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蘇丞回來時, 聽蘇瑜說及了今日在太子府之事, 目落在那件金鶴氅上, 面漸漸凝重幾分。
“三哥,我跟太子不啊, 他為何送我東西”
彼時廖啟也在, 聽完這話與蘇丞互一眼,都沒言語。
看他們這樣, 蘇瑜就更確信了自己的猜想:“不會真跟三哥有什麼關系吧”
蘇丞抿著茶,并不說話,蘇瑜只好將探尋的目移向廖啟,又撒般地喚了聲:“廖哥哥~”
廖啟聽得形一抖,無奈道:“元宵節那晚不是死了個吏部侍郎嗎春闈在即, 這個位置自然得補上。今日朝堂上太師推薦了他的侄婿齊晦明,太子則堅持讓他的心腹莫鏈擔任, 一時間兩邊的人僵持不下。最后自然只能問武將們的意見,你三哥是武之首, 主張齊晦明擔任吏部侍郎,做春闈考試的主考, 而且痛斥莫鏈縱容他大舅子強占良田, 坑財害命的事, 就把太子給得罪了。”
蘇瑜聽得一頭霧水:“既然都把太子得罪了, 太子干嘛還送我東西”這就更說不通了吧
突然眼珠一轉, 恍然大悟般看向蘇丞:“三哥, 太子這不會是向我示好來拉攏你吧”那把禮收下來會不會不好
蘇丞了的腦袋:“別想那麼多, 把鶴氅收起來,不準用。”
“哦。”自然不會用太子送的東西,不過他三哥說不讓用的語氣怎麼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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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邀月閣,廖啟隨蘇丞一起去了黎軒的書房,兩人相對而坐,思及眼前之事神都很凝重。
“你在朝堂上公然支持太師,駁了太子的面兒,只怕太子以為你已倒戈太師。他不會想從弄丫頭下手,把你拉向他這邊吧送金鶴氅,莫非他想娶弄丫頭做繼室太子妃剛剛亡故,咱們這位太子就想娶太子妃的妹妹,他想得還真好。”
蘇丞如今手上有二十萬兵馬,又剛立戰功,朝野之上無不信服,這種人只能收伏,不能得罪。何況現如今朝中局勢來看,太師明顯勢力更雄厚一些,太子若想扳倒太師,只能與蘇丞聯手,他別無選擇。這個時候,蘇瑜便是他們二人之間最好的紐帶。
蘇丞卻冷笑:“他想娶,也得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說著,他又傳了侍衛青楓進來,吩咐道:“自今日起,派四個衛暗中保護三姑娘,如有閃失,唯你試問。”
青楓應諾退下,廖啟捋了捋垂下來的青,面上掛笑:“你的衛可以一當百,四個衛就比得過四百個神策軍了,弄丫頭應無大礙。目下最棘手的,還是齊晦明的事,你既然沒有阻撓賈太師封他為吏部侍郎,擔任會試主考,想來是有將他收為己用的法子吧”
他可不信蘇丞這麼做是真的投靠了賈太師,既然選了齊晦明而非莫鏈,只能有一個原因齊晦明有把柄在他手上,好控制。
蘇丞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齊晦明有一外室,誕有一子。”
廖啟恍然大悟,齊夫人賈氏是賈太師的侄,張揚跋扈,也十分善妒,齊晦明是出了名的懼,必然不敢將養外室之事讓齊夫人知道。
有此把柄在手,自然不怕齊晦明不為自己所用。且齊晦明在暗,為蘇丞做事還不容易被賈道那老賊發覺,的確是一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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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正月,天日漸暖和下來,禿禿的樹上吐新芽,小草兒們睡了一個冬天,如今也爭相搖頭晃腦鉆出地面,仰頭展著高高的蒼穹。湖面上有白鵝揮舞紅掌游來游去,耳畔傳來嘰嘰喳喳的鳥鳴,春天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到來了。
