮮從尤玉璣的邊流出來一點，緩緩過的臉頰。

“知不知道我的多珍貴，一滴都不準浪費。”司闕慢悠悠地用指腹將那點沾了，再反反復復用力蹭在的上。

他割破的手放在膝上，傷口還在流，漸染他的雪。他自小便如此，傷口痊愈得比常人慢許多。

他本不必用自己的喂，大可繼續用昨日的法子。

可他更不想在這狹窄的木榻上擁而眠。

很煩。

司闕將尤玉璣放下，拿了帕子仔細將邊的跡干凈。他一邊裹纏傷手，一邊往里間去。

·

翌日，尤玉璣睜開眼睛，再次發現昨晚沒有睡在自己的房中。撐著坐起，轉首向里間的方向。努力回憶昨天晚上的事，眉心輕蹙，眸中染上幾縷困。

并非哭的人，怎麼會接連兩日在別人住哭得睡著？

尤玉璣覺得不對勁。垂眸，瞧了瞧自己上的裳，倒也完好。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疑的種子已悄悄在心里埋下。

一陣咳嗽聲打斷了尤玉璣的思緒，起，詫異地循聲朝里間走去。里間的門竟是半開著的，看見司闕坐在床邊，一陣陣咳嗽。

“你怎麼了？”尤玉璣猶豫了一下，將門輕輕推開，快步朝里走去。

屋藥味很濃，比昨日還要濃。

尤玉璣疾步走過去，在司闕面前蹲下來，仰起臉向，蹙眉詢問：“是覺得不舒服嗎？昨天早上便覺得你臉不太好。讓流風去請大夫，可請了？”

司闕意味不明地過來。

這個眼神，尤玉璣沒有看懂。

不過尤玉璣看出來司闕的臉很差，比昨日還差。

“是不是前晚的暴雨發燒了？”尤玉璣抬手，溫的手心在司闕的額頭，“好像是有一點，一會兒還是得請個大夫過來。”

司闕剛想開口說不用，間又是一陣，他側過臉，抑制不住地一陣咳嗦。點點跡落在雪白的帕子上。

尤玉璣站起來，手足無措地著這一幕。

“去流風。”

“好。”尤玉璣急忙往外小跑。剛跑到外面，正好遇見上樓的流風。

“殿下喚你。臉很差，剛剛還咳了。”尤玉璣急聲解釋。

流風一愣，快步走到墻角的柜子前，在屜里取出一瓶藥，連忙走到里間給司闕。尤玉璣站在門口，焦慮地著司闕，不由想起傳聞來。看來傳聞不假，公主不僅僅是弱。

不多時，司闕不再咳。流風快步走出去，要下樓去煎藥。

尤玉璣走到床邊，聲關切：“要不要躺一會兒？”

司闕垂著眼，尤玉璣看不清他的表。想了想，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流風剛剛提上來的溫水，遞給司闕。

“喝一些？”

司闕接了。

尤玉璣這才注意到司闕的左手纏著紗布。記得昨天晚上聽公主琴的時候，公主的手還好好的呀。

“你的手怎麼了？”

司闕喝了一小口溫水，才開口：“換弦的時候割傷的。”

今天是尤玉璣心心念念歸家的日子，不能再在這里耽擱，聲說：“我得走了，你若還是不舒服記得個大夫。這兩天晚上都稀里糊涂睡在你這里，實在是打擾了你。”

尤玉璣蹙眉，帶著點歉意：“我也不知道怎會睡著……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叨擾連累你病了……”

司闕瞥了一眼，說：“我夜里睡不好。博山爐里的熏香一直有助眠的東西。”

尤玉璣恍然。溫地笑笑，彎下腰來，將手搭在司闕的肩上，近距離地含笑著他，說：“他鄉重逢是一種緣，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說。”

司闕眼角的余瞥了一眼尤玉璣搭在他肩上的手，垂眸溫聲：“好。”

“那你好好歇著。”尤玉璣溫笑笑，收了手直起腰轉往外走。

司闕著尤玉璣離開的背影，慢悠悠地喝著溫水。尤玉璣走到門口，轉過沖他笑了下，再幫他把房門關上。

尤玉璣腳步匆匆回了曇香映月，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換，然后登上歸家的馬車。然而馬車停在府門前許久，不能出發。

因為陳安之還沒醒。

尤玉璣派丫鬟過去問況，傳回來的消息是昨天晚上陳安之嚷著上的傷折磨人，很晚才歇下。早晨小廝喊了他兩次，他都沒有起的打算。

尤玉璣坐在馬車里，膝上抱著一個盒子。這是讓枕絮一早去買的酒釀蘇子糕，隔著木盒，仍能到溫度。

這是阿娘極喜歡的一種糕點。

尤玉璣抱著木盒的手微微用力。

又等了一刻鐘，還是不見陳安之的影。尤玉璣輕輕舒了口氣，道：“不等了，出發。”

一旁的景娘子皺眉：“這怎麼行？歸寧哪能自己回去，這是讓人看笑話啊！”

“房是我一個人，敬茶是我一個人。”尤玉璣淺淺地笑著，“一個人歸家又何妨。”