平南侯是在二月初四回的京城,一京便宮覲見了圣上,并奉上在外面搜羅來得關于工部尚書和戶部尚書貪污賄的鐵證。陛下是個不理政事的,因知道工部和戶部兩位尚書是太師提拔的,便將此事全權由太子殿下理。
對于太子來說,這可是除掉太師羽翼的大好機會,自然格外慎重,親自審訊了工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后又下旨抄家,不料竟搜出八千萬兩白銀出來。
八千萬兩,這可是朝廷一年充國庫的所有數額,百姓們聽聞自己的汗錢被這等人吞掉,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噬其骨啖其。
太子為順應民意,下令將其二人午門斬首示眾。
行刑那日,百姓們圍在街上一路看著囚車里的戶部尚書和刑部尚書走過來,紛紛往他們上扔臭蛋、爛菜葉子,更甚者直接彎腰撿起地上的石頭就往他們二人上丟,兩個人被砸的額頭上鮮紅的往外淌著,好不狼狽。
午時三刻,此二人在刑場上被砍下頭顱,灑當場,百姓們紛紛為之歡呼。
而此時太師府上,賈太師在書房里待著,早已是暴跳如雷了。自然是得生氣的,工部和戶部為他辦事,那些錢是用來造兵甲械,招兵買馬用的。如今三分之一都被抄出,充了國庫了,他能不生氣嗎
沒了工部尚書和戶部尚書,他日后的錢從哪兒來
他正生著悶氣,又聽聞蘇丞求見,便沉著臉讓人宣他進來。
蘇丞穿了件青白的云紋袍子,儒雅偏偏,棱角分明的臉上平靜異常,進來后目瞥了眼地上摔碎的茶盞,對著賈太師拱手:“太師怒無意,亡羊補牢才是眼下重要之事。”
賈太師冷哼一聲,探究的目落在蘇丞那淡定從容的面龐上:“平南侯明著去賑災,不想竟暗地里搜羅了戶部和工部貪污的罪證,還真是有心眼兒。平南侯是你的大伯父,大都督可別告訴老夫,此事你毫不知”
蘇丞道:“若丞與平南侯府有所勾結,又何至于同侯夫人鬧今日之僵局”
前段日子平南侯夫人趁蘇丞遠在邊關,將其妹蘇瑜嫁于禮部侍郎之子為妻,不料后來鬧了不的笑話,如今蘇丞回來給孿生妹妹撐腰,外面早傳出大房和二房不睦的消息。且賈太師還聽聞,蘇丞正在命人修葺宅院,帶著妹妹搬出平南侯府。
蘇丞此話不錯,若他與平南侯有所勾結,看在平南侯的面子上他也不至于與侯府鬧這樣。畢竟蘇老夫人尚在,哪有分家之禮傳講出去,對他們彼此都是不利的。
何況,那日朝堂上蘇丞當著文武百的面支持他推薦的齊晦明為吏部侍郎,甚至斥責莫鏈縱容親屬搶人田地的事,他與太子之間的恩怨就此怕也結下了。明擺著蘇丞是站在他這一邊的,的確毋庸置疑。
朝中吏部尚書是個老頑固,可年紀卻很大了,只怕也做不了多時日。只要齊晦明擔任此次會試的主考,日后必然拉攏不門生他麾下,太子想跟他斗,就再沒什麼機會了。妹妹總勸他與太子這個外甥和睦,日后輔佐太子登基,簡直就是笑話。他賈道的志向,豈會僅止于此
這麼想著,賈太師突然揚聲大笑:“哈哈哈哈,老夫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大都督對老夫的忠誠,老夫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對了,聽聞你和令妹不日便要搬去鄰泉胡同,到時老夫自當備了薄禮登門,提恭賀大都督喬遷之喜。”
蘇丞拱手道謝。
心中疑慮打消,賈太師心里安定下來,可想到自己丟失的左膀右臂,又頗為頭疼:“如今工部尚書和戶部尚書之位空缺,老夫有心繼續安置自己人上去,奈何那二人與老夫關系親厚,如今又都出了事,如今老夫只能置事外。一時之間,倒讓太子占盡了便宜。”
蘇丞笑:“那倒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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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賈太師抬眸,眼前不免一亮:“莫非都督有何妙計”