笑話？被旁人看的笑話還不夠嗎？不差這一回了。也無所謂了，什麼笑話什麼臉面，都比不得飛奔歸家，擁抱阿娘。

景娘子張了張，最后將臉扭到一旁，悄悄一眼角。

因為頭疾，王妃最近對府中各種事實在有心無力。當從谷嬤嬤那里知曉尤玉璣獨自歸寧時，尤玉璣的馬車已經離開許久。王妃怒不可遏，忍著頭疾，直接去了陳安之房中，將趴在床上的陳安之拽下來。

“母親！母親您怎麼來了！”陳安之一下子從困倦中清醒過來。

“若你還認我這個母親，現在立刻出發去尤家！”

“又與你說什麼……”陳安之瞧見母親臉極差，識相地住了口。他趕忙令侍打水，手腳麻利地梳洗換，登上另一輛馬車往尤家去。

·

離家越來越近，尤玉璣挑開垂簾，著窗外悉的街景。

許多人認出來這是晉南王府的馬車，湊熱鬧地過來。尤玉璣不得不將垂簾放下，不能往外了。

尤家和晉南王府有些遠，已經過了午膳的時辰才到。

眼看著離家近了，尤玉璣聽見悉的聲音。管不得旁人打量，再次挑開垂簾過去，一眼看見阿弟。

“嘉木！”

尤嘉木轉頭過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瞬間燦爛笑起來。他今年十一歲，生得比同齡人高大，強壯得像只力大又勇的小牛崽。他一早騎著馬在前街溜達來溜達去，等著阿姊歸家。

他立刻打馬過來，將懷里的荷葉包從車窗遞給尤玉璣。

尤玉璣詫異地打開，發現荷葉里抱著烤紅薯。頓時哭笑不得，向弟弟：“這樣藏在服里燙不燙的？”

尤嘉木搖頭，用手了口。

“快吃，趁熱吃！”

尤玉璣輕輕頷首，了一小口焦黃的薯放進口中，又暖又甜。

不過是離家四日，再次回來，站在庭院里，細碎的過往瓢至，一時間心中百集。其實他們一家人搬來這里還不到兩年，時并不長。可是因為家人在這里，所以這里就是寄托了濃濃的家。

母親邊的柳嬤嬤瞧見尤玉璣一個人回來，不由眸一黯，又很快笑起來，說：“姑娘回家了，夫人早上還念著你呢！”

尤玉璣一邊快步往里走一邊詢問：“阿娘可醒著？”

“早晨醒了一會兒，眼下又睡了……”

尤玉璣縱使心里有準備，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酸。快步進了屋，在床榻邊坐下，凝著阿娘。阿娘消瘦的臉龐上毫無。

尤玉璣俯下來，用臉頰蹭了蹭阿娘的手背，聲說：“阿娘，兒回來了。”

覺到阿娘的手指了，尤玉璣急忙抬眼過去，見阿娘睜開眼溫著。

“阿娘醒了！”尤玉璣立刻揚起角開心笑起來，淚珠兒卻接連掉下來。

阿娘費力地點點頭，沉重的眼皮再次合上。

哪怕阿娘只是醒了一小會兒，尤玉璣也滿足了。了外褪了鞋，在床外側躺下，抱著阿娘的手，安靜偎在阿娘邊，一整個下午。

尤嘉木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悄聲退出去，讓所有人都不要打擾。他找到抱荷，問：“王府里的人是不是欺負姐姐？”

抱荷猶豫了一下，剛要開口，尤嘉木又打斷的話。

“算了，你不用說了。”

他都知道了，整個京城沒人不知道。

半下午，陳安之終于趕來。得知尤玉璣守在岳母邊睡著了，知道岳母的況，他倒也理解。尤嘉木是尤家唯一的男郎，只能是他招待陳安之。

尤嘉木帶陳安之在后院的湖邊釣魚。

陳安之不喜歡釣魚，只能著頭皮打發時間。

尤嘉木也不喜歡釣魚。

父親在時，曾樂呵呵地他陪著釣魚。父親說：“你啊，躁躁急脾氣，就該來陪爹釣魚養養耐心。哈哈哈……”

父親的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尤嘉木逐漸用力握手中的魚竿。

是的，他要更耐心一些。他不僅要殺了陳安之，還要全而退帶著姐姐回草原去。短短四五日，仇恨的種子在他心里栽種，瘋狂生長。

莫欺尤家男兒年。

“我們要一直在這里釣魚？”陳安之問，他有點不耐煩了。

尤嘉木抬頭，扯起角，出年純稚的笑容：“姐夫，先生給我留了功課，我有些地方不懂。姐夫人中龍，可否幫我解？”

“那是自然。”

“姐夫真好。”尤嘉木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

傍晚時分，司闕讓流風去請尤玉璣。

“殿下，夫人不在府中。今日歸寧，要和世子爺一起回尤家。尤家有些遠，就算回來也要夜里了。”流風想了想，“夫人很可能和世子在尤家宿一晚，明日再回來。”

司闕垂眸，視線落在自己纏繞著紗布的左手。

今日是給解毒的最后一日，若見不到人，他的豈不是白流了？

許久，司闕輕聲低語：“還真是不省心啊……”

司闕緩步下樓，拿了斗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