蘇丞道:“前任工部尚書和戶部尚書是太師提拔上去的,此次為了避嫌太師自然不可安自己人上去,但我這里卻有兩個極好的人選。”
他說著自行去了書案前拿起筆沾了墨,行云流水般在白的宣紙上寫下兩個人名。
“秦岳林,李安。”賈太師擰眉思索,“這秦岳林是秦皇后的娘家堂侄兒,至于李安,老夫未曾聽聞過。”
蘇丞道:“李安是與我同期的進士,此人剛正不阿,不通世故,故而至今還是從五品的著作郎。至于秦岳林,的確是秦皇后的堂侄兒,此人豁達仁義,現任諫議大夫。”
賈太師卻不解:“為何推舉此二人,這兩人都跟老夫沒甚關聯,他們未必肯為老夫做事。”
“他們雖然未必會為太師做事,但也不是太子的人。此時太師于劣勢,試問讓一個剛正之人擔任尚書之位好,還是讓太子親信得了工部和戶部對太師更有益”
賈太師頓時茅塞頓開,沉著點頭。他既然不能安自己的人進去,自然是太子也不能得利的好。
蘇丞覷他一眼,又道:“早些年太師與靖隋公不睦,秦皇后薨逝后靖隋公隨之倒臺,這些年坊間不傳言都是關于太師的,秦岳林仁義,又是秦皇后娘家堂侄,此時太師推舉他擔任戶部尚書,自然博得名,多年來源源不斷的謠言也就不攻自破。至于李安,此人剛正,不容易被太子拉攏,眼下對太師也是有利的。”
此一番話說完,太師陷沉思,越想越覺得極有道理,不由拍著蘇丞的肩膀一番夸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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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丞從太師府回去,青楓稟報說平南侯去黎軒找過他兩回了,蘇丞便讓他去知會平南侯,自己則是回了黎軒。
不多時,平南侯前來探,蘇丞同他一起去了書房,并讓人守著,不容任何人靠近。
此時已是黃昏,書房點著蠟燭,昏黃的燭將周圍照亮,暖暖的調,卻又莫名泛著些許涼意。
蘇丞在長案前坐著,面平靜,見平南侯不語,他也一直緘默著。
平南侯四十多歲的面容依舊俊逸,下頜的胡須讓他平添幾分穩重,他從壁畫前轉,目投向長案前的蘇丞,語氣恭敬:“不知殿下何故與三丫頭出府而居若為家母與人之事,大可不必”
蘇丞抬手阻了他的話,抬眸看他:“自然不僅為了此事,如今我唯有搬出去讓外人知曉你我關系破裂,方可繼續博得賈道的信任。”
平南侯不解:“如今工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已然倒臺,待請回寧毅大將軍,殿下便足以與賈道分庭抗禮,又何苦再博得他的信任”
蘇丞搖頭:“春闈將至,目下還不是與他決裂的時機。此次春闈,是我們籠絡人才的最佳時機,容不得一一毫的差錯。”
平南侯知道他行事謹慎,便頷首應是,目向眼前肅穆而坐,貴氣人的男子,心底一聲無奈的嘆息。
十八年過去,當初那個襁褓中的嬰兒長大了,眉宇間約有了綺嵐當年的影子,尤其那一雙丹眼,清冷中著睿智的芒,和當年的那樣神似。
幸好他不是兒,否則真實份只怕瞞都瞞不住。
想到那個酷蘭花,不染世俗的子,平南侯心底涌起一抹恨意。他恨那個男人,那個高高在上,掌管著生殺予奪卻又自私無的男人。恨那個利用權勢把從他邊搶走,又不珍惜,害至死的男人。
而他更恨的,卻是他自己
似乎發覺平南侯在看他,蘇丞抬眸迎上他的目,語氣清冷中多了幾分溫和:“大伯父這幾日回府一直忙碌,還未曾去看過弄弄吧,已經念叨你幾日了。”
提及這個蘇丞也笑了:“一直惦記著看看,卻一直不得空,我這便去邀月閣看看。”
邀月閣,蘇瑜正指揮著蟬青黛們收拾東西,因為三哥說過不了幾日他們兄妹就要搬去鄰泉胡同那里了。想想和三哥的新家,心里還是十分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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